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阿彪一行人,像一把把淬火的利刃,带着陈敢的军令状和满腔的豪情,奔赴了各自的战区。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陈敢一人。
他独自站在那张巨大的浙省地图前,神情平静。
地图上,用颜色各异的图钉,插上了几面小旗。
金华是他们的大本营。
温州、宁波、衢州……这些刚刚被虎爷等人认领的城市,像一颗颗等待被点燃的烽火台,在地图上静静矗立。
陈敢的目光缓缓扫过整张地图。
他的眼中,没有虎爷他们那种即将上阵杀敌的兴奋,只有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冷静。
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固然重要。
但决定一场战争最终走向的,往往是那些看不见的,埋在最深处的暗线。
开拓市场需要货。
而生产货,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可控、能将所有秘密都烂在肚子里的后方基地。
周国平可以当幌子,当烟雾弹。
但绝不能成为核心。
陈敢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最终落在了兰县那个小小的标记上。
他在等。
等一条被贪婪浸透了骨髓的鱼,主动游过来,咬住那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钩。
他没有等太久。
两天后的下午,办公室里那台黑色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撕裂了满室的寂静。
陈敢缓缓放下手中的报纸,不紧不慢地拿起了话筒。
“喂?”
“哎哟!陈老板!我的陈大老板!可算是联系上您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无比热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正是兰县的马卫国。
“马主任啊。”陈敢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寻常的问候电话,“什么事?”
“激动!能不激动吗!”
马卫国在电话那头嘿嘿地干笑着,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子谄媚。
“陈老板,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新路子?兄弟我这日子过得是真没滋味,那点死工资,现在抽包好烟都得算计着来!”
“您不在的这几天,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觉都睡不着啊!”
陈敢的嘴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鱼,上钩了。
“老地方,见面聊。”
“好嘞!”
……
县城老国营茶楼,是马卫国这类体制内人物最喜欢的安全屋。
红漆木的梁柱,吱呀作响的楼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茶叶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在这里谈事情,既能彰显老资格的身份,又足够隐蔽。
陈敢到的时候,马卫国已经在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把握住陈敢的手,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用力地上下摇晃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陈老板!哎呀,你可算想起我老马了!快坐,快坐!茶都给您泡好了!”
陈敢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在桌边坐下。
马卫国点头哈腰地给他倒上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陈老板,您是不知道,您不在,我这日子过得是真没滋味。上次那批袜子的事,真是多亏了您!您就是我的财神爷啊!”
陈敢不急着说正事。
他端起粗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看似闲聊地说道:“举手之劳。前阵子去了趟上海,见了见世面。”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瞥了马卫国一眼。
“跟一个香港来的大老板谈了点合作,顺便,还帮咱们金华那个周国平,解决了一点积压库存的大麻烦。”
“香港大老板?”
“周国平?”
这两个词,像两颗炸雷,在马卫国耳边轰然炸响!
他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双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他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就是陈敢这条粗壮无比的大腿,被别人给抱走了!
香港来的大老板,那是什么概念?
周国平又是什么人物?金华城里响当当的大老板!
如果陈敢跟他们合作了,那自己这算个屁啊!
那条刚刚尝到甜头的财路,岂不是要彻底断了?
巨大的危机感,让马卫国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几乎是立刻调整了姿态,身体前倾,赌咒发誓般地表态道:“陈老板!那个周国平算个什么东西!我跟您说,那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奸商,靠不住的!”
“我马卫国,才是您最可靠的后盾!”
“您放心,只要是在咱们兰县这块地界上,您一句话,我老马给您办得妥妥帖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敢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也重重敲在了马卫国的心尖上。
“言重了。”
陈敢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我手里的确有个新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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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卫国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个活儿,比之前咱们卖袜子、清库存的利润,要大。”
陈敢伸出一根手指,在马卫国面前晃了晃。
然后,又伸出了整只手掌,再翻了一倍。
“大十倍不止。”
“咕咚。”
马卫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睛里的光,瞬间从贪婪变成了灼热,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十倍!
这是什么概念?
之前倒腾袜子,他就分到了几千块,那感觉比当了皇帝还舒坦。
十倍,那就是几万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陈敢看着他那副被贪婪攫住了心神的模样,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压低。
“不过,这活儿的风险,也大。”
“稍微走漏一点风声,你我……可能都得进去。”
风险?
在“利润大十倍”这五个字的魔力面前,“风险”两个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贪婪,已经彻底战胜了马卫国心中那点可怜的恐惧。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陈老板,这年头,要想发大财,哪能不担风险!”
“您就指路,我老马,给您当开路的先锋!”
陈敢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对于马卫国这种人,只有用巨大的利益和同等的风险,像两条锁链一样,才能将他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让他变成最听话,最卖命,甚至比虎爷他们还要好用的一条狗。
因为忠诚会背叛。
但贪婪,永远不会。
“好,有马主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陈敢身体前倾,凑到马卫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布下了他的密令。
“你现在就回去,把你们那个最偏僻、早就废弃了的车间,给我清出来。”
“记住,要找个合理的由头,把通往那里的路全都断掉,不许任何人靠近。”
“再去找几个手艺最好,嘴巴最严,家里最好是有老有小,有牵挂的老师傅。”
“告诉他们,有份大活儿,工钱是平时的十倍,但活儿干完之前,不能离开车间,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明天一早,我带一样东西过去。”
陈敢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像魔鬼的低语。
“那东西,能让你我,下半辈子都吃穿不愁!”
马卫国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
他连一个字都没多问,只是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地点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我马上去办!马上就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张大团结,像雪片一样向他飞来。
看到了金山银山。
看到了自己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辉煌未来。
看着马卫国几乎是连滚带爬,兴奋地离开茶楼的背影,陈敢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一如他此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