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嗡鸣声在陈安子耳膜上震动,像是有人在他脑壳里敲打一根钢弦。
他张开嘴喊出"撤退"两个字时,感觉喉咙里涌出一股铁锈味的液体。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像是十台生锈的发动机同时在胸腔里轰鸣。
三百米外,张胖子四条粗如树干的手臂正和欧阳博士的机械触手绞在一起,金属碰撞的火星四溅。
听到吼声,胖子那张满是血污的胖脸上,两只小眼睛眨了眨,突然清醒了几分。
"他娘的!老子刚热完身!"
张胖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四条分别泛着红、蓝、金、黑的手臂突然青筋暴起。
红色手臂猛地掐住一根机械触手,蓝色手臂抡圆了砸在欧阳博士面门上,金色和黑色手臂同时一个肘击轰在对方胸口。
欧阳博士那件沾满机油的白大褂"刺啦"一声裂成两半,露出下面虬结的机械躯体。
六条闪着寒光的金属触手从脊椎骨里钻出来,每条触手尖端的武器都不一样——最左边那个旋转的电锯上还挂着张胖子的一小块皮肉。
"想跑?我的小可爱们?"欧阳博士的声带像是老式收音机发出的静电噪音,"我的标本罐还空着呢..."
陈安子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融化。
液态金属在他皮肤下奔流,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行军。
他迈出一步,地面"咔嚓"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下一步,他已经站在张胖子和欧阳博士之间,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一串银色残影。
"走!"陈安子没回头,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传出来的,"东墙缺口,老吴在等。"
张胖子没废话,两条胳膊夹起地上昏迷的李志和林萱,另两条胳膊像铲车似的把几个伤员往肩上一甩,转身就跑。
他那双特制的军靴每踏一步,地面就"咚"地一震,活像头受惊的犀牛。
欧阳博士的机械眼"咔嗒"转动,红光在陈安子脸上扫来扫去。
"有趣...太有趣了..."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金属意识终于接管了吗?女王会奖赏我的..."
六条机械触手同时发动攻击,电锯的轰鸣声刺得人牙酸,激光发射器预热时发出"滋滋"的声响,三根注射器里不知名的绿色液体冒着泡。
陈安子站着没动,突然咧嘴笑了——这个笑容太过整齐,像是用机床铣出来的。
"你搞错了一件事,老东西。"陈安子的身体突然像融化的水银般散开,变成几十条银色的金属流,"我还是我。"
银色金属流缠上机械触手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蓝光。
高压电流"噼啪"作响,欧阳博士浑身抽搐得像条上岸的鱼,两条触手"砰"地炸成碎片。
黑烟从他耳朵眼里冒出来,散发着焦糊的电路板味道。
远处传来夏可可的喊声。
陈安子转头看去,紫眸少女站在围墙缺口处,手里的能量弓拉成满月。
她右臂不自然地垂着,左脸颊一道伤口还在渗血,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三支紫色光箭破空而来,在陈安子脚前炸开一团耀眼的紫光。
气浪把欧阳博士掀飞出去十几米,撞塌了一堵水泥墙。
陈安子感觉身体突然一沉。
糟了,时间要到了。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发现银色皮肤正在褪色,露出下面惨白的人类肌肤。
右手的金属完全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
"金属!"他在脑子里大喊,却只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2分47秒...能量不足..."
欧阳博士从废墟里爬出来,断掉的触手竟然像植物似的开始再生。
新长出来的金属表面还带着黏液,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光泽。
"完美的共生体..."他喃喃自语,机械眼疯狂转动,"一定要得到...一定要..."
陈安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转身往围墙缺口跑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右手的伤口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一种银红色的黏液,落在地上"嗤嗤"地冒着烟。
"安子!"夏可可冲过来接住他。
少女身上有血和火药的味道,紫色马尾辫散了一半,发丝黏在汗湿的脖子上。
她碰到陈安子右手的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老天...你的手..."
陈安子想说话,却咳出一口银色液体。
张胖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扛起来,四条胳膊分别抓着不同的伤员:"撤!快撤!老吴!断后!"
老吴没吭声,只是默默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
埋设在围墙上的炸药同时引爆,扬起漫天尘土。
这个退役兵王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队伍在夜色中狂奔。
陈安子被颠得想吐,迷迷糊糊看见夏可可在前面开路,她的紫色能量箭不时照亮前方的路。
李大亮像幽灵一样在队伍前后穿梭,确保没人掉队。
阿青的骨笛声时远时近,扰乱可能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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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陈安子终于撑不住了。
他感觉体内的金属正在凝固,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水泥。
最后看到的,是夏可可转过头时那张泪水和尘土糊花的脸...
黑暗。
......
