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阮低下头,声音微颤:“我……要走了。”
权馨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继续给猪添食。
“权馨........”
周阮觉得,她本想借机和权馨缓和一下关系的。
可她恨极了权馨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激不起半分波澜。
她攥紧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软得可怜:“你就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那语气,可怜中又透着一丝挑衅。
权馨停下动作,侧脸轮廓融在暮色里,终于轻声道:“你想让我问吗?”
这一句,如钝刀割开旧痂。
周阮忽然明白,她们之间,从来不是恨与不恨的对峙,而是她拼尽全力将权馨推入深渊,却又妄想对方能伸手拉她一把。
她哽住,喉间泛起久违的酸涩。
原来最痛的,不是离别,而是对方早已看透她的执念,却依旧熄灭了那盏盛满她希望的灯。
晚风拂过,权馨起身走近,淡淡地看向惺惺作态的周阮。
“你这么迫切,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回城,不就是因为方天宇吗?
可你知道,方天宇,还会在原地等你吗?”
权馨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说出的话依旧冰冰凉凉,就像周阮,就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周阮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方天宇的名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猛地捅进她刻意掩埋的记忆深处。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是啊,她回城,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方天宇,可权馨,怎么会知道!
权馨凝视着她,眼眸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权馨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
“从小到大,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他有关。”
周阮呼吸一滞,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离。
原来,她的目的早已被权馨洞悉,连同她那点自欺欺人的体面,也被无情地撕得粉碎。
夕阳缓缓西沉,余晖洒落在权馨冷峻的侧脸上,宛如一场无声却沉重的审判。
“恭喜你可以以一个优秀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了。
可你来我面前,炫耀不了什么。
因为回城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要是想回城,早就可以回去了。
不靠任何人,就凭她自己,便已经拥有了回城的资格。
她只是想留下,留在这个被周阮视为牢笼的地方,把回城的资格像尘埃一样拂去。
因为这里,还有她想要守护的人。
周阮想拥有的,是早已被权馨踩在脚下的东西。
而她拼尽全力挣来的体面,在权馨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追逐。
周阮的视线逐渐模糊,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辩驳。
可她依旧觉得,权馨就是个疯子,傻子。
这穷乡僻壤有啥好待的?
干净繁华的城市才值得向往,那里有光鲜的生活和触手可及的未来。
她实在不懂,权馨明明能够拥有更美好的一切,却偏偏选择被困于此,守着那破旧的屋檐与贫瘠的山野。
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图凌司景,还在这里吗?
可将来的凌司景,估计终点,不会一直停滞不前。
“小馨,你也想办法回城吧。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舍不得留你一人在这里受苦。”
权馨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受苦?你口中的城,才是困住我的牢笼。”
权馨望着远处炊烟升起的村落,声音平静却坚定:“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走不出去,而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值得守的东西。”
山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碎发,也吹散了过往那些执念与冷冽。
“你不懂,没关系。”
权馨轻声道。
“等你哪天不再被欲念所驱使,或许就会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奔向城市,而是忠于自己内心的方向。”
周阮怔在原地,晚风卷着稻香掠过耳畔,仿佛将那句话悄然埋进了土壤。
远处的山峦褪成灰蓝,与天际相接,既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又像一种无声的召唤。
她忽然意识到,权馨看似从未退让,也从不挣扎,因为她本就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因为,她已经掌控了一切,不需要再回城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她站在自己选择的土地上,如一棵扎根悬崖的树,无需向风解释方向。
而自己一路奔逃、算计、伪装,到头来,竟连站稳脚跟的地方都没有。
如一只丧家之犬,没有众人的祝福与艳羡,只有鄙夷和唾弃,仿佛送走了一个瘟神。
周阮突然笑出声,笑声干涩如枯叶在风中摩擦。
那一刻,她看清了自己所谓的逃离,不过是把灵魂典当给虚妄的繁华。
而权馨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目光澄澈如山间晨露。
那眼神中,怜悯、嘲讽与彻底的平静交织。
周阮忽觉胸口发闷,似被无形之物压得喘不过气。
她欲反驳、怒吼,却觉所有言语皆显苍白可笑。
“权馨,你在高傲什么?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整日围着那群泥腿子打转,你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沽名钓誉,妄图众人皆为你歌功颂德。
我没有你那么高尚。
因我渺小软弱,没有你算计人心的手段与心计。
可我依旧努力活着。
别人靠不住,我就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藐视我!”
权馨静静听完,嘴角泛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中无怒无讽,似已看透一切。
“周阮,你说我沽名钓誉,可我要真图这些,早就可以离开,何必等到现在?
你总言我算计人心,可扪心自问,这些年,究竟是谁在算计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阮紧攥的衣角上。
“你努力活着本无错,可你的努力,却是踩着他人肩膀攀升,甚至不惜牺牲无辜。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方天宇,可你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还是说,你只是把自己未尽的渴望,强加在了他身上?”
山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猪舍的木门吱呀作响。
权馨的声音却很稳,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一下下敲击在周阮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