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才按下接听键。
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灌进领口,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浪涛——这通电话来得太准时,像根扎进旧伤疤的针,把十年前那个雨夜重新缝回记忆里。
"顾小姐来得早。"女声从听筒里漫出来,混着金属碰撞的回响,"往左边看。"
裴砚舟的手掌立即覆上她后腰。
两人顺着声音方向转头,晨雾里的铁桩子后转出个穿墨绿风衣的女人,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涂着酒红唇釉的脸。
顾疏桐瞳孔微缩——U盘里那张车祸照片上,副驾驶座男人的侧脸,和这女人的下颌线几乎重合。
"林阿姨?"她突然开口。
女人脚步顿住,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我妈出事前一周,在慈善晚宴拉着我介绍过你。
林韵,林氏集团二小姐,当年和我妈同校学金融的。"
林韵终于抬眼,眼尾那颗泪痣在雾里泛着冷光:"记性不错。"她抬手扯掉帽子,露出染成栗色的卷发,"顾清欢总说你像她年轻时候,连查线索的狠劲都一样。"
裴砚舟不动声色挡在顾疏桐半侧,余光瞥见何敏的车停在三百米外的公路上,驾驶座的人正对着对讲机比"安全"手势。
他摸出兜里的微型摄像头,假装整理袖口时别在顾疏桐大衣第二颗纽扣上。
"你说有我妈车祸的录像。"顾疏桐向前一步,风掀起她的长发,"十年前交警定论是疲劳驾驶,你现在跳出来,图什么?"
林韵笑了,从风衣内袋抽出个银色U盘抛过来。
裴砚舟伸手接住,触感凉得像块冰。
"当年顾清欢抢了我爸给我的项目,转头捐给山区建学校。"她扯了扯嘴角,"我哥替我出气,说要吓吓她。
谁知道那辆大货车司机喝了酒......"
顾疏桐的呼吸骤然停滞。
裴砚舟捏了捏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皮肤下的血管在狂跳。
"监控拍到副驾驶是我哥,"林韵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可顾清欢临死前给我发消息,说'我知道是你们,但小桐不能没有爸爸'——她居然替顾氏集团隐瞒!
替那个为了婚外情逼她签离婚协议的男人隐瞒!"
海浪拍在码头木桩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顾疏桐想起母亲最后一通电话里模糊的"对不起",想起葬礼上父亲红着眼眶说"你妈太累了",想起自己十六岁在书房翻到的那份被撕碎的离婚协议。
"所以你等了十年?"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等我成了顶流,等赵天成这种跳梁小丑来当棋子,就为了把我拖进泥潭,再撕开顾氏的遮羞布?"
林韵的瞳孔剧烈收缩:"你怎么知道赵天成?"
"他电脑里存着和你哥的赌债合同。"裴砚舟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陈队凌晨发来的加密文件,"上个月你哥在澳门输了八千万,赵天成做中间人找林氏借钱——条件是搞垮顾疏桐,断了顾氏新娱乐线的流量支柱。"
林韵后退半步,撞在锈迹斑斑的铁桩上。
顾疏桐这才注意到她风衣下露出的脚踝——缠着医用绷带,渗着淡红的血。
"你根本没想活着离开。"她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才约在码头,所以手机用了境外卡,所以......"
"所以录像里有我哥的脸!"林韵突然尖叫,从包里掏出把水果刀,"顾疏桐你听着,当年你妈护着顾家,现在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顾氏的发家史沾着人命!"
裴砚舟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拽着顾疏桐往旁边一扑,后背重重撞在水泥地上。
刀锋擦着顾疏桐耳尖划过,扎进她脚边的木板里,震得木屑纷飞。
"何姐!"顾疏桐吼了一嗓子。
远处传来急刹车声。
何敏举着防狼喷雾冲过来,身后跟着三个穿便衣的警察——陈队昨晚就说"裴导要调码头监控,哪能不顺便调警力"。
林韵的刀当啷落地。
她望着逼近的警察,突然笑出了眼泪:"顾清欢护了你十年,你现在有本事护自己吗?"她指了指裴砚舟手里的U盘,"录像里还有段音频,你妈最后说......"
"够了。"顾疏桐弯腰捡起U盘,指尖却在发抖,"我妈想说什么,我自己看。"
裴砚舟扶她起来,拍掉她大衣上的灰。
林韵被警察铐住时还在笑,声音被海风撕成碎片:"顾疏桐,你以为这是结束?
当年那辆大货车的车主......"
"带走。"陈队皱着眉打断她。
顾疏桐望着林韵被押上警车,突然想起母亲书房里那幅《岁寒三友》。
小时候她总觉得那幅画挂得歪,现在才明白,画框后藏着的,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份温柔。
"回家看录像?"裴砚舟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她嘴里,是她上次在片场说想吃的橘子味。
顾疏桐含着糖,甜味在舌尖漫开:"先去警局做笔录。"她晃了晃手里的U盘,"然后......"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的号码让她瞳孔一缩——和十年前母亲最后一通电话,同一个区号。
裴砚舟凑过来看,伸手替她按下接听键。
"顾小姐,"是个男声,带着电流杂音,"林韵没说完的话,我替她说。
当年那辆大货车的车主,现在想和你聊聊。"
顾疏桐望着海平线上初升的太阳,把手机贴在裴砚舟耳边。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指,温度透过沾着木屑的掌心传来。
"地址。"她听见自己说。
海风掀起两人的衣角,把未说完的话卷向更远处的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