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消息了。”
胡大勇冲上三楼。
林川正对着铺开的羊皮地图出神,听见声音便抬了头。
地图上用炭笔圈着几处地名,阴山西麓的位置被打了个醒目的叉。
那是预估的苍狼部大营的所在地。
“坐下说。”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胡大勇来到地图旁,从怀中掏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血狼部探子在阴山西麓瞅见了苍狼部的主力帐篷,连绵能有五里地,牛羊群漫山遍野,看样子是要在那儿扎营过冬了……对,就是这个位置。”
他指着地图上打叉的地方,点点头。
“是全部主力?”林川问道。
胡大勇摇头:“不是,少了一支万人队。”
“少了一支万人队?”
林川一愣,“没看错?”
胡大勇摇头:“不会看错。血狼部很熟悉苍狼部的情况,他们共有五个万人队,各插着青、赤、黄、白、黑五色狼旗,这次在阴山西麓只瞧见四面旗,阿都沁的黑旗压根就没见着。”
林川目光一亮:“所以说,阿都沁的万人队没有回北边?”
“对!”胡大勇拿出第二张纸条,“走西梁城的商队说,看到有大股骑兵往西去了。”
又拿出第三张纸条:“岚县那边的消息,也看到鞑子骑兵,数量不明,不过是往南……”
“……西?”
林川紧皱眉头,视线从西梁城往下,落在岚县的位置,“……南?阿都沁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这是要把西梁山围起来?”胡大勇看着地图上的走势。
“放屁,西梁山那么大,一百个万人队也围不起来。”
林川眨了眨眼睛,纳闷道,“往西……肯定是奔着羌人去的,抢牛马骆驼,这往南是干嘛去?”
“还能干嘛,抢汉人的村子呗!”
胡大勇道,“这是鞑子最爱干的事儿啊!”
“没那么简单。”林川摇摇头,“主力守着牧场,分兵南下劫掠……丢了万匹战马和粮草,过冬的存粮肯定不够。分兵劫掠,肯定是想抢粮补亏空,可只是抢的话,不保险啊……”
胡大勇嗤笑一声:“不抢还能怎么地?难不成去跟西梁王要啊?”
“哎?”林川站直了身体,“你说的对啊,就跟西梁王要!”
“啊?”胡大勇一愣。
“苍狼部跟西梁王可是老交情了。”
林川手指沿着岚县往下,“如今他们粮仓空了大半,主力又困在阴山西麓动弹不得,除了抢,最靠谱的就是找西梁王借粮。”
胡大勇挠挠头:“西梁王会给?”
“不给也得给。”
林川笑了起来:“苍狼部要是垮了,西梁王就得独自面对镇北王,他精明得很,绝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而且我判断,这支南下的骑兵,就是阿都沁亲自带队。”
胡大勇眼前一亮:“大人是说,他亲自去见西梁王?”
“没错!”林川目光狠戾起来,“如果我是阿都沁,不但要亲自见西梁王,而且,还要亲自押运粮车……”
胡大勇惊喜道:“大人,那岂不是个好机会?”
林川沉默半晌:“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关键是,如果真的押运粮车回草原,往北的几条路,他会走哪一条……”
胡大勇盯着地图:“要运粮给苍狼部,只有两条路走。要么过两道北关,在西梁城东侧过去;要么走西梁山的峡谷……”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大部队往西……”
林川在西梁山北边划了一道,“绕过镇北军的整条防线,不用担心被阻挡。”
胡大勇点点头:“而且西梁山里都是山寨,阿都沁根本不用担心!”
“所以他们多半会走西梁山!”
他直起身:“传令下去,让斥候队把西梁山往汾州城的路盯紧了,再派两队人去北关附近侦查。一旦发现粮车,先摸清护送的兵力。汾州到西梁山有三百里,粮车重,走不快,咱们有的是机会。”
胡大勇皱起眉头:“大人,那咱们就在铁林谷等着?”
“不。”林川摇摇头,笑了起来,“咱们去黑风寨,守株待兔。”
……
“回寨子?”
校场边,风卷着落叶掉在脚旁。
陆沉月听到林川的话,手里的长枪戳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干嘛去?”
上次回黑风寨,他说要查探石炭矿,结果矿脉找到了,她也被留了下来。
这次……
她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又是故技重施?
“我在这儿是不是碍你事儿啊?”
陆沉月的声音里带了点说不清的别扭。
“……啊?”
林川被这没头没脑的埋怨怼得一愣,下意识开口,“我说姑奶奶……”
“别叫我姑奶奶!”
陆沉月猛地抬枪,枪尖差点戳到他鼻尖,“辈儿差太大了,像什么样子!”
“哎呀……”林川往后躲,“你碍我啥事儿啊?我巴不得你留在这儿呢……”
“那你还赶我……嗯?”
陆沉月的话卡在喉咙里,突然反应过来,“你想让我留在这儿?”
“对啊!”林川点头如捣蒜,“你功夫那么厉害,留在这儿镇场子,我多平安顺遂啊……”
“你、你、你拿我当保镖?”
陆沉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抡起手中枪杆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哎呀怎么又动起手来了啊?”
林川拔腿就跑,“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我让你实话实说!我让你平安!我让你顺遂——”
陆沉月提着枪追上去。
校场里的弟兄们见状,纷纷埋头操练,谁也不敢正眼瞧。
远处,铁林酒楼二层。
雕花木窗半开着,将校场方向的喧闹隐隐约约漏了进来。
芸娘和秦砚秋正挨着窗坐,绣架上摊着块素白绫罗。
芸娘拈着针往上面绣一枝初绽的红梅,秦砚秋则低头穿引着金线,要勾出只振翅的蝴蝶。
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惨叫,混着女子的嗔怒。
两人同时抬起头,往校场方向望去。
只见林川抱着头在前头跑,陆沉月提着长枪在后头追。
芸娘看着那狼狈逃窜的身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还当咱们家相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没想到遇上陆姐姐,倒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跑得多快。”
秦砚秋也放下了绣绷,眼底漾起笑意:“是啊……不过陆姑娘对将军是真好,前些日子,还在太州城救了将军……”
“姐姐……”芸娘凑近她,促狭道,“都这时候了,还叫什么将军?跟我学,该叫相公才是。”
秦砚秋的脸颊腾地红了,嗔道:“说什么呢?没个正形!你这当家主母的,也不怕被底下人听见笑话,羞不羞!”
“羞什么?”芸娘挑起眉毛,“咱们姐妹共侍一夫,往后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