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国彻底懵了。
他看着门口煞气腾腾的菲奥娜,又看看沙发上好整以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叶凡,脑子里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想不通,这个外国女人是怎么来的?
叶凡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所有底细的?
这一切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他,就是那个被送上舞台,供人戏耍的丑角。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一身的肥肉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来,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的,菲-菲奥娜女士,您听我解释……这是误会,都是这个姓叶的在挑拨离间!”
“误会?”菲奥娜缓缓走进办公室,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马建国的心脏上。
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布包,眼神更冷了。
“那这个,也是误会吗?”
她身后的戴维斯一步上前,拿起那个布包,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用德语对菲奥娜说了几句,菲奥娜的脸色也随之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那是矿石样本。
是他们信达贸易公司视为核心商业机密的矿石样本!
人赃并获。
“马厂长,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叶凡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宣判的意味。
马建国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
“叶凡!我操你祖宗!是你害我!”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疯狗,想要扑向叶凡。
“砰!”
赵卫国那砂锅大的拳头,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记干脆利落的右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马建国的下巴上。
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厂长,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像一滩烂泥一样晕了过去。
“他娘的,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赵卫国甩了甩手,瓮声瓮气地骂道。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赵卫国粗重的喘息声。
菲奥娜看着眼前这粗暴却高效的一幕,眼神复杂。
她再一次刷新了对叶凡团队的认知。
这个团队,有运筹帷幄的智囊,也有令行禁止的悍将。
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直接,甚至野蛮,但却有效得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叶凡,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提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平等,甚至是……依赖。
“叶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第一次,用上了商量的口吻。
她很清楚,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信达贸易在江城县的投资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
一个可以随意窃取商业机密、背着投资方与其他公司勾结的合作伙伴,是任何资本都无法容忍的。
“菲奥娜女士,我想,现在最该着急的,不是我们。”叶凡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县委大院的方向,“而是江城县的领导们。毕竟,这不仅仅是你的商业风险,更是他们的执政信誉。”
他这话,一瞬间就点醒了菲奥娜。
对!她不是孤军奋战,她背后,站着“外商”这块金字招牌。
“我明白了。”菲奥娜一点就透,她立刻对戴维斯吩咐,“给县招待所打电话,接刘主任。告诉他,信达贸易公司的副总裁菲奥娜女士,在江城机械厂遭遇了严重的商业欺诈和安全威胁。我们要求,江城县政府必须在天亮之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们将立刻中止所有谈判,并向省里和大使馆通报此事,重新评估江城县的投资环境。”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资本的傲慢和威胁。
叶凡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点头。
这女人,果然是个人物,一点就通,而且下手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狠。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吉普车就以赛车的速度,咆哮着冲进了机械厂大院。
车还没停稳,刘主任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脸色铁青,后面还跟着几个神色紧张的干部。
当他冲进厂长办公室,看到瘫在地上的马建国,和一脸寒霜的菲奥娜时,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菲奥娜女士,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主任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菲奥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叶凡。
叶凡会意,上前一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当然,是站在“受害者”和“偶然发现者”的角度,向刘主任叙述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马建国如何利用职务之便,窃取矿样,又是如何与沪市公司勾结,企图“一女二嫁”,将外商和县里的重点项目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每说一句,刘主任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沪市万国矿业”时,刘主任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惊动了那种级别的国企巨头,这块肥肉就再也没江城县什么事了。
马建国这个蠢货,他这不是在赚钱,他这是在刨江城县所有人的祖坟!
“混账!王八蛋!”刘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马建国,破口大骂。
骂完,他转向菲奥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菲奥娜女士,您请放心!这件事,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是我们监管不力!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给您,给信达贸易一个满意的交代!”
