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看着这个孩子,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多年前自己回村的场景。
那会儿家里没钱,临近年底,回来送两斤白薯,路上饿的受不住,是李寡妇她婆婆碰巧遇到她,给了半块二合面饼子。
李寡妇的男人是在后山摔死的,婆婆因为伤心过度,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李寡妇跟她儿子。
没有爸爸护着长大的孩子,应该时常受欺负受排挤,所以这份怯懦就养成了。
苏锦绣抿唇不说话,李寡妇以为她不愿意,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苏锦绣道:“家里还有一些活儿没做完,初八回城里,还早。”
李寡妇一讶,没有直接拒绝,就是有机会?
她眼睛亮了瞬间,很快意识到什么,跟苏锦绣对视一眼,继而神色暗淡,拉着儿子“灰头土脸”的离开。
有几个观察着这边情况的人,瞧着李寡妇离开的狼狈,心里暗笑:啥关系啊就硬攀,人家老苏家帮孤儿寡母的有啥好?还不如帮他们这些家里回门大的,将来有啥事儿也能互相照应。
“锦绣啊,这里交给我,你去歇会儿,坐一路车怪乏的慌的。”
赵翠娥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手里抱着俩白菜,准备待会儿炖了。
苏锦绣扫视一圈儿院子里的人,有些头疼。
“那我去看看妈。”她笑着应声,去了堂屋,刚好这会儿苏林氏把电视给关了,正要送几个老姐妹儿出屋。
“这就走啊?”苏锦绣出于礼貌,招呼着。
王老太道:“二十九啦,洗洗涮涮贴贴春联啥的,也好准备过年。”
“你跟你妈他们才回来,也得拾到拾到,歇一歇,以后有空再唠。”
最好这话,王老太说的声音很大,院子里但凡是脸皮没那么厚的,都散了,回了。
脸皮有点儿厚的,苏林氏不怕得罪,直接让回家忙活。
最后家里只剩下王老太一个外人。
“老姐姐,是有啥事儿说?你说我听着。”
王老太看着苏林氏,刚她第一个就想离开,给腾地方。
是苏林氏拉着她的胳膊不让,悄声说有事儿让她留一留。
“来。”苏林氏把她重新带回屋里,把刚才没碰过的糟子糕桃酥跟枇杷梗全都包在报纸里,塞给王老太。
“拿着,过年,你家孩子也不少,给甜甜嘴。”
王老太整个人惊在当场,这么多金贵东西……
“不行不行,这忒贵重了,不能要。”
她推脱着往外走,苏林氏拽着她不撒手,“跟我见外以后就别来往了。”
苏林氏对别人从来没这么大方过,这年头儿吃的喝的最珍贵,谁家有啥好吃的,恨不得掰成八瓣儿,慢慢吃。
这一包抵得上老王家一年买的了。
王老太拗不过苏林氏,接过报纸,打开,把大块儿的重新放回到桌上的盘子里,就留了一点儿碎渣儿渣儿。
“小孩子家家的,尝尝味儿就成了,不用这么一大些。”
她动作比苏林氏还快,攥着报纸死活不让添,扭头就走。
苏林氏知道她倔,再给回去怕是会惹不高兴,也赖自己刚才考虑不周。
屋里就剩下苏林氏,她叹了口气,想着王老太有个孙子今年已经17岁,等明年是不是……
算了,大丫也不容易,带着这么多人吃饱饭,多添一个是一个心思。
苏林氏把这心思压下去,拽了拽衣裳朝着厨房走去。
……
年三十,晚。
老苏家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酒肉,油润鲜亮的红烧肉、蒜香蒸鱼、烧鸡、炖猪骨、红焖大虾、四喜丸子……
美味佳肴不可辜负,苏锦绣给男同志们准备了茅台,给女同志们准备了女士香槟,小孩子们则是大白梨饮料。
酒杯全都满上,苏锦绣作为她这一辈儿的老大姐,被推出来讲两句。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锦绣眼眶一热,还没开口,就想哭。
“咳,今儿该在的都在了,我没啥文化,不咋会说。”
“就是吧,以后咱都好好的,都越来越好,有用的着的我,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得上,不二话。”
她顿了顿,想起李寡妇求帮忙的事,还是在这里提了一嘴。
“再一个,我能力有限,不一定全面,有时候忽略了谁,别跟我计较,心里也别藏着事儿,有啥说啥,我就是希望咱都好好的。”
“那个店里吧,雇了不少外人,按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全家都能去,都能赚到钱就好了。”
“我为啥没让全家去,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因为自家人一多了,容易乱,更是因为鸡蛋不能全都放一个篮子里。”
“万一,大过年不应该说丧气话,我这在十二点之前说,哈哈哈,也不怕啥晦气了。”
“我是说万一黄了,咱家还有在别的行业厉害的,不至于全都黄了,是吧?”
苏锦绣的话,全家都听的明白。
她没讲出来之前,几个弟媳还有年龄稍稍大点儿的侄子侄女们,甚至包括儿子儿媳妇,都多多少少心里有过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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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又能理解苏锦绣的做法了。
“大丫,你想咋就咋,店是你的,我这把老骨头被你养的壮实,还领着工资,多少人羡慕着嘞。”
苏林氏跟着接话,她这么一说,苏建国等人也都有话要说。
他们是打心里感激大姐,不是大姐把老娘亲接去城里享福,他们就要付出时间精力物资照应。
更何况,现在老娘亲赚的钱比壮劳力都多,他们没分家,早晚都是他们的。
“大姐,以后我每个月给送粮食送菜,不能让你一个人养活咱娘。”苏建国道。
苏建军也立即开口,“对,我也送,张琴在城里上班,咱娘一年的衣裳我们出,一个季两身衣裳,倒换着穿。”
“我们也出粮食,多少都成。”
“我去给咱娘洗衣裳,给大姐洗衣裳去。”
……
大家说话时候,语气态度都相当真诚,心里都热乎乎的,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在闪。
年夜饭后,大伙儿都围着苏林氏吃着零嘴儿,说说笑笑闹闹,谁都不肯这么早就睡觉。
煤油灯点了两盏,昏黄的光,温馨的很。
堂屋的煤球炉,灶膛里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苏锦绣从挂在墙上的帆布挎包里摸出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妈,建国,建军,建设,健民……”
苏锦绣拉了个长条凳子坐下,把屋里几个大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
她的目光在家人脸上扫过,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静的力量,被点名的几个人齐刷刷看着挺,等待“指示”。
苏锦绣继续:“年过完了,咱也说说正事。”
“我琢磨着,”她用钢笔轻轻点着本子,“开春了,铺子初八开业,现在这些人手差不多了。不过,我准备给卫河他们两口子捣鼓个小饭馆,还能带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