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熙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三皇子和甄演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解。
他脸上看着风平浪静,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怒火中烧了。
一群逆子!
从四皇子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不对劲了。
现在老三一开口,他更加可以断定—这俩货色用的都是同样的套路。
嘴上说是替太子说话,但是实际上呢?句句都在给太子挖坑!
可恶,真的太可恶了!
平日里你们斗来斗去,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儿子们争斗一番,朕这个当老爹的,反而睡得更踏实。
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是你们窝里斗的时候吗?
“君辱臣死”这四个字,你们都他娘的给老子忘干净了吗!
你们老爹老子被人这么羞辱,你们不帮着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这儿互相拆台?
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朕不知道他们主要弹劾的是太子吗?
可这“天下第一奏疏”一递上来,丢的是谁的脸?是朕的脸!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乾熙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相信,不光他看出来了,底下这帮大臣,一个个也都心知肚明。
丢人,真是丢人哪!
所以,等甄演一说完,他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澹泊敬诚殿本来就不大,再加上甄演已经点出了太子的名字,所以此时,偌大的澹泊敬诚殿,静得可怕。
不论是伺候的宫女太监,还是在场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乾熙帝不高兴。
刚刚发言的三皇子,心头也有点担忧。
他从老爹那一声冷哼里,听出了不悦。
难道,我刚才演得太过,惹父皇不高兴了?
三皇子一时愣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沈叶看着三皇子畏首畏尾的样子,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了一丝讥讽。
老四和老三那点儿小心思,如何能够瞒得过他?
他之所以一直不说话,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平时你们搞点小动作,玩玩小伎俩也就罢了,可这种时候,还玩“祸水东引”,不是明摆着让父皇难堪吗?
被自己的臣子给参一本,本身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现在,这帮来给自己找面子的儿子们,啥还没有说呢,就先在这儿来它个窝里斗吗!
乾熙帝心里该怎么想!
“三弟,你还有话要给甄演说吗?”沈叶语气平静地问。
“没……没有了!”三皇子心乱如麻,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
三皇子一退下,甄演的神色变得越加的从容。
他已经慷慨激昂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而且,两个驳斥他的皇子,就这样败下阵来。
他甚至隐隐地觉得,三皇子和四皇子不是驳斥他的,倒像是来给他助威的。
不过他是臣子,只有被质问的份儿,没有主动开口的资格,所以他只是镇定地看着太子。
沈叶没理会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反应,目光扫过还没开口的几位皇子,平静地问道:“各位兄弟,还有人要驳斥甄演吗?”
大皇子犹豫了!
在老四刚开始“祸水东引”的时候,他觉得这招不错。
可是,父皇刚才那一声冷哼,却让他敏感地意识到—父亲不高兴了!
而且,这不满,不是冲着太子去的。
毕竟,太子做了什么,甄演弹劾了什么,老爹心里啥都知道。
他有火,也不会现在发。
所以,老爹的不满,是针对的老三老四。
老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在这种时候内斗—否则,丢脸的不只是他们兄弟,更是老爹这个皇帝!
毕竟儿子不和,当爹的被人笑话太正常了。
就在大皇子心里嘀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太子爷,臣弟有话说。”
大皇子扭头一看,就见十三皇子已经站了起来。
沈叶朝着他微微一笑:“十三弟有话尽管说。”
十三皇子年龄不大,看上去还是一个半大孩子。
但是,自从五公主去世之后,他明显成熟了不少。
此时的他,显得格外稳重。
他走出座位,直视甄演:“甄演,你说这小汤山的地,是我太子哥哥与民争利得来的。”
“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太子哥哥怎么与民争利了?”
“这些土地,在这儿已经荒了这么多年了,除了种点儿庄稼,也没什么大用。”
“太子哥哥买这些地的时候,可是真金白银买的。”
“而且,当时也是市价!”
“这是公平买卖!”
说到这里,十三皇子语气更加坚定:“而且,太子哥哥给父皇修建小汤山的行宫,没有花宫里一分钱。”
“他让人在这儿种植的反季蔬菜,让京师的人在冬季也能吃上一点新鲜绿菜,卖贵点儿也很正常。”
“至于这边上的地,更是别人自愿购买的。”
“这就好比有人把江南五文钱一斗的米,运到京师卖十文,你怎么就说是与民争利呢?”
