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吴明彻已经站在玄甲精骑右卫的校场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关中秋日干燥的空气涌入肺中,与江南水乡的湿润截然不同。身上的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却压不住他胸腔里那颗火热的心。
"你就是新来的南人副将?"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明彻转身,看见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正打量着自己。那人眼神如刀,仿佛能剖开人的皮肉直刺心底。
"末将吴明彻,拜见李统领!"吴明彻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虎——玄甲精骑右卫统领,绕着吴明彻走了一圈,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主公特意交代,说你曾在陈庆之麾下为将,身手不凡。"
吴明彻站起身,发现李虎的手还按在自己肩上,力道逐渐加重。他不动声色,腿脚稳稳扎在地上。两人暗中较劲片刻,李虎突然哈哈大笑:"好!有点意思!"
校场上,数百名玄甲骑兵正在操练。战马嘶鸣,刀光闪烁,看得吴明彻目不转睛。他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却对骑兵有着莫名的向往。此刻置身于关中精锐铁骑之中,恍如梦中。
"怎么?南人也懂骑战?"李虎注意到吴明彻炽热的目光。
吴明彻收回视线,诚恳道:"末将虽生长江南,但自幼研习骑射。只是南方少良马,一直未能尽展所长。"
李虎挑了挑浓眉:"哦?那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南人的骑术!来人,备马!"
吴明彻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周围士兵一阵低声赞叹。他轻抚马颈,感受着这匹关中骏马强健的肌肉和蓬勃的生命力。
"绕场三周,然后射那三个箭靶!"李虎指着远处说道。
吴明彻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鬃毛在风中飞扬。第一圈,他熟悉马性;第二圈,人马已然默契;第三圈,他单手控缰,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速度之快在场边掀起一阵尘土。
"好骑术!"有士兵忍不住喝彩。
临近箭靶,吴明彻从马鞍旁取下长弓,三箭连珠。箭矢破空之声未绝,三个靶心已然各插一箭。
校场边响起一片掌声。李虎摸着胡子点头:"不错,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他话锋一转,"玄甲精骑可不是只会骑射的花架子。真正的战场厮杀,你行吗?"
吴明彻正要回答,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南人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罢了,真刀真枪的厮杀,怕是尿裤子都来不及!"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左卫铠甲的将领带着几个亲信走来。那人面容阴鸷,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小猴子,这里是我右卫的地盘,你来做什么?"李虎皱眉道。
侯莫陈崇——玄甲精骑左卫副将,嘿嘿笑着拱手:"李统领莫怪,听说右卫来了个南人副将,特来见识见识。"他转向吴明彻,"小子,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吴明彻,等待他的反应。
吴明彻平静地打量了侯莫陈崇片刻,突然笑了:"侯莫陈将军既然有兴趣,末将自当奉陪。不知将军想比什么?"
"好!有种!"侯莫陈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狞笑道,"就比最实在的——马上刀法!"
两匹战马在校场中央对峙。吴明彻手持一柄横刀,侯莫陈崇则挥舞着惯用的长柄大刀。围观士兵自发围成一圈,气氛紧张得几乎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南人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侯莫陈崇舔了舔嘴唇,"不然待会儿缺胳膊少腿,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吴明彻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调整了握刀的姿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是标准的骑兵近战起手式。
号角声响,两匹战马同时冲向对方。
"铛!"
第一记交锋,火花四溅。吴明彻感到虎口发麻,心中暗惊侯莫陈崇的力道之大。但他不慌不忙,借着马势旋身,刀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对方肋下。
侯莫陈崇仓促回防,大刀险之又险地格挡住这一击。两人错马而过,各自调转马头。
"有点意思。"侯莫陈崇收起轻视之心,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第二轮交锋更加激烈。侯莫陈崇的大刀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吴明彻的横刀则灵巧多变,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飞燕掠水。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看得围观将士眼花缭乱。
"三十回合了!"有士兵小声计数。
李虎摸着胡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他注意到吴明彻的刀法虽然精妙,但明显缺乏骑兵对决的经验,几次险些被侯莫陈崇逼入险境。然而这个南人将领学习能力惊人,每一次错马而过都在调整战术,渐渐找到了应对之法。
"五十回合!"
