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无数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台灯下那抹倔强的剪影始终未动。她反复比对着三十七版设计图纸,指尖在屏幕上游移,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那些精心调整的灯光角度与展架弧度,终于完美融合成她理想中的艺术空间。
在寻觅合作伙伴的半年里,她踏遍了长三角每座工业园区的台阶。从盛夏蝉鸣到深秋落叶,皮鞋磨破三双,笔记本记满二十七家企业的优劣分析,却始终找不到能理解她"用服装讲述城市故事"理念的知音。但每当面对质疑,她总能以专业素养化解隔阂:用三个月时间帮合作方优化仓储流程,自费设计双语版产品手册,甚至为客户女儿策划生日惊喜,最终让十二家企业从摇头到点头。
店内每件衣物都承载着她的心血:从巴黎古着市场淘来的铜质衣架,到亲手绘制的威尼斯水波纹地贴;从根据人体工学调整的试衣镜倾斜度,到用香薰机营造的雨后森林气息。她常轻抚展柜玻璃呢喃:"我的小店会说话呢。"这份偏执让开业首月就创下区域销售纪录,更让回头客们记住了那个总在深夜整理货架的灵动身影。
直到那个暴雨夜,当竞争对手试图用三倍价格买断设计稿时,她猛地拍案而起。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合同纸上,攥紧的拳头将钢笔折成两段:"你们可以复制我的陈列,偷走我的设计,但永远学不会把心血熬成灯油的精神!"平日里爱笑的眼睛此刻燃着火光,被雨水打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却衬得那道挺直的脊梁愈发坚不可摧,仿佛守护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信念。
随着章小娴步步紧逼,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鼓点,马应雄那张因常年酗酒而泛红的脸瞬间褪成惨白。他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喉结在粗短的脖颈间上下滚动,原本叉在腰间虚张声势的手臂此刻像被抽去骨头的皮鞭,软绵绵地垂在两侧。他踉跄着后退,后腰重重撞上陈列架,玻璃柜里的古董烟灰缸哗啦作响,却浑然不觉疼痛——这个曾让整条街面闻风丧胆的混混头子,此刻竟被个瘦弱女子逼得节节败退,活像只被暴雨淋透的丧家犬。
"这这不可能"马应雄的嗓音劈了岔,额角青筋暴起却衬得脸色愈发灰败。他印象里那个总爱低着头绞手指的姑娘,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俯视着他。章小娴乌云般的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却丝毫不减周身散发的寒意,她每前进一步,马应雄就感觉有把冰锥顺着脊梁骨往下戳。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雨夜——同样纤弱的身影蜷缩在巷口,怀里紧紧护着被雨水泡烂的账本,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马哥,他们说再还不上钱就要剁我爹手指"那时的章小娴像只受伤的幼兽,连质问都带着怯生生的讨好。而此刻她眼底燃烧的,是能将整个江湖焚成灰烬的烈火。
"你你疯了?"马应雄突然嘶吼起来,酒气混着冷汗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知道动我会有什么后果吗?"他试图用凶狠掩饰颤抖,却不知自己后退时踢翻的垃圾桶正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极了当年他带人砸店时群众敢怒不敢言的沉默。
章小娴在离他半步之遥处站定,胸脯剧烈起伏着,却突然轻笑出声。这笑声让马应雄浑身汗毛倒竖——他太熟悉这种笑里藏刀的狠劲了,就像那年他亲眼看见这姑娘单枪匹马闯进赌场,用碎酒瓶抵着自己喉咙逼债主签下免债协议时的模样。
"马哥,"章小娴从包里抽出份文件,纸页在夜风中哗哗作响,"你老婆今天来店里了。"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对方瞬间僵直的背影,"她说再看不到产权证,明天就带着女儿搬去海南。"文件边缘被攥出褶皱,像极了马应雄此刻扭曲的面容。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章小娴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道浅白的印记刺痛了马应雄的眼。他想起半个月前这姑娘戴着婚戒来辞职,说要回去当全职太太时,自己还调笑她"终于钓到金龟婿"。此刻那道戒痕却像道符咒,将两人之间虚伪的和平撕得粉碎。
"求你了"马应雄突然双膝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墙壁,几乎要跪倒在地。这个曾经让对手闻风丧胆的汉子,此刻正用袖口抹着止不住的鼻涕眼泪,"那婆娘手里有我偷税的证据"他的哽咽混在夜风里,听起来像极了丧钟的余韵。
章小娴转身的刹那,晚风卷起她风衣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录音笔。她没回头,只是淡淡抛下句:"明天十点,我店里等你。"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而马应雄知道,这次自己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眼神一闪,目光如刀俐落地刺向对面的人,几乎能将人的内心都看透了。
她一口咬定:“要么你就真心地等着律师的函件吧!你还想告我?那我就更乐意了,你等着瞧吧,我绝对奉陪到底,一切都把它的真相都摆在阳光下,让大家都看个清楚明白!看看你这位自称大老板的你,究竟是如何‘以身作则’的‘资助’了那位年轻的女设计师的!那五百万的‘投资’,到底是你真心的善款呢,还是你那一贯的‘爱人’就等于‘赠与’了情人的赃款!还有你老婆‘包养’的那一只‘小奶狗’的证据,到时候也一并当庭就地揭露了,让所有的人都来一一的评判评判!”
一听章小娴那掷地有声的质问,马应雄只觉脑中轰然炸响,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褪得如同透明玻璃纸,冷汗顺着他粗短的脖颈疯狂奔涌,在深色衬衫领口洇出大片可疑的水痕。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却忘了自己方才还攥着半块沾满油污的抹布,这下倒好,额角顿时被抹成个滑稽的花脸,可此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章小娴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有把冰锥顺着他尾椎骨往上捅,直戳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痉挛。
"你你他妈活腻了?"马应雄突然扯着嗓子嘶吼起来,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活像条条蠕动的蚯蚓。他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那副要吃人的架势若是放在平时,早把胆小些的吓得尿了裤子。可此刻这虚张声势的咆哮落在章小娴耳中,倒像是困兽临死前的哀鸣——她太清楚这个男人了,越是喊得凶,越说明他心里慌得没底。
果然,章小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梢,嘴角挂着的冷笑比冬日屋檐下的冰凌还刺人:"马哥,您这出'怒目金刚'的戏码,十年前在城东批发市场就演过了吧?"她说着款步上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如碎玉,"那时候您为抢地盘,带着人把老王头打成残废,不也是这副'你敢动我试试'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