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长安城银装素裹,细碎的雪花如同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太极殿外,值守的羽林军士兵不时跺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炭火在青铜兽炉中熊熊燃烧,将整个大殿烘得暖意融融。刘璟身着墨色锦袍,外罩一件狐裘大氅,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沉思。沙盘上插满了各色小旗,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分布。
"报——!"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传令兵的高喊。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战马急促的喘息和铁蹄踏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响。
刘璟眉头微皱,抬头望向殿门。只见一名身披铠甲的传令兵风尘仆仆地冲入殿中,铠甲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那士兵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汉王!高将军收复陇西四州!"
殿内瞬间沸腾。原本肃立的将领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甚至忍不住欢呼出声。刘璟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传令兵面前,接过军报快速浏览。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紧绷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二弟果然不负所托!"刘璟朗声笑道,声音在殿内回荡。他转身看向殿内诸将,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传令,册封高昂为陇西都督,督秦、渭、河、凉四州诸军事!”
谋士长孙俭上前一步,拱手进言:"汉王,陇西初定,百废待兴,需选贤任能以稳固局势。臣举荐于谨为副都督,费穆、高慎、高乾分守各州。"
刘璟点头赞许,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继续道:"再命郭贤为凉州刺史,苏绰、柳敏外放历练,出任秦州、渭州刺史。"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另请裴协出山,任河州刺史。裴公清廉严政,必能安抚民心。命五军都督独孤信开春之后率领中军班师…"
众将纷纷领命。刘璟望向殿外飘雪,心中盘算:陇西已定,接下来该应对高欢的威胁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剑,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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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军营内,旌旗猎猎,士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响。中军大帐中,高昂接到册封诏书后,却愁眉苦脸地坐在案几前,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老于啊,"高昂叹了口气,将诏书随手丢在桌上,"大哥让我当这个都督,岂不是要把我拴在陇西?我还想..."
于谨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高将军立此大功,汉王这是要重用你啊。陇西四州,多少人眼红这个位置呢。"
"谁爱要谁要!"高昂烦躁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沉重的战靴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可我想回长安!仗打完了,我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黝黑的脸庞竟泛起红晕。
于谨眼中精光一闪,故作惊讶道:"哎呀,我们的'万人敌'高将军,莫非是想郑夫人了?"
"胡说什么!"高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提高八度,随即又泄了气似地垂下肩膀,"好吧...老于,帮个忙,你暂代都督之职,我回长安谢恩,很快就回来。"
于谨无奈摇头,心想这莽夫能忍到现在才跑已属难得。他太了解这个直肠子的战友了——战场上所向披靡,情场上却笨拙得像个毛头小子。
"快去快回,"于谨最终妥协道,"别让汉王难做。陇西事务繁杂,我可撑不了太久。"
高昂闻言大喜,一把抓住于谨的肩膀:"于公!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他转身对外喊道:"侯莫陈崇!杜朔周!备马,点五千玄甲精骑,我们连夜出发!"
当夜,月黑风高,高昂带着亲信将领和五千精锐骑兵悄悄离开军营。马蹄裹着布,人衔枚,马摘铃,如同一支幽灵部队般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独孤信得知高昂私自离开的消息,气得一脚踢翻了案几:"这个高老二!陇西事务堆积如山,他倒溜得快!"他咬牙切齿地对于谨道:"于公,您就这么放他走了?汉王怪罪下来..."
于谨淡定地喝了口茶:"独孤将军稍安勿躁。元帅性情中人,强留不住。再说,他立下如此大功,汉王不会太过责难的。"
独孤信冷哼一声:"但愿如此。不过那莽夫要是耽误了正事,我第一个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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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长安城外扬起漫天雪尘。城楼上的守卫眯起眼睛,突然惊呼:"是高将军回来了!"
只见一支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涌来,为首将领身披玄甲,胯下乌骓马,正是高昂。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不断催促战马加速。
太极殿内,刘璟正在与诸将部署防务。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侍卫慌张跑入:"禀汉王,高将军率五千精骑已到城外!"
刘璟闻言先是一喜,眼中闪过温暖的光芒,但随即沉下脸来,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龙椅扶手。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高昂风风火火闯进大殿,铠甲上还挂着冰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大哥!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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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刘璟一声厉喝,惊得殿内鸦雀无声。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昂,声音冷若冰霜:"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小将贺若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按律当斩!"
殿内诸将面面相觑,无人敢言。高昂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抬头望向刘璟,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从未见过大哥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刘璟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杨忠,三弟立即会意,出列拱手道:"汉王,高将军虽违军令,但西征有功,收复陇西四州。臣建议革去都督之职,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刘璟"勉强"采纳建议,挥手道:"准奏。杨忠,由你行刑。"
殿外很快传来"啪啪"的军棍声和夸张的惨叫。高昂的嗓门本来就大,此刻更是喊得整个皇宫都能听见:"哎哟!疼死我了!大哥饶命啊!"
实际上,杨忠的军棍都巧妙地打在了石板上,偶尔轻轻擦过高昂的铠甲,发出响亮的声音却不会造成实质伤害。路过的小兵忍不住停下脚步,窃窃私语:"高将军这嗓门,挨揍都比别人响亮。"
殿内,刘璟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转向长孙俭,低声道:"一会儿给他弄点上好的金创药。"
长孙俭会意一笑,拱手退下。刘璟望向殿外飘雪,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作为汉王,他必须维护军纪;但作为兄长,他又何尝不理解二弟的心情?
杖责结束后,杨忠扶着"一瘸一拐"的高昂回到殿内。高昂脸上还挂着夸张的痛苦表情,但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刘璟强忍笑意,板着脸道:"知错了吗?"
"知错了,知错了!"高昂连连点头,随即又小声嘀咕,"就是三十棍太狠了点..."
"嗯?"刘璟挑眉。
"没什么!臣是说汉王赏罚分明,臣心服口服!"高昂赶紧改口,惹得殿内诸将忍俊不禁。
刘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走下台阶拍了拍高昂的肩膀:"去吧,郑夫人等着呢!”
高昂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退出大殿,哪还有半点"重伤"的样子。刘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眼中却满是兄长对弟弟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