侯莫陈崇额头已经见汗,呼吸也变得粗重。他没想到这个南人如此难缠,久攻不下让他心中焦躁。在一次错马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南蛮子,听说你主子陈庆之像丧家犬一样逃回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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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彻眼中寒光一闪,刀势陡然凌厉起来。
侯莫陈崇见激将法奏效,心中暗喜,准备趁对方情绪波动时一击制胜。然而他低估了吴明彻的控制力——那凌厉的攻势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藏在一次看似寻常的横斩之后。
"嗤啦"一声,侯莫陈崇的铠甲被划开一道口子,内衫渗出一道血痕。
"你!"侯莫陈崇大怒,完全不顾比武规矩,大刀直取吴明彻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响彻校场:"住手!"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只见一位身着文官服饰的年轻男子大步走来,面容肃穆如铁。
"崔...崔参军。"侯莫陈崇慌忙收刀,脸色变得煞白。
崔昂——军中司法参军,以执法严明着称。他冷冷扫视场中两人:"军中私斗,该当何罪?"
校场上鸦雀无声。李虎上前一步,拱手道:"崔参军,不过是寻常比试..."
"比试?"崔昂打断道,"我看到的是一场可能出人命的私斗!"他转向吴明彻,"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军中规矩?"
吴明彻下马,单膝跪地:"末将知错,甘愿受罚。"
崔昂又看向侯莫陈崇:"左卫的人跑来右卫挑衅,侯莫陈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侯莫陈崇额头冒汗,辩解道:"末将只是想试试新同僚的身手..."
"够了!"崔昂厉声喝道,"按军法,私斗者各鞭二十!立刻执行!"
执法士兵搬来两条长凳,吴明彻毫不犹豫地趴了上去。侯莫陈崇还想争辩,被崔昂一个眼神吓得乖乖就范。
"啪!"
第一鞭落下,吴明彻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长凳边缘。他余光瞥见侯莫陈崇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快意。
"啪!啪!"
鞭子抽打在**上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吴明彻后背火辣辣地疼,但他一声不吭。恍惚间,他想起临别时陈庆之将军的话:"明彻,此去关中,务必谨言慎行..."
二十鞭结束,吴明彻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他强撑着站起身,向崔昂行了一礼:"谢参军教诲。"
崔昂看着这个倔强的南人将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转向围观的将士,声音洪亮:"玄甲精骑乃国之利器,不是你们逞凶斗狠的地方!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夜幕降临,吴明彻趴在营帐内的床榻上,军医正在为他处理背上的鞭伤。
"吴将军,你这伤可不轻啊。"军医一边上药一边说,"那执法的老王下手真黑。"
吴明彻笑了笑:"无妨,皮肉伤而已。"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虎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统领!"吴明彻想要起身,被李虎按住了肩膀。
"别动,老实趴着。"李虎在床边坐下,拍开酒坛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充满了整个营帐。"来,喝一口,止痛的。"
吴明彻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关中烈酒如火般烧过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虎哈哈大笑:"南方的酒太淡,喝惯了这个,你就回不去了。"他自己也灌了一大口,然后正色道,"今天的事,你做得对。侯莫陈崇那厮仗着是左卫的人,经常来我右卫挑衅,今天总算吃了瘪。"
吴明彻摇头:"末将刚来就惹事,给统领添麻烦了。"
"麻烦?"李虎咧嘴一笑,"你不知道,看着那小子挨鞭子,右卫的弟兄们别提多解气了。"他压低声音,"崔参军其实早就到了,故意等你们打得差不多了才出面。"
吴明彻愕然,随即会意地笑了。
李虎又倒了一碗酒:"不过你小子确实有两下子。侯莫陈崇那厮虽然讨厌,但刀法在玄甲精骑中能排进前十,你能跟他打成平手,不简单。"
两人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李虎皱眉走出去,片刻后回来,脸色古怪:"侯莫陈崇那小子来了,说要见你。"
吴明彻一愣:"他来做甚?"
"让他进来不就知道了。"李虎高声道,"进来吧!"
帐帘掀开,侯莫陈崇走了进来,手里竟然也提着一坛酒。他看见李虎在场,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吴明彻床前。
"吴...吴将军。"侯莫陈崇支吾着开口,"今日之事,是我挑衅在先..."他突然将酒坛往床前一放,"这坛三十年陈酿,就当赔罪了!"
帐内一片寂静。吴明彻看着这个白天还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将领,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局促不安,心中那股怨气突然消散了大半。
"侯莫陈将军言重了。"吴明彻撑起身子,"比武切磋本是常事,只是我们忘了分寸。"
侯莫陈崇眼睛一亮:"那...改日再比过?"
"还比?"李虎瞪大眼睛,"你们俩嫌鞭子挨得不够是吧?"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起来。笑声中,那一坛坛烈酒被拍开,浓郁的酒香飘散在长安的夜空下。
崔昂站在远处的高台上,望着右卫军营中的灯火,嘴角微微上扬。他轻声自语道:"整顿军风,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