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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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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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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芝怡心疼地用锦帕为林彦秋拭去额间细汗,低声道:"接到小厮传信说你病倒,我急得连马车都忘了备草,半路又折回府上换车,这才来迟了。"她今日梳着惊鹄髻,一支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映得眼中忧色更甚。

张芊芊也挤到榻前,拽着林彦秋的衣袖:"墨卿哥哥怎的这般不小心?"她杏眼含泪,腰间禁步叮咚作响。

苏苏怯生生地将事情道来,齐芝怡闻言勃然变色,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刺耳声响:"给我把这些狂徒打出去!有什么干系我担着!"

"胡闹!"林彦秋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他指尖微凉,惹得齐芝怡耳根一红。

此时院外忽然喧哗大作,但见十余名衙役簇拥着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那人一见纨绔便厉声喝问:"强儿!你不是说性命垂危么?"

一名衙役上前附耳禀报,那官员越听脸色越沉。待看清榻上之人,突然一怔:"可是沧山县林大人?"

林彦秋勉强拱手:"侯大人别来无恙。"原来此人正是新任桐城府通判侯大勇,近日屡次在府衙议事的场合见过。

侯大勇脸色骤变,转身对着两名衙役暴喝:"究竟怎么回事?从实招来!"待听完禀报,他额角青筋暴起,冲到纨绔子跟前扬手就是两记耳光:"在城里纵马狂奔,你倒是长本事了!"说着又踹了几脚,踹得那纨绔抱头鼠窜:"我要告诉娘亲!"

满室愕然。要知道侯大勇乃是李知府心腹,素以沉稳着称,今日竟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林彦秋望着那对父子,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侯大勇这般失态,实则是方才入院时,先瞧见了门外停着的军中马车——那鎏金马车上的徽记,分明是正三品以上的武官府邸。又见榻上躺着的是林彦秋,顿时想起前些时日听闻的秘辛:付家千金在酒肆被人掌掴却不敢声张。那付家千金可是布政使大人的掌上明珠啊!更遑论上次方巡抚夜访沧山,竟与这林彦秋把臂同游,惹得阖府官员连夜寻人。

能与封疆大吏平起平坐之人,岂是等闲?更何况还有军府背景。侯大勇越想越怕,背心已沁出冷汗。

"犬子无状,惊扰林大人养病,下官回去定当严加管教!"侯大勇执礼甚恭,双手捧着林彦秋的手连连致歉。他腰间金鱼袋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额上却渗出细密汗珠。

推车上那马公子却不依不饶:"他们还打了我!尤其是那小娘子..."

张芊芊闻言冷笑,一挽袖口露出腕间金钏:"怎么?还想再挨几下?"她今日穿着骑射服,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短剑,英气逼人。

林彦秋急忙喝止:"芊芊!你自幼得大内侍卫亲传武艺,他经得起你几拳?"

侯大勇听得"大内侍卫"四字,心头又是一颤。偷眼打量屋内众人:甘教头派来的两名军汉如铁塔般峙立;齐芝怡带来的亲兵隐在帷幔阴影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三人虽不言不语,但那挺直的腰板、虎口的老茧,分明是久经沙场的悍卒。

窗外秋风呜咽,卷着落叶拍打窗棂。侯大勇只觉喉头发紧,官袍下的中衣已然湿透。他暗自发誓,今日之事定要处置得妥妥当当,否则...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瞪了儿子一眼。

侯大勇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虽值深秋,官袍内的中衣却已湿透。他急令左右差役:"速将马公子移至别院,请钱院判好生照料。"

待人马散去,侯大勇方苦笑着对林彦秋拱手:"犬子无状,让大人见笑了。如今这些纨绔子弟,实在..."

林彦秋倚在锦枕上淡然一笑:"侯大人不必挂怀。"他腰间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神色平静得令人心惊。

侯大勇见状愈发不安,悄悄掩上门扉,凑近低语:"不若改日设宴,让这两个孽障给大人赔罪?"

