鞋匠面对呵斥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料到这种反应。
“证据?”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们就是一群‘叛匪’,说的话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会信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冷静“信不信由你们,我只说我们知道的事。”
“帕恩鲁恩斯子爵一家本来就有自己奇怪的信仰,听说是个很小众的教派,叫什么没人打听,他们从不在公开场合礼拜,这事儿在领地里不算秘密但也没人在意。”
鞋匠回忆着“我们起事后第一次劫了他们家一支商队的时候,打斗中我们发现商队里不少人根本不是商人,他们身上带着独一教的标记,袖口、衣领内侧,还有那种眼神,错不了!”
“起先我们以为是独一教的人混进了商队逃难,毕竟大人最近扫荡得挺厉害,就连我们都感受到了。”鞋匠看了一眼维尔“但后来次数多了就觉得不对劲,直到有一次……”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我们的人在跟踪帕恩鲁恩斯的长女……就是害死我儿子的那个……,呼,总之我想找机会下手,却意外发现她偷偷摸摸进了领地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
“我们的人冒险跟了进去,本来我们只以为她,呵,以为她是在私会小白脸什么的,结果嘛。”鞋匠的眼神里透出后怕和刻骨的恨意。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矿洞,而是一个独一教的秘密祭祀场,那个女孩就在里面主持祭祀,更可怕的是我们在祭坛后面还看到了……帕恩鲁恩斯子爵本人,他就站在那里看着!”
维尔感觉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废弃矿洞里的秘密祭祀场?子爵长女主持?子爵本人旁观?!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他维尔·舒特自以为通过铁腕和怀柔的手段,已经将西境南部独一教势力打得抬不起头的时候,一条更庞大更隐秘以及隐藏得更深的毒蛇,正盘踞在帕恩鲁恩斯子爵领这样的地方!
一个子爵领就是一个小王国,如果子爵本人就是邪教徒甚至可能是高层,那么整个领地都可能被渗透成了筛子,而他维尔还有西境大公的情报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这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么其他地方呢?那些看起来‘相对平静’的贵族领地呢?那些曾经下去检查过的人呢?维尔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形势比他预想的要严峻百倍。
鞋匠看着维尔变幻不定的脸色似乎达到了某种目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笑容,可能有疲惫,也可能有解脱。
“话我带到了,信不信在你们,那么好自为之吧,伯爵大人。”他说完,竟然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两名骑士立刻上前一步,长剑再次指向鞋匠后背,一个叛匪知道了这么多,还胆敢闯入伯爵官邸,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让他走。”维尔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和凝重。
“大人?!”盖文难以置信地回头。
维尔疲惫地挥了挥手,眼神复杂地看着鞋匠那佝偻却挺直的背影“让他走吧。”
三名骑士虽然极度不解和不甘,但军令如山,只能收剑让开了道路,鞋匠头也没回,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前厅大门。
“大人,为什么放他走?!”名叫罗伊的骑士忍不住急道“他是叛匪,而且他说的话未必可信,说不定是故意栽赃想引我们去对付帕恩鲁恩斯大人,他们好坐收渔利!”
盖文即便是表现的相对沉稳也皱眉道“大人,此人身份可疑,所言更是骇人听闻,却无实证,如果贸然采信恐怕生出大乱。”
维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官邸外面的街道,那个枯槁的身影刚走出官邸大门不远,街道两旁看似散漫蹲着的几个乞丐,靠在墙根打盹的农夫和还有推着小车的小贩瞬间动了起来。
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而无声地聚拢到鞋匠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人群移动间隐约能看到他们藏在破旧衣物下的短兵刃反射的寒光。
仅仅几个呼吸间这群人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飞马城下午熙攘的人流中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这些人……不简单啊。
他关上窗户转过身,脸上之前的疲惫和凝重被一种决断取代“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确实需要验证。”
维尔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罗伊,你觉得他是栽赃?我问你,一个连自己儿子怎么死的都讲得清清楚楚的人,有必要编造一个如此容易被戳破而且一旦戳破会让他和他的同伴死得更惨的谎言,只为了引我去对付一个本来就和他们有血仇的子爵吗?这逻辑通吗?”
罗伊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盖文,你说无实证。”维尔看向更沉稳的骑士队长“实证不是靠坐在府邸里等来的,是查出来的,帕恩鲁恩斯领那个所谓的‘税收缴纳证明’,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罪证,还有那个废弃矿洞,既然他给出了地点,是真是假派人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维尔走到桌边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帕恩鲁恩斯子爵领都必须立刻彻底地查,而且要查个底朝天,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维尔眼中寒光一闪“那这就不只是剿匪的问题了,这是挖掉西境南部最大的一个毒瘤!甚至……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独一教真正的核心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三名忠诚的骑士“至于那些人……在目前这个阶段,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为我们所用,至少在对付帕恩鲁恩斯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暂时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