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凉,我踩着露水往演武堂走,玄铁剑在鞘中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苏璃走在我左侧,她的银甲擦过我的衣袖,发出细碎的轻响——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从前在战场上当先锋官时,总爱用指节叩甲片给自己鼓气。
韩枫跟在后面,火鸦小队的小子们压低了声音讨论阴兵溃散时的场景,他突然轻咳一声,那些年轻的声音便像被掐断的琴弦,霎时静了。
演武堂的门是开着的,清微长老的鹤氅在门内晃了晃,他扶着门框迎出来:"顾小友,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染血的衣襟,又落在赵云腰间的白玉剑上,"苍梧山的道子亲自来援,幽冥宗这回怕是要栽。"
我进了门,檀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主位上坐着青云门七位长老,最中间的是掌门真人,他的道冠有些歪斜,显然是连夜被叫醒的。
案几上摆着茶盏,水纹还在晃,应该刚续过热水。
"顾尘,说说昨晚的情况。"掌门真人的声音像敲在青竹上,清冽里带着锋锐。
我解下玄铁剑放在脚边,剑鞘磕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
苏璃站到我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金睛雕羽箭——她这是在帮我回忆细节,从前我们搭档时,她总说我讲战报太简练,得靠她的小动作补全画面。
"养尸真人带了三千阴兵,用招魂幡控尸。"我开口时,喉咙里还带着硝烟味,"韩枫的火鸦小队烧了左翼尸群,李明用镇尸符破了幡阵,赵云道友的星辰锁魂定住了那老鬼。"我顿了顿,想起养尸真人摔倒时脸上的惊恐,"那幡碎了,阴兵没了主心骨,跑的跑散的散。"
韩枫在我身后挠了挠后颈,他脸上的血污被夜风吹得发紧,说话时扯得皮肤生疼:"顾大哥说的轻,要不是李兄弟那半张符......"他突然噤声,因为李明正用手肘捅他的腰。
李明站在韩枫旁边,怀里还揣着那半张镇尸符,符纸边缘的焦黑蹭在他道袍上,像朵蔫了的墨菊:"是顾大哥教我,镇尸符要贴在幡杆的'死门'位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埋进了茶盏里。
清微长老拈着胡须笑:"好小子,这手临阵应变比我当年强。"他转向掌门,"顾小友的布局确实周全,连后辈弟子都能独当一面。"
掌门真人没接话,他盯着案几上的幽冥宗总坛地形图,指尖在"聚阴渊"位置重重一按:"但养尸真人只是幽冥宗外围的一条狗,真正的麻烦在总坛。"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剑,"顾小友,你说要奇袭,可奇袭的关键在'奇',若被人瞧破......"
"各派援军天亮前能到。"赵云接过话,他的道袍上还沾着阴兵的腐水,此刻却站得笔直,"苍梧山三百弟子,万剑阁一百,少林七十二武僧,加上青云门的精锐,总共有八百人。"他看了我一眼,"顾小友说要夜袭,我觉得可行——幽冥宗的护山大阵需要三个化神期修士同时操控,他们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布全。"
"但我们漏算了一件事。"苏璃突然开口,她的金睛雕不知何时落在了窗台上,正用爪子拨弄窗棂上的铜铃,"养尸真人逃得太干脆了。"她的指尖停在地形图的"乱葬岗"位置,"他明明能带着残兵退回总坛,却往反方向跑,像在......"
"像在引我们追。"我接上她的话。
玄铁剑突然在鞘中震颤,震得我手背发麻——这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的征兆。
演武堂里霎时静了。
清微长老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几上,他的手指捏得指节发白:"顾小友是说......"
"养尸真人可能故意暴露弱点,让我们以为幽冥宗防备松懈。"我摸了摸剑柄,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数了数天上的阴云——原本总坛方向的阴云该压到半山腰,现在却散了两成。"
苏璃的金睛雕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撞得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它闻到血腥味了,比昨晚更浓。"
"啪!"掌门真人拍案而起,震得地形图都卷了边:"传我令,让守山弟子去查!"
话音未落,演武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李明踉跄着冲进来,他的道袍下摆沾着泥,发带散了半边,眼睛瞪得像铜铃:"顾大哥!
幽冥宗的人......他们把聚阴渊的阴煞兽放出来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聚阴渊是幽冥宗圈养阴煞兽的地方,那些东西靠吞阴魂长大,最是凶残。
之前的情报里说,幽冥宗大长老要留着它们冲击渡劫期,怎么会突然放出来?
"我刚才去山后找水喝,看见有黑影子往总坛飞。"李明喘得厉害,喉结上下滚动,"离近了才看清是幽冥宗的飞舟,船头挂着阴煞旗——他们把阴煞兽笼子都搬出来了!"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半块焦黑的鳞片,"我捡的,这是阴煞兽的鳞!"
苏璃接过鳞片,用指甲一掐,鳞片上立刻渗出黑血:"新鲜的,应该是刚杀了一只取鳞。"她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他们在布阵,用阴煞兽的血祭阵。"
赵云的脸色变了:"血祭阵能短时间提升护山大阵的威力,原本需要三个化神操控,现在一个就能撑住。"他握紧了白玉剑,"这么说,我们的计划被他们知道了?"
"可能是细作。"清微长老突然开口,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顾小友,你之前接触过的人里......"
"不可能。"我打断他。
从决定奇袭到现在,只有青云门核心长老、苏璃、赵云和我知道计划,连韩枫都是昨晚才被告知。
但玄铁剑还在震,我能感觉到后颈的寒毛竖起来——有哪里不对,非常不对。
"不管怎样,计划得改。"掌门真人抓起地形图,用朱砂笔在"断魂崖"位置画了个圈,"原本想从正门突入,现在改走断魂崖。
那里是幽冥宗的矿脉入口,护阵最弱,只有元婴期修士驻守。"
"我带火鸦小队去引开正门的守卫。"韩枫往前一步,他的火焰在窗外扑腾,映得他脸上一片赤金,"保证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按原计划来。"
"我和金睛雕去探断魂崖的路。"苏璃把鳞片收进储物袋,她的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要是有埋伏,我发三支火箭为好。"
赵云摸出三枚星辰符:"我用星辰锁魂封住矿脉入口的传送阵,断他们的后援。"
我看着他们,喉咙突然发紧。
这些人里,有和我并肩杀过妖兽的兄弟,有陪我闯过秘境的战友,此刻却为了同一个目标把性命攥在手里。
玄铁剑的震颤慢慢平息,我握住剑柄,掌心的汗把剑鞘都焐热了:"子时三刻,按新计划行动。"
散会时,演武堂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底。
我走出门,山风卷着露水扑在脸上,凉得刺骨。
苏璃留在后面和清微长老交代什么,韩枫带着火鸦小队去准备火油,李明抱着那半张镇尸符回房——他说要再画十张,以备不时之需。
我沿着石阶往山顶走,玄铁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哼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山顶的老松被风刮得沙沙响,我扶着树干往下看,幽冥宗总坛的方向还笼罩在阴云里,偶尔有阴火闪过,像极了野兽的眼睛。
山风突然大了,吹得我道袍猎猎作响。
我摸出怀里的地形图,在"断魂崖"位置又画了道记号。
月光穿过云层,落在图上,把"幽冥宗总坛"四个字照得发亮。
玄铁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抬头望向阴云翻涌的方向,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阴兵,不是飞舟,是某种更庞大、更危险的存在,正从黑暗里缓缓抬起头来。
我握紧了手中的地形图,指节捏得发白。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