林彦秋知他心思,只得颔首:"但凭大人安排。"

侯大勇这才如释重负,郑重一揖后退出。经过廊下时,余光瞥见屋内三位佳人——齐芝怡的雍容、张芊芊的飒爽、苏苏的娇俏,不由暗叹这林县丞的艳福。

刘班头见状也起身抱拳:"贤弟好生将养,愚兄先行告退。"两名军汉紧随其后。

齐芝怡对阴影处的亲兵道:"回去禀报兄长,说我这里无碍。"那亲兵无声抱拳,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待众人散去,屋内只剩三位姑娘时,林彦秋苦笑着对张芊芊道:"你这丫头,怎的还是这般火爆性子?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

张芊芊撅着樱桃小嘴:"谁叫他满嘴污言秽语!"她腰间禁步随着跺脚的动作叮咚作响。

林彦秋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那几个耳光还不够解气?若非我拦着,你怕是要把人打残了。"

齐芝怡拢了拢鬓角,打量着张芊芊:"倒没瞧出来,妹妹还有这般身手。"

张芊芊得意地一扬下巴,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光芒:"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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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彦秋望了望窗外更漏,已是子时三刻,不由掩口打了个哈欠:"我这头还晕着,就不陪你们说话了。"说着便要躺下。

另一厢病房内,马力正躺在床上抱怨:"侯世叔,不过是个七品县令,何须这般忌惮?"

侯小强也撇嘴道:"父亲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

侯大勇冷哼一声,官袍下的手微微发抖:"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知那两位姑娘带的侍卫是何来历?"见二人茫然,他压低声音道:"听好了——大内侍卫!"

"哐当"一声,侯小强从圆凳上跌坐在地。马力更是面如土色,手中药碗险些打翻。

侯大勇拂袖而起:"就凭你们这般眼力,也敢学人横行霸道?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窗外秋风呜咽,吹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

东方初露鱼肚白,林彦秋悠悠转醒。屋内烛火将尽,床边苏苏伏案而眠,齐芝怡与张芊芊共挤一张矮榻,锦被半掩,睡得正香。

林彦秋撑起身子,病势虽减,却仍觉四肢酸软。正欲下榻如厕,惊动了苏苏。小丫头猛地抬头,鬓边碎发蓬乱:"兄长醒了?"

"辛苦你了。"林彦秋轻抚她发顶,苏苏今日穿着半旧的藕色襦裙,袖口已磨出毛边。

苏苏偷瞄榻上两位佳人,悄声问:"哪位是未来嫂嫂?"

林彦秋失笑:"小机灵鬼。"说着要起身。苏苏顿时面红耳赤:"我去唤姐姐..."

"不必。"林彦秋摆手,自行更衣。待回来时,见苏苏已备好热汤:"兄长再歇歇,我守着便是。"

窗外晨光渐明,照得苏苏朴素衣裙愈发陈旧。林彦秋忽觉歉疚:"是兄疏忽,竟忘了给你添置新衣。"

苏苏低头绞着衣带:"这衣裳还能穿..."她身形抽条,腕子已露出一截,却仍珍视其母所遗旧裳。

林彦秋不再多言,只拍拍床榻:"来歇会儿。"

苏苏绯红着脸,蜷在床尾。不过片刻,便发出均匀呼吸。晨风穿堂,吹得她额前碎发轻晃,宛若当年那个扯着他衣角的小丫头。林彦秋轻叹一声,将锦被往她身上拢了拢。

晨光熹微,林彦秋见苏苏睡得香甜,便轻手轻脚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替她掖好锦被。做完这些,倦意又起,他倚着床栏小憩片刻。

东方既白,林彦秋最先醒来。冬日朝阳透过窗纱,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几乎同时,齐芝怡也睁开了杏眼,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藕荷色中衣下隐约可见曼妙曲线。

见林彦秋正望着自己,齐芝怡耳根微红,蹑足近前:"苏苏妹妹守了一夜呢。"

林彦秋执其柔荑:"你也辛苦了,昨夜几时歇的?"

"约莫三更天。"齐芝怡抿嘴一笑,"原说小憩片刻,谁知睡沉了。"她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映得肌肤如雪。

正说话间,矮榻上的张芊芊翻了个身,梦呓道:"墨卿哥哥说话不算数..."

林彦秋以袖拭额,齐芝怡忍俊不禁,罗帕掩口:"好个风流县丞,欠下多少相思债?"

