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手指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
裴砚舟的小指还勾着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磨破的大衣袖口渗进来,像根小火苗。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耳边立刻炸开带着电流杂音的男声:"顾小姐,林韵没说完的话,我替她说。
当年那辆大货车的车主,现在想和你聊聊。"
海风灌进领口,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十年前暴雨夜的雷声突然在脑子里炸响——那天她攥着发烫的手机,听着母亲说"桐桐别怕,妈妈很快回家",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撞击声,再然后是忙音。
"地址。"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稳。
裴砚舟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开免提。"
"东城区老剧院,明晚十点。"对方说完就挂了。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号码归属地和十年前那个未接来电一模一样。
"这是连环局。"何敏的车碾过沙滩上的碎石,副驾的裴砚舟正用平板调老剧院周边监控,"林韵背后有人递刀,现在递刀的人亲自下场了。"他转脸看顾疏桐,眼底像压着团火,"去,必须去。
但得带齐人。"
"陈队那边?"顾疏桐摩挲着手机壳上的碎钻——那是裴砚舟去年她生日时贴的,说"御姐也该有点亮晶晶的东西"。
"我凌晨三点就把码头监控和林韵的审讯记录发他了。"何敏单手打方向盘,后视镜里的眼睛闪着精光,"那老剧院我查过,八十年代建的,十年前就拆了一半,现在是流浪汉和拍废墟照的网红常去的地方。"她突然踩下刹车,出租车"吱"地停在顾疏桐公寓楼下,"但有一点——"她转身盯着两人,"李文博三天前刚从国外飞回来。"
顾疏桐的指尖顿在公寓密码锁上。
李文博是她大学导演系导师,当年她凭借他指导的毕业短片《苔》拿了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后来李文博去好莱坞发展,两人已有五年没联系。
"他和赵天成是旧识。"裴砚舟把平板转向她,屏幕上是二十年前的老报纸,"赵天成刚出道时演过李文博的话剧《雷雨》,演周朴园。"
顾疏桐突然想起大四那年,李文博带她去后台见老演员,赵天成正蹲在化妆镜前贴髯口,抬头冲她笑:"小顾啊,你这双眼睛,天生该在大银幕上杀人。"
那晚她失眠了。
裴砚舟蜷在沙发上看剧本,听见动静就摸黑煮了姜茶。
她捧着杯子坐在飘窗上,看楼下路灯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母亲常画的兰草。
"如果是李文博..."她突然开口,"他图什么?"
裴砚舟把毯子往她肩上拉了拉:"赵天成的案子牵扯出三起商业犯罪,两起肇事逃逸。
当年那辆大货车的保单受益人是赵天成的情妇,但车主信息被抹得很干净。"他用指节敲了敲茶几上的U盘,"或许U盘里的音频,能连起最后一环。"
第二天傍晚,何敏往顾疏桐包里塞了微型摄像头,又给裴砚舟别了个骨传导耳机:"陈队带了五组人在周边埋伏,我在对面奶茶店盯着监控。"她指了指老剧院斑驳的红砖墙,"记住,只要对方提钱、提威胁,立刻摸耳垂——那是暗号。"
老剧院的铁栅栏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霉味和旧胶片的味道。
顾疏桐踩过满地碎玻璃,听见裴砚舟在耳机里说:"三点钟方向有脚印,新鲜的。"她假装系鞋带,瞥见水泥地上确实有半枚42码的鞋印——和李文博常穿的手工皮鞋尺码一样。
舞台幕布突然"唰"地拉开。
顾疏桐抬头,聚光灯下站着个穿藏青风衣的男人。
他摘下礼帽,露出两鬓斑白的发——正是李文博。
"老师?"她脱口而出,喉咙发紧。
李文博的手指在栏杆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顾疏桐,我是赵天成最后一个老朋友。
你以为林韵被抓就结束了?
不,这只是开始。"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烟盒,"当年那辆大货车的刹车线是我剪的。"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
裴砚舟的声音在耳机里低低响起:"稳住,他在激你。"
"您到底想要什么?"她往前走两步,高跟鞋磕在木地板上,"钱?
还是..."
"我要你帮我找到赵天成藏的东西。"李文博打开烟盒,里面躺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二十年前的庆功宴,赵天成搭着李文博的肩,顾清欢站在最边上,手里端着红酒杯。"他死前说,有份文件能让顾氏彻底翻船。"他盯着顾疏桐的眼睛,"你不想让你妈用命护住的东西,变成压死顾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裴砚舟突然从侧幕条后走出来,手里晃着微型摄像机:"李导这出苦肉计,该收场了。"他冲顾疏桐挑眉,"顾影后,你老师的皮鞋该换了——刚才我在后台捡到半块鞋跟,和门口的鞋印正好能拼上。"
李文博的脸瞬间煞白。
顾疏桐这才注意到他风衣下露出的鞋尖——确实缺了块漆。
"赵天成根本没藏什么文件。"裴砚舟掏出手机,调出林韵的审讯记录,"她昨天全招了,是你买通她,用当年的车祸录像威胁她当枪使。
你以为顾氏倒了,赵天成的旧部就能接手娱乐板块?"他嗤笑一声,"可你忘了,顾疏桐去年就把顾氏70%的股份捐给了非遗保护基金会。"
警笛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何敏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陈队他们到了!"
李文博转身就跑,却被从后台冲出来的警察截住。
顾疏桐看着他被铐上手铐,突然想起毕业那天,李文博拍着她的肩说:"小顾啊,你要记住,演员的使命是撕开谎言,不是制造谎言。"
夜风掀起她的大衣下摆。
裴砚舟把温好的奶茶塞进她手里,杯壁上还凝着水珠:"走吧,去警局做笔录。"
"等等。"顾疏桐摸出包里的U盘,"先看音频。"
播放键按下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是顾清欢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像是在奔跑:"桐桐的生日是12月7日,她最怕打雷,睡觉要抱着兔子玩偶...如果我出事了,告诉她,妈妈没后悔护着顾家,因为顾家护着的,是上千个像她一样的孩子。"
顾疏桐的眼泪砸在手机壳上,把贴歪的碎钻都砸亮了。
裴砚舟轻轻揽住她的肩,下巴抵着她发顶:"你妈说得对,你比兔子玩偶坚强多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的号码泛着冷光,和十年前那个未接来电、昨天的神秘号码,用的是同一张手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