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不能因为欠债的是当官的,这规矩就废了吧?
要是当官的都能赖账,往后金融市场上哪个钱庄、票号还敢赊给他们半个铜板?
当官的要是借不到钱,怎么疏通关系?怎么应酬上司?怎么在年节时给皇上他老人家表忠心?又怎么维持自家的体面,更别说治理好地方了。
一环套一环,地方治理不好,咱大清朝的根基还能稳当?
所以,学政大人这笔欠款表明看是小事,实则关乎大清国本。
为了国本,必须还钱!
而且人家咸丰行出借这笔款子的时候给的可是最优条件,不仅利息只收四百两且没有任何手续费,放款速度更是快如闪电,服务态度好到比自家老太爷还贴心。
论口碑,那真正是业内第一人!
不带半点夸张。
可到了还款日,学政大人的卡上却迟迟没有能让咸丰行划扣成功的款子,这是什么意思?
安庆分行的掌柜李青山起初以为学政大人忘记还款日期,便按规矩发了一份措辞恭敬的催款通知书。
也就是欠债的是一省老宗师,搁平民百姓,早就派几个大汉上门送温暖了。
这份通知书印刷的极为精美,上面还盖着鲜红的咸丰行公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衙门的正式公文呢。
学政大人收到催款通知书时正与管家老陈说事,看到催款通知书那刻,学政大人表情立时变得十分别扭。
管家则被这份催款通知书的格式弄的发怔,忍不住嘀咕道:“老爷,这咸丰行派头不小,搞的跟给老爷下公文似的。”
学政大人微哼一声,将催款通知书随手搁在案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已派衙门的李经历去凤阳跟藩台赵大人索要这笔欠款了。
藩库五万两本金拨下来,区区四百两利息算个屁啊。
出于对商贾的鄙视,学政大人没有就这份催款通知书回一个“收到”,结果人李掌柜那边左等右等不见还款,也不见学政大人回消息,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毕竟款子是他经手放出去的,如果收不回来就不是砸饭碗的事了。
五万两,够买他一百条命!
生怕出意外的李掌柜赶紧又发去第二份催款通知书,这一次语气稍加重了些,提醒学政大人的欠款已经逾期,不仅利息要增加,还要产生罚息。
结果依旧石沉大海。
李掌柜终于坐不住了,无奈硬着头皮亲自到学政衙门求见老宗师。
人是见到了,但得到的却是老宗师一句轻飘飘的官腔:“本官是赖债的人么?区区几万两银子难道也值老夫与你扯皮不成?且回去等上几天,届时本官自会派人与你们结清这笔钱。”
话说的是很有底气的。
李掌柜信了,只又等了三天学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这下真慌了,赶紧将情况上报总行负责人刘小楼。
听完李掌柜的情况汇报,作为总负责人的刘小楼却没有感到震惊和愤怒,只是淡淡问了句:“老李,咱们行的规矩流程都走过了?”
李掌柜忙道:“东家,我好话说了,文书送了,面也见了,规矩一步不差。”
刘小楼点了点头:“既然流程走完对方不给面子,这事就提级归总行处理,老李你专心打理分行生意就行,学政这笔款子归总行解决。”
总行怎么解决的呢?
次日,十几个大汉一大清早就来到学政衙门外面,他们也不闹事,来了就蹲在衙门对面的墙根晒太阳。
等到衙门开门大小官吏陆续前来上班时,这帮晒太阳的汉子突然站起朝着衙门方向高声呼喊:“徐立纲,还钱!徐立纲,还钱!”
喊的声音极大,可谓声声入耳,字字清晰。
把个前来上班的一众学政衙门官吏听的都傻了眼。
徐立纲是谁?
不就是咱们的老宗师学政大人嘛!
徐大人啥时候欠钱不还了,搞的人家债主上门要债?
乖几,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观!
“徐立纲!你堂堂一省老宗师欠钱不还颜面何存?有何资格教化士子!”
“徐立纲,你有本事借钱没本事还吗!”
“还钱,还钱!”
汉子们越喊越带劲,现场不仅有学政衙门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路过的百姓也在围观。
衙门后堂,学政大人气的身子都哆嗦了,万万没想到咸丰行竟然如此行事,简直是不把他这一省老宗师放在眼里。
愤怒之下自有官威,旋即就有衙门差役出来赶人。
那帮讨债的汉子见差役来了都知趣收声不再喊叫,可等差役一回衙门立刻又喊了起来,一帮差役没办法只好再次冲出来。
一名衙门八品知事怒气冲冲指着这帮壮汉:“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敢在这里闹事!”
“大人,这里是大街上,不是你们衙门.再说,我们这也不是闹事,我们是来要债的,谁让徐老宗师欠我们行里银子不还的!”
“就是,大清朝哪条王法不许我们在大街上要债的!”
“.”
粗汉们跟事先谁教过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反驳着学政衙门的人。
学政衙门是教育口,里面的差役说白了跟门房保安差不多,哪有什么执法权,况粗汉们不是在衙门闹事,更没有冲撞学政大人。
故而,衙役们再怒也拿这帮粗汉没办法。
学政大人哪能容一帮粗汉在衙门外败坏他名声,气急败坏之下派管家去安庆府“报案”。
接到报案的安庆知府宋嘉问二话不说派出三班捕快到现场把那帮粗汉都给抓了,现场并无任何反抗。
事情便这么结束。
然而,让学政大人头疼的是第二天学政衙门那堵象征文教尊严的白粉墙,一夜之间竟被人用红漆刷满标语,都是写他堂堂一省老宗师欠债不还的。
清晨来上班的官吏和路过百姓把墙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学政大人可谓颜面扫地,让人立即用石灰将墙上要债的话涮掉,可今天涮掉过得一晚又出现了,且骂的越来越难听。
陈管家认为当派人找咸丰行理论,表明学政大人不是欠钱不还,而是在等藩库拨银,希望咸丰行能缓上几日,不要搞的这么难堪。
咸丰行的人嘴里答应着,可第三天墙上还是被涮满讨债的话,甚至连衙门后院供学政家人出入的小门都被泼上了油漆。
忍不了,一点也忍不了!
怒不可遏的学政大人让管家到安庆府“报案”,要求安庆知府立即调动精干人员将涉嫌寻衅滋事败坏学政名声的狂徒锁拿归案。
未想,安庆知府听了陈管家的要求后,却是搓着手一脸为难道:“据本官了解徐大人确实欠了咸丰行的钱没有还,所以这是徐大人同钱庄之间的债务纠纷,按大清律府衙没有理由介入此事,更休提拿人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