"冤枉!"林彦秋低声道,"那时她还是垂髫小女,不过哄她顽罢了。"

齐芝怡忽在他颊边轻啄一下:"我信你。"说着倚入他怀中,"只是这般两地分隔,实在难熬。"

林彦秋抚着她云鬓:"且忍耐些时日。横竖沧山与临安城不过一日路程,你常来便是。"

"那我可要时时来查岗。"齐芝怡眼波流转,忽又推开他,"净说些没正经的。"说罢提着裙裾往净室去了。

趁这间隙,林彦秋披衣起身,唤来廊下小厮:"速去县衙传话,就说本官染恙,请方县丞暂代公务。"

恰逢齐芝怡回来,见状急步上前:"才好些就乱动!"不由分说将他按回榻上,又严严实实盖好锦被。窗外,几只麻雀在枯枝上叽喳,衬得室内愈发温馨静谧。

林彦秋于次日申时返回沧山县衙,齐芝怡与张芊芊执意同行。二人言道既来此地,不妨游玩数日。然林彦秋终日忙于与各大冶铁坊周旋,无暇作陪。这两位倒也不恼,反遣小厮往报馆递了文书,言在沧山采风,每日随林彦秋出入公堂。明为采编,实则照料。

沧山县近日确也不乏新闻,焦炭坊的谈判为二人提供了诸多素材。

归县第三日,宝昌号使团甫至,沙河冶铁坊与首昌记的代表亦接踵而来。一时间沧山县衙门前车马络绎,引得市井议论纷纷。

林彦秋展读张祭酒飞鸽传书,方知近来宝昌号与首昌记在北地商路争夺激烈,战火已延至原料之争。至于沙河冶铁坊,得苏省官府鼎力扶持,虽宝昌号势大,亦难撼动。信中更提及首昌记与晋地某焦炭坊将成契约,此时遣使来沧山,着实蹊跷。

得此消息,林彦秋遂将谈判重心置于宝昌号与沙河冶铁坊。

磋商七日,正值胶着之际,陈志国忽亲临县衙。

"不想林大人竟是张祭酒高足。"陈志国抚须笑道,"老夫与令师乃是同窗,当年在欧罗巴求学时,他习文墨,我攻冶铁。如今他是朝中大家,前日老夫进京,还特去讨教。"

林彦秋心知这是探得自己底细后的套近乎,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奉茶:"既是恩师同窗,请受晚辈一礼。"

窗外竹影婆娑,陈志国鎏金杖头在青砖上轻叩三下,忽然话锋一转:"听闻首昌记的人也在县中?"

林彦秋神色不动如山,陈志国无奈苦笑,从锦囊中取出一卷绢书推至案前:"贤侄且过目。"

林彦秋展开细看,原是宝昌号愿出资协助兴建冶铁工坊。条件有三:焦炭坊须占股五成以上,其余产业不得少于一成,总计纹银三十万两。

陈志国捋须道:"这条件可还称心?其中二十万两专用于焦炭坊。"鎏金杖头在青砖上轻叩,发出清脆声响。

此等优厚条件,令林彦秋心生疑窦。他猜得不错,陈志国确与张祭酒暗通款曲,此乃后话。

交谈间,林彦秋忽觉陈志国身侧换了随从,不由问道:"刘师爷何在?"

"哼!"陈志国冷笑,"若非念其多年随侍,早该下狱问罪。"原来那刘师爷已被首昌记收买,事发后遭驱逐,范萱亦远赴南洋。

经月余磋商,沧山县终与宝昌号立约。签约当日,林彦秋着簇新官袍赴府衙复命,腰间玉带映日生辉。此事轰动桐城,因产煤之地虽多,能得宝昌号垂青者实属罕见。

恰在此时,董家小姐主持的煤窑亦破土动工。五个月后,所产煤炭将直供焦炭坊。秋风送爽,衙前老槐沙沙作响。

沧山县冶铁工坊之事,因得宝昌号鼎力相助,进展甚速。林彦秋随李知府赴临安城面陈抚台大人后,朝廷特颁诏令:沧山工坊乃利国利民之创举,既合格物之要,又符生息之道,特列为年内重点扶持之工政。

张祭酒亲临沧山,小住数日。师徒秉烛夜谈时,林彦秋方知宝昌号之所以如此慷慨,实因新坊竣工在即,若无充足焦炭,恐将难以为继。闻此,林彦秋捶胸顿足:"早知如此,当索要更多!"

工坊兴建,除省库拨银外,更得方巡抚引荐番商注资百万两纹银。资金既足,诸事顺遂。

次年开春,新科举子会议。此前李知府曾遣人征询林彦秋之意,林彦秋以"沧山民生需延续既成之政"为由,力荐方县丞继任。李知府从善如流。

及至放榜之日,方县丞果然高中,正式接掌县丞印信。衙门前爆竹声声,百姓夹道相庆。林彦秋立于廊下,望着新任县丞袍服上的补子,不由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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