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的光柱劈开雨幕，周振宇的怒吼混在洪涛声里：“沙袋斜角压不住水流！给老子拆了重垒！”抢险队员的胶靴陷在泥泞中，新堆的沙袋墙在洪峰冲击下簌簌颤抖。
秦风的声音突然从扩音器炸响：“周镇长！把第三层沙袋后撤两米，给水流让出缓冲区！”他站在临时架设的激光测绘仪旁，雨水在镜片上汇成溪流。
“你懂个屁！”周振宇扯开雨衣领口，冰凉的雨水灌进脖颈，“九八年就是这么死扛过来的！”但余光瞥见激光网格显示的流速参数，握沙袋的手还是顿了顿。
“石笼缝隙流速超每秒5米，沙袋墙承受的冲击力是设计值的1.7倍！”秦风将实时数据投影在抢险队员的雨衣背面，“后撤两米，冲击力能降到安全阈值！”
周振宇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洪峰卷起的浪头扑上堤岸，98年战友老吴被冲走前的最后一声“撤”突然在耳边炸响。“照他说的做！”嘶吼声混着血沫喷出，沙袋墙在洪峰下一寸寸后挪。
回到会议室得众人准备开会研究抢险方案，突然周振宇的保温杯在会议桌上划出一道水痕，茶渍渗进卫星云图的暴雨预测区。"九小时？"他扯开衬衫领口的动作扯断了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蜈蚣状的旧疤，"九八年洪峰比这还猛，老堤扛了三天三夜！知道当时我们怎么守下来的吗？"他抓起泛黄的汛志，纸页间抖落出半片干枯的芦苇叶，"三百人排成肉桩，腰上拴麻绳往浪头里跳！"
秦风的手指在触屏上快速缩放，AI标注的溃堤红点像渗血的伤口："周镇长，这次洪峰流量超历史峰值15%，每秒过水量相当于三辆重卡。"他调出青龙桥的三维模型，钢筋应力数据突然飙红报警，"您看这里，桥墩基础已经出现应力裂纹。"
刘强撞开门时，眼镜滑到鼻尖："安置点缺两百床棉被！区委吴副书记批的校庆物资占了仓库！"他手里的物资清单被雨水浸透，钢笔字晕成蓝雾，"红毯！礼仪绶带！还有六十箱庆典矿泉水！"
"带人去文体站撬锁！"周振宇的钢笔尖戳穿纸张，"棉被先搬，区委吴副书记问起来就说我批的条子！"他突然转头瞪着周文，"你们派出所的警戒线拉到哪儿了？"
派出所所长周文腰间的执法记录仪红光一闪："造谣大坝要崩的王老三已经拘留，但他手机群发了十八个微信群。"他拇指在触屏上划动，监控画面里鸭舌帽男人正蹲在电线杆下充电宝充电，"这人用的是虚拟号段，我让网安查基站信号......"
"先封路！"周振宇的咆哮震得窗玻璃颤动，"青龙桥有群网红在直播，把警戒线往前推五十米！"
赵瘸子的耳朵紧贴柏油路面，雨水顺着他的瘸腿流成小溪："这儿！底下三米有暗涌！"他指甲缝里的黑泥在路面抠出白痕，"听声是漩涡流，得用百年老榆木压桩！"
秦风蹲身放下水上探测器人，银色金属壳撞上桥墩的苔藓："探测器探测点在下游12米。"他抬头时，无人机群正掠过周振宇斑白的鬓角，"周镇长，科技手段能减少误判......"
"误判？"周振宇踢开滚落的碎石，"九八年李技术员说桥墩能扛八级震，结果洪峰一来裂缝比人宽！"他抓起对讲机，"防汛二队！把后山伐的老榆树抬过来！"
常务副镇长刘强突然从雨幕里钻出，工装裤滴着泥水："树径不够！只有七十年树龄！"他展开的卷尺被风刮成波浪状，"赵叔要的百年老木得去古墓林场现砍！"
"来不及了！"周振宇夺过油锯，"七十年就七十年！斜着打进裂缝！"他拉响油锯的轰鸣声突然被雷声吞没，三架无人机撞上桥墩炸成火球。民警小张的哨子吹得凄厉："群众后退！有碎片！"
周文朝天鸣枪，64式手枪的脆响撕开雨幕："防汛重地，拍摄者立刻删除视频！"流弹擦过防汛警报器，警笛声吓得老太太跌坐泥坑。小张冲过去搀扶，反光背心映出他警号末尾的"119"——去年抗洪表彰的编号。
刘强踩着课桌挂广播线，校庆用的红绸缎在他手里嘶啦裂开："棉被按床位编号发！插队者记录身份证号！"他夺过干部家属怀里的药箱，"退烧药优先儿童，张姐你去烧姜汤！"
周文的鼠标停在监控画面上：鸭舌帽男人正往饮水机倒不明液体。"王老三在储水罐投谣言字条！"他抓起警用摩托车钥匙，"小张带人封校门，一个苍蝇都别放出去！"
秦风的声音突然从广播炸响："智能手环显示周镇长心率过速，请立即休息！"
"狗屁手环！"周振宇扯下黑色腕带砸向摄像头，"老子扛沙袋时心跳每分钟一百八都没死！"他抓起半瓶葡萄糖灌下，玻璃瓶上的泥指印盖住了生产日期。
洪水撕开五米裂口，秦风启动爆破遥控器的手被周振宇攥住："下游虾塘有七十八户没撤！多是孤寡老人！"两人在泥浆里翻滚，遥控器上的红灯映出周振宇眼底血丝："当年我娘就是被泄洪警报吓出心脏病的！"
刘强突然挥舞泛黄的98年施工图冲来，校庆充气拱门在他身后鼓成浮桥："找着老泄洪道了！封堵时用了预制板，撬开就能分流！"他踹开生锈的铁栅栏，露出混凝土上"陆兆监工"的潦草喷漆。
周文带头跳进激流，普通警用救生衣被树枝划开豁口。他托起瘫痪老人时，执法记录仪拍到浑浊水面漂浮的药瓶——正是安置点失踪的降压药。"抓紧！"他吼声混着呛水声，"我媳妇也在安置点等呢！"
智能手环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周振宇瘫在沙袋堆里嚼黄连素："传感器加装防水没有？"他瞪着正在修复无人机的技术员，"再炸一台从你工资扣！"
秦风将最新数据投在雨幕上，绿色箭头显示水位下降27%："老泄洪道分担了40%流量，您的百年老榆木桩起了关键作用。"
"是七十年！"周振宇突然纠正，嘴角扯出苦笑，"林场后来补种的三十棵，今年刚好三十岁。"
刘强抱着条活鲈鱼挤进来："泄洪道冲出来的！这鱼鳞片泛金，县志说只在清水活！"鱼尾拍打的泥点溅到汛志上，正好盖住"1998年最大洪峰"的字样。
周文拧着湿透的警服，露出内衬绣的"平安"——妻子防汛志愿队的针脚："王老三说要送锦旗，他老母亲是我们从二楼背出来的。"他忽然压低声音，"撬锁搬棉被时，我在文体站发现......"
话未说完，周振宇的鼾声已混入雨声。98年的抢险纪念碑下，一株芦苇苗穿透混凝土裂缝，嫩芽上挂着周文警服掉落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