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掠过兴安岭,积雪消融的山林蒸腾着湿润的雾气。王谦蹲在溪边磨猎刀,刀刃在磨石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白狐趴在旁边的青石上,时不时用爪子拨弄水里游过的小鱼。
"爹!你看我套着啥了!"王念白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王谦抬头,看见儿子拽着根绳子,另一头拴着只拼命挣扎的野兔。孩子的小脸涨得通红,棉袄上沾满了草屑和泥点。
"不错啊。"王谦用刀尖挑了挑兔子耳朵,"公的,少说四斤重。"
王念白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自己下的套子!就在老椴树东边那片灌木丛......"
"等等,"王谦猛地站起身,"你进棒槌沟了?"
孩子缩了缩脖子:"就、就沟口......"
"啪!"王谦的巴掌重重落在儿子屁股上,"说过多少次!那地方有狼窝!"
王念白咬着嘴唇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白狐跳下石头,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腿。王谦叹了口气,蹲下来平视儿子:"知道为啥不让你去吗?"
"因为危险......"
"不止。"王谦指了指远处的山峰,"棒槌沟连着鬼见愁崖,去年冬天那场恶战,头狼是死了,可狼群还在。它们记仇。"
王念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王谦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家吧,你娘该喂奶了。"
路上,王念白突然问:"爹,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王谦一愣。孩子出生半个月了,因为忙着春猎和分地的事,竟然还没正式取名!
"这个......得请七爷看八字。"
回到家,杜小荷正坐在炕沿给婴儿喂奶。小家伙长得飞快,小脸圆润了不少,眼睛又黑又亮,看见父亲和哥哥进屋,竟然松开**,"咯咯"笑了起来。
"哎哟,会笑了!"王念白凑过去逗弟弟,"叫哥哥!"
杜小荷拍开他的手:"边儿去,还没满月呢。"她转向丈夫,"当家的,七爷刚才来过,说县里来了通知,要咱们去领土地证。"
王谦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完:"明天我去。"他看了眼狼吞虎咽吃兔肉的王念白,"顺便把这小子送学校去。"
"我不上学!"王念白差点被肉噎住,"我要跟爹学打猎!"
"由不得你。"王谦板起脸,"你爷说了,咱家得出个文化人。"
杜小荷把睡着的婴儿放进摇篮,从炕柜里取出个布包:"给你做了新衣裳,明天穿体面点。"
王谦抖开一看,是件靛蓝色的对襟褂子,针脚细密整齐,领口还绣着简单的云纹。
"这......"他摸了摸鼻子,"去县里又不是相亲。"
杜小荷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护林队长,代表咱屯形象呢。"
王谦将匕首揣进怀里,嘱咐黑皮:"去通知七爷和我爹,让他们带人去棒槌沟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山。"
黑皮点点头,转身跑进夜色中。王谦回到屋里,从箱底翻出护林队的红袖标戴上,又往褡裢里塞了盒子弹和几块干粮。
"当家的,你要进山?"杜小荷抱着婴儿,脸色煞白。
王谦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就去看看情况,很快回来。"他转向正在扒饭的王念白,"在家保护好娘和弟弟。"
孩子放下碗,跑到炕边摸出那把七爷送的小猎刀:"爹,带上这个!"
王谦心头一暖,接过小刀别在腰间。白狐早已等在门口,绿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夜色中的山林格外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王谦沿着熟悉的小路快速前进,白狐在前方引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他。月光透过新发的嫩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快到棒槌沟时,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哨音——是护林队的联络信号。王谦回应了两声,很快,七爷和王建国从树丛中现身。
"情况不妙。"王建国压低声音,"除了翻车的那三个,我们还发现另外两组脚印,往老椴树方向去了。"
七爷的烟袋锅指了指地上:"看这个。"
月光下,泥土上清晰地印着几个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狼的,更像是......熊的掌印,但形状更加狭长,前端还有明显的爪痕。
"猞猁?"王谦猜测。
七爷摇摇头:"比猞猁大得多。"他顿了顿,"像是......人变的。"
王谦后背一阵发凉。三人沿着脚印追踪,很快来到棒槌沟深处。月光下,一辆吉普车四轮朝天地翻在沟底,车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抓痕,像是被什么猛兽袭击过。
王谦小心地靠近,用手电照向车内——三具尸体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喉咙都被撕开了,但奇怪的是,周围几乎没有血迹。
"血被舔干净了。"七爷的声音透着寒意,"不是普通野兽干的。"
王建国突然举起猎枪:"有动静!"
树丛中传来"沙沙"声,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是那个女记录员!她的制服被撕得破烂,脸上全是血痕,手里还紧握着那个微型相机。
"救......救命......"她虚弱地伸出手。
王谦刚要上前,七爷一把拉住他:"别动!看她的眼睛!"
女记录员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白竟然变成了诡异的黄色,瞳孔细长如猫!
"它......它们醒了......"女记录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将军的守墓兽......"
话音未落,她猛地扑向王谦,手指弯曲成爪,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王谦侧身闪避,七爷的烟袋锅精准地敲在她后颈上,女记录员软绵绵地倒下了。
"中邪了。"七爷蹲下检查,"得用朱砂镇住。"
王建国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些红色粉末抹在女记录员眉心。她的抽搐立刻减轻了些,但眼瞳还是诡异的黄色。
"爹,你们看着她,我去前面看看。"王谦紧了紧猎枪背带。
七爷递给他一个小布袋:"山茱萸粉,撒在脚印上。"
白狐领着王谦继续深入。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腥臭味越重。突然,白狐停住了,耳朵警惕地竖起。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刨土。
王谦悄悄拨开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月光下,五个似人非人的黑影正围在老椴树下疯狂刨土!它们有着人的身形,却长着野兽般的毛发和利爪。最可怕的是它们的脸:人形的轮廓,却长着突出的口鼻和发光的黄眼睛!