“我不太明白,你给我解释一下。”
甄演听到十三皇子的问题,眉头轻皱之下,就从容地答道:“太子爷是天下的太子,是国之储君。”
“他应当庇护天下苍生,而不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将财富敛入自己手中。”
“毕竟天下的财富是有数的,太子多拿一分,那么天下的臣民,就要少拿一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十三皇子,淡淡地道:“十三皇子,您说说,太子这么做,不是与民争利是什么?”
十三皇子到底年轻,此时被甄演这么一问,顿时有一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他觉得甄演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太子乃是天下储君,何必再去搞钱呢?
可是,他又觉得甄演的辩解哪里不对,为啥这财富别人可以挣,偏偏太子就不行?
就在十三皇子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儿的时候,十皇子“噌”地站了起来:“甄演!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说,我们兄弟个个都该混吃等死?”
“仗势欺人的事,爷们不做。”
“连正正经经地做点儿正当生意,也不行?”
十皇子这一开口,八皇子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老十这家伙,真是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表面上看着气势汹汹,但实际上,你这可是给人家提供枪子呢!
不过,这事儿是太子主导的,就算搞砸了,父皇主要怪罪的,也是太子。
只要他不开口,就算父皇有点不满,他也能应付过去。
听了十皇子的话,甄演淡淡一抱拳道:“十皇子,您和诸位皇子自有天下臣民供奉,何必与民争利呢?”
“您说的’正当生意’,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敛财罢了。”
“我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实话,您和九皇子搞的那条通往天津卫的快速通道,本质上就是与民争利。”
“要不是您二位是皇子,这种生意,轮得到你们来做呢?”
十皇子一听,火“噌”地就上来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九哥搞的那条快速通道,挣的就是一点辛苦钱,可是现在,连这点钱,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你这,简直就是不要脸嘛!
他当下怒声吼道:“你胡说八道!”
“老子挣的钱都是自己应得的,你在这儿信口雌黄胡乱放屁,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说话间,就要冲上去,幸好九皇子站在他身边,一把就把他给忘了:“老十,这里是澹泊敬诚殿,不是你耍横的地方。”
“父皇和各位大臣都看着呢!”
老九嘴上说着“各位大臣”,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十皇子,乾熙帝正盯着呢!
乾熙帝确实在看。
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心里一阵无语。
他本来以为,十几个儿子一起上阵,怎么也能把甄演驳倒,最起码,比嘉靖皇帝要强吧?。
谁知道,出场的这几个,两个窝里斗,一个蠢得送人头。
十三皇子倒是像模像样,可毕竟年龄还小,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三两句话就被人家给问住了!
唉,难道真的要让朕亲自下场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是真的把嘉靖皇帝的老路,又重新走了一遍啊!
一想到嘉靖皇帝,乾熙帝就更来气了。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来一个念头:不顾一切的,直接把这个甄演给宰了。
嘉靖不敢杀海瑞,结果成就了海瑞的名声。
那朕杀了甄演又如何?
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嘉靖皇帝怕,朕可不怕!
也就在乾熙帝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就听九皇子开口了:“甄演,照你这么说,我们兄弟就该当猪养?”
“你挑拨天家感情,其心可诛!”
“太子爷,臣弟以为,对于这种乱臣贼子,就应该直接诛灭九族!”
老九说不过,干脆直接给扣帽子,而且还是一顶必死无疑的帽子。
听着老九的话,沈叶心里有点佩服。
这才是真正敢于下黑手的。
不过当着如此多大臣的面,而且还是辩驳的时候,你说这些话有点不合适啊!
就在沈叶心里琢磨的时候,就听甄演朗声道:“臣之所以上书,为的是朝廷,为的是皇上!臣之心,日月可鉴!”
“就算让臣一死,臣也绝无怨言。”
“但臣恳请陛下听忠良之言,不要让天下臣民失望。”
沈叶听着这话,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