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剧组休息室,顾疏桐正对着镜子补妆,粉底刷刚碰到脸颊,手机在化妆台上震得直蹦。
她眼尾扫到来电显示"钱进",手一抖,刷子"啪"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
"顾老师,裴导,"钱进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林浩然刚在星耀大厦被带走了,张大师那间算卦工作室也被抄了——警察在他后屋搜出三箱伪造的大师证书,还有给顾老师泼脏水的通稿底单。"
顾疏桐的指尖抵在镜面上,看着倒影里自己突然弯起的眼尾。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张大师"风水局"现场,那老东西摸着她的手说"命犯天煞孤星"时,指甲缝里还沾着咖啡渍——原来早有预兆。
"好,辛苦钱总了。"她压着声音,偏头看向门口。
裴砚舟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往这边走,卫衣帽子滑到后脑勺,发梢翘得像炸毛的猫。
对上她的眼神,他脚步一顿,喉结动了动,显然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是警局发来的取证照片:林浩然西装皱成咸菜干,被警察夹着胳膊往外带,镜片裂了道缝,正恶狠狠地瞪镜头;张大师的唐装被扯得露出秋衣,蹲在地上抱着头,花白头发里沾着金粉——那是他平时撒在"法器"上的。
顾疏桐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裴砚舟差点把电脑摔了。"怎么?"他凑过来,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林总的表情包不好看?"
"不是。"她点开微博编辑页,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我在想,三个月前全网骂我'德不配位'的时候,谁能想到今天?"
裴砚舟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还带着电脑的余温,指腹有常年握分镜笔磨出的薄茧。"顾疏桐,你该感谢的不是他们。"他低头看她,眼睛里映着手机冷白的光,"是你在暴雨里拍了八小时哭戏没NG,是你为了还原方玉瑶的步态每天绑三斤沙袋,是你——"
"叮"的一声,微博发送成功。
顾疏桐抽回手,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照片是警局门口的警戒线,配文只有四个字:"剑已出鞘"。
评论区瞬间炸开。
顾疏桐划拉着屏幕,"疏桐的桐花树"说"姐杀疯了我就说姐是被泼脏水","舟影随行"跟着刷"砚舟哥藏金棕榈证书的样子像极了暗恋藏情书",还有条顶到前排的:"有没有人注意顾老师手机屏保?
是《红妆》片场偷拍,裴导举着场记板对她比心!"
裴砚舟的耳尖"腾"地红了。
他一把抢过手机,屏幕上果然是上周他趁她不注意拍的照片——她穿着民国旗袍蹲在道具箱前系鞋扣,他举着场记板从背后探出头,板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顾疏桐今天也超美"。
"谁让你设成屏保的?"他嘴硬,手指却悄悄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
"咔——"场记板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的小动作。
副导演从摄影棚门口探出头:"顾老师,裴导,最后一场戏布光好了。"
顾疏桐转身时带起一阵香风。
她踩着方玉瑶的绣花鞋,裙裾扫过裴砚舟的裤脚。
他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试镜那天她穿的也是这双鞋——当时他故意刁难,说"方玉瑶的鞋跟不该这么响",她却抬眼笑:"裴导,这叫'步步生风'。"
此刻的摄影棚里,沈家大院的青砖被打光灯照得发亮。
顾疏桐站在碎了一地的聘礼中间,手里握着那把道具剑。
剑鞘上的红绸已经褪了色,露出底下打磨了二十遍的剑身——和剧本里方玉瑶等了二十年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Action!"
裴砚舟捏着对讲机的手青筋凸起。
他看见顾疏桐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慢慢洇出红,像是被二十年的委屈腌透了的酒。
她举起剑,剑鞘磕在青砖上发出"当啷"一声,比他预想中更响。
"我等这把剑出鞘,等了二十年。"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尾音却带着丝几乎听不见的抖。
"卡!"裴砚舟冲现场喊,声音哑得自己都吓一跳。
场记员举着场记板愣住,顾疏桐握着剑回头看他,眼里还凝着戏里的霜。
"重...重拍?"她问。
裴砚舟扯下耳机摔在监视器上。"顾疏桐,"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过剑,"你刚才那尾音抖什么?
方玉瑶等了二十年,该是——"
他突然顿住。
剑鞘上的红绸被他扯得滑下来,露出里面用记号笔写的小字:"给顾疏桐,等你出鞘那天。"是他三个月前趁她不在,偷偷写在道具剑上的。
顾疏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笑了。
这一笑把眼里的霜全化了,像春天的雪水漫过青石板。"裴导,"她拿回剑,指尖抚过那行字,"方玉瑶等了二十年,等的是扬眉吐气。
可顾疏桐等的——"
她抬眼望他,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是有人陪她一起等。"
这一次,剑鞘磕在青砖上的声响像春雷。
顾疏桐举着剑转身,裙裾扫过满地金器,发出细碎的响。
她说"我等这把剑出鞘,等了二十年"时,尾音稳得像定海神针,眼里却有星子在跳——那是属于顾疏桐的,藏不住的光。
"咔!杀青!"
场记板最后一次落下时,整个剧组炸成了一锅沸汤。
灯光师把追光灯打成了彩虹,录音师举着话筒满场跑,连平时最严肃的美术指导都红着眼眶,往顾疏桐手里塞了把喜糖。
顾疏桐被人群挤到裴砚舟身边。
他的白衬衫不知什么时候蹭了道红漆,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她盯着那道红漆笑,他突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顾疏桐,"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在瓮里,"《红妆》拿奖那天,我要在致辞里说——"
"说什么?"
"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年。"他闷声笑,"从大学辩论赛你说我'分镜理论是空中楼阁'那天开始。"
晚上十点,两人窝在巷口的小餐馆里。
裴砚舟点了盘锅包肉,酸甜汁溅在他袖口,他也不在意,只盯着顾疏桐碗里的糖醋鱼。
"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川剧变脸?"他突然说,"在剧组是冰山御姐,在我这儿就成了小吃货。"
顾疏桐夹起块鱼肉塞他嘴里:"裴导,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碎嘴子?"
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裴砚舟的手指动了动,轻轻覆住她的。
她没躲,反而把掌心翻上来,和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像刚跑完三千米。
"顾疏桐,"他喉结动了动,"其实金棕榈入围证书...我不止藏了一个月。"
"嗯?"
"从知道你要演方玉瑶那天,"他低头看交握的手,"我就觉得,这证书该由你来拆。"
手机在这时震动。
顾疏桐拿起来,屏幕上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只是开始,你们还没有赢。"
裴砚舟凑过来看,突然笑出了声。
他抽回手,用指节敲了敲她手机:"顾老师,这戏码是不是太老套了?
上回林浩然找人泼油漆,短信说'小心毁容';张大师搞风水局,短信说'小心血光'——"
"这次说'没赢'。"顾疏桐也笑,把手机扣在桌上,"那正好。"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里的薄茧。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钻。
"裴砚舟,"她说,"我们才刚赢第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