其中一个突然抬头,抽动着鼻子转向王谦的方向。王谦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就在这时,他踩断了一根树枝!
"咔嚓!"
五个黑影同时转头,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王谦知道跑已经来不及了,果断举起猎枪!
"砰!"
最前面的怪物惨叫一声,胸口炸开一团黑血。其余四个立刻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包抄过来!
王谦边退边开枪,又撂倒一个。剩下三个已经扑到眼前,腥风扑面!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树上扑下——是大猞猁!它精准地咬住一个怪物的喉咙,黑血顿时喷涌而出。
另外两个怪物迟疑了一瞬,王谦趁机装上最后两发子弹,近距离轰爆了一个的脑袋。最后一个怪物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转身就逃,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大猞猁舔了舔爪子上的黑血,冲王谦点点头,也转身跃入树丛。白狐跑过来,焦急地拽他的裤腿,示意快走。
回到七爷那里,女记录员已经醒了,正蜷缩在树下发抖,眼睛恢复了正常。
"它们......它们是守墓人......"她啜泣着说,"吃了长生药,变成了怪物......"
七爷和王建国交换了个眼神。王谦把看到的情形说了,老人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辽代将军墓里埋的不是死人,是吃了仙丹的守墓者。"
"仙丹?"
"一种邪门的方子,用汞和硫磺炼的,服下后人会变得力大无穷,但慢慢就会兽化。"七爷的烟袋锅指了指女记录员,"他们肯定是惊动了沉睡的守墓人。"
王建国突然举起枪:"又来了!"
树丛剧烈晃动,至少十几个黑影正朝这边移动!七爷迅速在地上撒了一圈朱砂粉:"退到圈里来!"
怪物们围在朱砂圈外,龇牙咧嘴却不敢靠近。领头的正是那个逃跑的怪物,它用嘶哑的声音说:"还......剑来......"
"剑在博物馆。"王谦大声说,"已经上交国家了!"
怪物们发出愤怒的嚎叫,开始疯狂地撞击无形的屏障。朱砂圈发出淡淡的红光,但粉末正在一点点消散!
"撑不了多久。"七爷从药囊里掏出个瓷瓶,"这是雄鸡血和硫磺配的,等我说跑,就往屯子方向跑!"
就在这危急时刻,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怪物们立刻停止攻击,惊恐地望向声音方向。
大地开始震颤,树木剧烈摇晃。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棒槌沟深处缓缓站起——那是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怪物,形似人立而起的巨熊,但头部却长着鹿角般的结构!
"山神爷......"七爷喃喃道,"它醒了......"
巨兽仰天长啸,怪物们立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巨兽黄澄澄的眼睛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王谦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如同闷雷:"持......剑者......"
王谦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剑在博物馆,保护起来了。"
巨兽沉默片刻,突然伸出巨爪指向女记录员:"她......盗墓者......"
女记录员尖叫着往后缩。王谦挡在她前面:"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巨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动,面向那些怪物。巨兽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在山谷中回荡:“归……位……”
怪物们似乎听懂了巨兽的命令,它们顺从地排列成一队,紧紧跟随着巨兽,一同向深山走去。它们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但却异常整齐,仿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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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兽转身离去的瞬间,它的目光与王谦交汇。那是一双充满威严和神秘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巨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最后一句话:“剑……镇山……勿再……扰……”
直到巨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林之中,众人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让人的心脏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然而,就在这时,人们突然发现女记录员已经晕倒在地。七爷连忙上前,掐住她的人中,焦急地喊道:“快醒醒!快醒醒!”过了好一会儿,女记录员才缓缓睁开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
“快回屯子,天亮前得把这事了结。”七爷面色凝重地说道。众人不敢耽搁,急忙收拾好东西,匆匆踏上了回屯的路。
一路上,王谦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七爷:“七爷,那巨兽到底是什么啊?”
七爷默默地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但在王谦的一再追问下,他还是缓缓说道:“那不是普通的兽,而是吃了仙丹的守墓将军。它守护的,可不仅仅是一座墓,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王谦迫不及待地问道。
七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严肃,他的嘴唇几乎贴到了王谦的耳朵上,轻声说道:“龙脉。”
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王谦的脑海。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七爷。
“兴安岭的灵根。”七爷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这个词是从他内心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天亮时分,县里派来的公安和林业局的人终于赶到了现场。他们迅速展开工作,将吉普车的残骸和那名女记录员一同带走。然而,周技术员和司机却始终杳无音讯,只在附近发现了几片染有血迹的衣料。
三天后,省报上刊登出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某文物走私团伙在兴安岭地区活动时,不幸遭遇野兽袭击,造成两死一伤。专家在此提醒广大市民,春季是野兽活跃的时期,切勿擅自进入深山,以免发生意外……”
王谦默默地将报纸折好,目光落在院子里正开心玩耍的王念白和摇篮里咿咿呀呀的小儿子身上。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周技术员和司机下落不明的担忧,也有对家人平安的庆幸。
这时,杜小荷端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粘豆包走了过来。白狐则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突然,一阵悠扬的山谣随风飘进了院子。那是七爷的歌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可闻:“春去也,山依旧,多少秘密土中埋,莫道前路无知己,且看家门福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