消毒水的气味。
陈安子还没睁眼就先皱起鼻子。
阳光透过眼皮,在视网膜上投下橙红色的光斑。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疼得"嘶"了一声。
"醒了?"夏可可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陈安子艰难地转动脖子。
紫眸少女蜷缩在医疗室的塑料椅上,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左脸颊贴着纱布。
她脚边堆着七八个空咖啡罐,手里还攥着一团沾血的绷带。
"水..."陈安子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
夏可可笨拙地用单手拧开矿泉水瓶,扶起他的头。
水流进喉咙的瞬间,陈安子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他喝得太急,水从嘴角流下来,打湿了病号服。
"慢点。"夏可可用手背擦掉他下巴上的水渍,动作轻柔,"林姐说你全身细胞都在重组,至少两天不能动。"
陈安子试着抬了抬右手,发现裹着厚厚的绷带。
透过纱布缝隙,能看到下面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其他人..."
"都没事。"夏可可打断他,"张胖子在食堂吃了三人份的早餐,李志的土墙救了半个小队,阿青的笛子让追兵吐得站不起来。"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哽咽,"只有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胖子挤进来,四条颜色各异的手臂分别端着餐盘、拎着医药箱、夹着两瓶葡萄糖、还抓着个游戏机。
看到陈安子醒了,他浓密的眉毛扬了起来。
"哟!睡美人终于舍得睁眼了?"张胖子的大嗓门震得医疗器材嗡嗡响,"你知道你家这位守了多久吗?老子拖都拖不走!"
夏可可抄起一个空罐子砸过去。
张胖子金色手臂一抬,"当"地挡开,笑得见牙不见眼。
"新秩序..."陈安子虚弱地问。
张胖子的笑容消失了。
他放下东西,黑色手臂抓了抓后脑勺:"乱套了。周明那小子黑了他们的内网,说是欧阳和女王闹翻了,第三把交椅的'雷神'带着人跑了。"
门又被推开,周明顶着两个黑眼圈钻进来,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蓝光:"最新消息,雷神不是逃跑,是去启动什么'方舟'设施。"
他敲了敲笔记本电脑,"女王和欧阳在争抢一批陨石样本。"
陈安子心头一跳。
他看向夏可可,发现紫眸少女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金属..."夏可可轻声问,"它还好吗?"
陈安子闭上眼睛感受。
往日那种金属低语的嗡鸣消失了,但他能感觉到,在骨髓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复苏,像是冬眠的蛇。
"需要时间。"他睁开眼,"就像我一样。"
张胖子突然用四条手臂同时拍了下大腿:"操!差点忘了!"
他金色手臂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你昏迷这几天,基地来了十几个新人。老杨在温室种出了新品种土豆,产量翻倍。汉森那小子鼓捣出个净水装置..."
陈安子听着胖子絮絮叨叨的汇报,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我昏迷了三天?那现在谁在指挥?"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夏可可和张胖子对视一眼,同时指向对方。
"她!"
"他!"
周明推了推眼镜:"实际上是陈叔在主持大局,他俩负责打架那部分。"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
陈父陈母端着餐盘进来,看到儿子醒了,陈母手里的汤碗"咣当"掉在地上。
"妈..."陈安子鼻子一酸。
陈母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儿子缠满绷带的身体。
陈父站在后面,眼镜片后的眼睛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夏可可悄悄退到一旁,却被陈母一把拉住:"可可,辛苦你了。"
老太太把少女的手放在儿子完好的左手上,"这小子要是再敢乱来,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张胖子"噗嗤"笑出声,被周明踹了一脚。
陈父等大家笑完,表情变得严肃:"各位,虽然我们暂时安全了,但新秩序的威胁还在。"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根据情报,欧阳博士正在加速他的'进化者改造计划',而女王在寻找更多的陨石。"
陈安子感觉右手的金属部分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想起液态金属说过的话——它来自一颗陨石,而欧阳显然知道更多。
"爸..."他犹豫地问,"当年你们的研究..."
陈父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今晚我来守夜,有些事是该告诉你了。"
窗外,阳光正好。
果园里的苹果树开花了,风一吹,几片花瓣粘在玻璃上。
陈安子看着那片粉色,突然觉得很累。他握了握夏可可的手,少女掌心有常年拉弓留下的茧子,粗糙又温暖。
"下次..."夏可可突然俯身,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再敢一个人逞英雄,我就用紫焰箭把你钉在墙上,说到做到。"
陈安子笑了,牵动嘴角的伤口也不在乎。
他知道这丫头真干得出来。
张胖子四条手臂抱着一堆吃的往外走,嘴里还叼着个苹果。
周明跟在后面,笔记本电脑差点撞上门框。
陈父陈母去准备药品,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夏可可把额头轻轻抵在陈安子没受伤的肩膀上,紫色马尾辫散开,像一帘小小的瀑布。
"别再有下次了..."她声音闷闷的,"求你了。"
陈安子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窗外的苹果树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