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言卿脚步一顿，转过身，见顾清焰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
言卿一愣，下意识摇头：“不用了，你还是好好休息——”
“那不行。”
顾清焰笑嘻嘻地打断了她，趁言卿发愣间，上前搭上她的肩膀。
言语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哪放心的下。”
言卿沉默几秒，没有说话。
她想拒绝顾清焰。
如果会陷入危险，言卿毋宁独自一人。
更何况，那可是清焰啊，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顾清焰。
若不是白夜在力竭的最后一刻，徒手握住了黑衣人的刀刃……那清焰起码要失去一只眼睛。
那样的惨状，言卿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她还是打了个寒噤。
“走吧走吧，”
顾清焰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往前走，双手优哉游哉地背在脑后，甚至把言卿落在了身后，
“最近事儿也太多了。过两天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
言卿咬了咬牙，提起脚步追了上去。
“清焰，你回去！”
“我不要你陪！我自己就可以！”
顾清焰停住脚步，无奈转身苦笑：
“好啦，我也不想杵在你们中间当电灯泡，是白夜非让我跟着来——”
“白夜？”言卿错愕，“你确定他这么说的？”
“是啊。”
顾清焰点点头，完全没在撒谎的样子，
“他让我一定跟着你。我估计——”
她眼中流转出些许笑意。
“是看你太虚了，万一晕过去我好接着。”
***
从化工厂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门口停着好几辆车，还有几个保镖打扮的男人驻守。
谢屿拉开车门，“小嫂子，咱们过去最快需要一小时，但是路不太好走。”
言卿疲惫地点点头，跟顾清焰一起坐进车里。
路上，谢屿接了好几个电话。
他的措辞很谨慎，嘴上一直“嗯”、“知道了”、“好”，似乎生怕言卿听出什么来。
实际上，言卿根本没心思琢磨他的话。
她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
上一次见傅妄烬，他跟云璃——也就是克劳迪娅小姐在一起。
白夜说，云璃是他们的“老朋友”。
傅景珩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的死，跟云璃脱不了关系……而傅妄烬不是不知情，他只是不想查。
毕竟，他能杀回帝都，离不开云璃的帮助。
眼下，云璃身上又背了一条人命——祝无忧阿姨的死，跟她家的车祸几乎一模一样。
言卿阖上眼，惨白的小脸似乎写满了绝望。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所谓复仇，必然是不死不休。
但傅妄烬呢？他允许云璃去死吗？
言卿忽然想起，当年傅妄烬把她从假面拍卖场救回来的时候……云璃明明也在场的。
而且，差点就让自己葬身虎口。
尽管如此，傅妄烬也没把云璃怎么样。
这根本就不是他——
除非，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总归，云璃是特别的。
得出这个结论，言卿忽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傅景珩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多半是有的。
而她……真的像是困在爱情陷阱的猎物，蒙在鼓里，被哄得团团转。
真的没办法再装作不知道了。
该怎么面对他？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爱得不纯粹，恨得不彻底，中间像是有把锯子，一点点变得血肉模糊。
傅妄烬到底怎么想的？他究竟是不在乎，还是觉得，只要一直瞒着他和云璃的关系，就可以息事宁人？
言卿从未如此迷茫。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顾清焰的手臂，暗暗庆幸朋友在身边。
否则，她甚至只有自己一个人。
……
顾清焰并不知晓云璃和克劳迪娅之间的事。
她摸了摸言卿的脑袋，随意开口：
“谢学弟，有件事很奇怪诶，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谢屿透过后视镜警惕地看了眼后排，语气如常：
“学姐别客气，我尽量解答。”
顾清焰笑了笑：“我们几个被绑架、白夜过来救人的时候，反应很奇怪啊。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言卿也在这儿。”
谢屿沉吟几秒：“……他的确不知道。”
顾清焰：“哈？”
“嗯，不知道。”
谢屿点头，随即皱起眉，
“准确说，我们也是接到电话，才知道小嫂子也被绑了……而且竟然跟知意在一起。”
顾清焰翘起二郎腿，一边打哈哈一边套谢屿的话：
“奇怪，你们傅爷呢？老婆被绑了，他竟然没跟你们一起过来？我还以为，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好好安慰一下卿卿呢。”
话音落下，谢屿陷入了沉默，迟迟没有开口。
顾清焰并不在意，继续循循善诱：
“不过也真是怪了，我也挺懵逼的。明明有更好的筹码，对方竟然只说出沈知意来……怎么想都很诡异。”
谢屿抿了抿唇，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
“顾学姐，其实这件事我不算很清楚。我是被萧頔他们半道拉来的。”
“半道拉来？”
“嗯。”谢屿点头，“人手不够。”
“哇，除了白夜，你们不是挺多人的嘛，最近这么忙吗？”
谢屿开始感到头痛了，“学姐，我得专心开车。”
一直不作声的言卿突然开口：“绑匪一定很清楚你们内部的关系。否则，不会同时绑架我和沈知意。”
沈自容是傅妄烬扶持的不错，但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傅家嫡系。
谢屿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整理思绪：
“我赶过来的时候也在想这件事。如果他们绑架小嫂子是要威胁傅哥，那你就不应该在这里……绑架你的后果和需要付出的代价，对方不可能没想过。”
“小嫂子，之前傅哥把你的身份瞒得很紧，迄今为止也没多少人清楚你的底细。当然，不排除一些有实力的豪门知道你跟傅哥的关系，但他们绝对没胆子对你下手。除非活腻了找死。
“沈知意也是。她是自容最重要的亲人，看得比他的命都重。我当时想，应该是流窜的匪徒绑架千金要钱而已……知意做派招摇，又比较倒霉，正巧撞上了。但只要白夜出手，就一定会没事的。”
言卿微微颔首。
难怪白夜在陷入重围时，狠狠骂着——“妈的，这是奔老子来的！”
这意味着，不是简单的绑架……而是有预谋的陷阱。
但诡异的地方在于，对方花了这么多心思，却把她跟沈知意放在一起，最后被白夜一起救下……着实是昏招。
上一世绑架她的人，可是成功要了傅妄烬的命。
聪明人绝不会这么做。
起码，也要得到足够的利益。
这种违和感，就像是一个高超的棋手，忽然脑子短路，落下了极其蹩脚的一子，枉费之前的大好布局。
但这不是棋局。
能差点干掉白夜的人，脑子也不会短路。
那，到底是为什么？
其中有什么细节被漏掉了吗？
谢屿说，他是人手不够半道被拉过来的……
陆蓓蓓说，傅妄烬情况很不好，萧頔赶去那边了……
齿轮越转越快，言卿的理智在濒临崩溃。
仿佛失去了所有掌控，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流向末路。
仿佛被熬尽了所有力气，只余下一具空壳，连仇恨都变成了干涸的血痂。
……
不，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只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放弃！
哪怕双手折断，用牙齿也要死死咬住！
爸爸说过，她是最凶的狼崽子，露出獠牙的时候，就连老虎都会害怕！
没关系的，没关系……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失去一切而已。
她本来也不过是烂命一条。
如果不是哥哥舍命相护，她早就跟他们在地府团圆了。
言卿的眼眶酸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泪。
心脏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牵扯着全身的神经，被无数把钝刀子缓慢而无情地切割着。
好痛。
每一秒，都像是酷刑。
……
“大小姐，你只是累了。因为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好好睡觉了。”
恍惚间，耳边响起顾清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她把言卿的脑袋按在肩上，
“你现在需要休息，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