“刘主任,我需要的不是口头保证。”菲奥娜冷冷地说,“我需要看到的是行动。为了保证我们未来合作项目的安全性和可靠性,我认为,江城机械厂的管理层,必须进行彻底的改组。否则,我无法向董事会保证,我们数百万的投资,是安全的。”
这是**裸的逼宫。
刘主任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撤换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这可不是小事。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叶凡又“恰到好处”地开口了。
“刘主任,菲奥娜女士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我们黑山屯的生产线,后续的维护、升级,都离不开机械厂的支持。如果这里的负责人心术不正,那我们的生产安全就毫无保障。铁路局的订单可是有时间限制的,万一耽误了,那可是政治问题。”
他又补充道:“其实,厂里的工人对马厂长,也是怨声载道。反倒是技术科的耿直耿师傅,技术过硬,为人正直,在工人里威信很高。我觉得,特殊时期,就得用有能力、靠得住的人。”
这番话,既是威胁,又是建议,还顺便递上了一个台阶。
刘主任看了一眼叶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现在要是再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精心策划的,那他这个主任也就白当了。
他这是被叶凡当枪使了。
可是,他却心甘情愿。
因为叶凡这把枪,对准的是江城县的祸害,而枪响之后,能给江城县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和利益。
“好!”刘主任一咬牙,当机立断,“叶凡同志的建议很好!为了保障重点项目的顺利进行,县委经研究决定,马建国同志即刻停职反省,接受调查!由耿直同志,暂代江城机械厂厂长一职,全面负责工厂的生产和管理工作!我现在就回去起草文件,天亮之前,任命书就会送到!”
雷厉风行!
这就是政治。
一旦下定决心,效率高得可怕。
当晚,江城县机械厂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大地震。
第二天一早,当工人们上班时,看到的,是县委工作组贴出的公告。
马建国因“严重违纪”被停职调查,耿直被任命为代厂长。
整个工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工人们奔走相告,激动得热泪盈眶,比过年还高兴。
耿师傅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命砸得晕头转向,直到叶凡找到他,把事情的关节跟他一点点掰扯清楚,他才恍然大悟。
这位朴实的老工人看着叶凡,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重重的承诺:“小子,以后,这机械厂,就是你家的!你指哪,我打哪!”
“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
马建国的倒台,像一阵飓风,横扫了整个江城县的干部圈。
所有人都知道了,黑山屯那个项目,后面不仅站着个不好惹的港商,更站着一个手腕通天、心思缜密的年轻人。
谁想打歪主意,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而那封发往沪市的“辟谣”电报,也彻底断了万国矿业的念想。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地方小公司之间的一场狗咬狗闹剧,项目已经名花有主,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
一场足以颠覆全局的危机,被叶凡用一个晚上,化解于无形。
当天下午,谈判在县委会议室重启。
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菲奥娜主动坐到了会议桌的侧位,将主位让给了叶凡。
“叶先生,”她开门见山,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董事会已经同意了我的申请。我们接受贵方提出的合作方案。新公司,黑山屯占股百分之五十一,信达贸易占股百分之四十九。董事长由您担任,我们只派驻一名财务总监,与贵方共同监管账目。公司的日常经营管理和海外销售,全权委托给我们。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个结果,让在座的刘主任等人都惊呆了。
他们本以为还要经过几轮艰苦的拉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干脆地全盘接受了。
他们看向叶凡的目光,已经从欣赏,变成了敬畏。
这个年轻人,以一人之力,不仅为一个贫困山村争取到了控股权,更在谈笑之间,扳倒了一个国营厂长,将一头来自海外的雌狮,驯服成了温顺的伙伴。
这不是真龙,是什么?
“合作愉快。”叶凡伸出手,与菲奥娜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一份划时代的合同,就此尘埃落定。
当晚,返回黑山屯的吉普车上,李金虎和赵卫国激动得像两个孩子。
“凡娃子,你掐我一下,我咋感觉跟做梦一样呢?”李金虎拍着大腿,嘴都合不拢,“咱们……咱们黑山屯,真成了大公司的老板了?占大头的那种?”
“那可不!”赵卫国一拍胸脯,豪气干云,“以后谁还敢说咱们是穷山沟?咱们是‘黑山屯矿业开发有限公司’!说出去,吓死他!”
叶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老板?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商业帝国,今天,才算真正打下了第一块,坚不可摧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