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夜风带着点秋凉,陈安子把外套领子竖了起来。
墙砖被战火洗礼过,棱角磨得圆滑,他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砖缝里的青苔。
铁梯"咯吱"响了几声。
陈安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老爹爬梯子总会在某一节打滑。
"大半夜的,数星星呢?"陈父的声音带着点哑,像是刚抽过烟。
他提着个塑料袋哗啦哗啦响,一屁股坐在儿子旁边,"往那边挪挪。"
陈安子往旁边蹭了半尺,陈父从塑料袋里摸出两罐啤酒,易拉罐上还凝着水珠。
他单手扣开一罐,泡沫"滋"地窜出来,赶紧用嘴去接。
"厨房顺的,最后一罐冰镇的。"陈父把没开的那罐推给儿子,"你妈要是问起来,就说不知道。"
陈安子接过啤酒,食指勾住拉环一扯。
太久没喝,第一口下去苦得他皱眉。
基地自酿的啤酒总带着股铁锈味,老张说是水管的问题。
远处树林里传来几声夜猫子叫。
陈父喝酒很慢,每次只抿一小口,喉结动一下,然后"哈"地吐口气。
半罐酒下肚,陈父突然说:"手上那玩意儿...还闹腾吗?"
陈安子知道他在问什么,抬起右手。
月光下,手掌边缘泛着不明显的银光:"前两天洗澡,发现指甲缝里渗金属液。"他顿了顿,"可可看见了,假装没注意。"
陈父的啤酒罐停在半空,铝皮被捏得"咔"一声响。
老头盯着远处黑黢黢的山线看了会儿,突然把空罐捏扁:"狗日的欧阳。"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老头抹了把脸:"九七年,罗布泊,我们仨跟着科考队捡到那块石头...老子真以为是块普通陨铁。"
陈安子没插话,听着啤酒罐在老爹手里"嘎吱"响。
"拳头大的东西,比铅块还沉。"
陈父眼睛发亮,像是回到当年,"搁在实验室第三天,培养皿里的铁屑突然自己排成几何图形。欧阳的咖啡杯都摔了,老秦——就是女王她爹——直接跪地上画十字。"
夜风吹得陈父的旧衬衫鼓起来,露出腰间别的老式手枪。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上,打火机"咔嗒"按了三下才点着。
"研究了三四个周,后来有一天出了点事。"烟头忽明忽暗,"那玩意儿把小白鼠的笼子熔了个洞,第二天老鼠伤口处长出金属丝。老秦说要报军方,欧阳想发《科学报》..."
陈父冷笑,"俩畜生半夜偷偷给实习生打针。"
陈安子捏啤酒罐的手一紧。
"我发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烧糊涂了,皮肤下面就像有东西在爬,随时就会破体而出。"
陈父的烟灰掉在裤子上,烫出个洞也没察觉,"欧阳说'必要的牺牲',老秦说'加强管控就行'..."
老头狠狠吸了口烟,"老子当场把资料烧了,揣着样本就跑。"
墙下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老吴。
手电光扫过墙头,在父子俩身上停了停,又识趣地移开。
陈父突然转向儿子:"你六岁体检,医院说红细胞异常。"
烟头被他碾碎在墙砖上,"我连夜开车去省城,回来差点翻沟里。"
陈安子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带他去省城"玩",每次都要抽好几管血。
有回他闹脾气,父亲破天荒买了整套四驱车。
"爆炸案后你昏迷那周..."陈父声音发颤,"你体温三十九度,护士抽血时针头弯了三次。"
老头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皮肤底下...泛银光。"
月光下,陈安子看见父亲眼里有反光。
老头的手粗糙得像砂纸,硌得他手腕生疼。
"我翻遍所有资料,连《飞碟探索》都买了。"陈父松开手,从兜里摸出个旧钱包,"后来在样本里发现段录像..."
钱包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陈父站在实验室里,身后仪器台上放着块发光的石头。
陈安子没接,啤酒罐在他手里变形:"欧阳干的?"
"不止。"陈父把照片收回,"老秦负责找合适的孩子,欧阳负责提取。"
老头笑得比哭难看,"你猜筛选标准是什么?基因匹配度...你他妈有98%。"
远处发电机"突突"响,果园的灯亮起来。
陈安子感觉胃里啤酒翻涌。
"为啥不早说?"
"说啥?'儿子你体内有外星金属'?"陈父抹了把脸,"老子连你妈都没敢告诉...直到看见你能变出金属刀。"
墙根下传来"喵"的一声,小白不知什么时候蹲在那里。
陈安子吹了声口哨,白猫蹿上墙头,窝在他两腿间。
陈父伸手挠猫下巴,小白舒服地呼噜着,突然轻轻咬住老头手指。
陈父抽回手,在裤子上擦擦,"明天...明天咱们好好聊聊。"
陈安子点点头。
夜风把麦田吹出波浪,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
他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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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他掌心躺着一小滴银色液体,正缓缓形成小小的人形。
陈父倒吸一口气:"这..."
"今早从伤口渗出来的。"陈安子声音发紧,"会自己动。"
小白突然竖起尾巴。
小银人做了个伸展动作,朝陈父鞠了一躬。
"......"陈父沉默了很久,最后摘下眼镜擦了擦,"明天...明天我给你看个东西。"他站起身,关节"咔吧"响,"现在回去睡觉,你妈熬了粥。"
老头爬下梯子,走到半路回头:"那什么...别让你妈看见这个。"
陈安子低头,小银人已经变回液滴,渗回皮肤里。
小白"喵"了一声,蹭他手腕。
远处传来夏可可的喊声:"陈安子!换药了!"紫眸少女打着手电走来,光柱晃来晃去。
陈安子把空啤酒罐踢下墙,抱起小白往下爬。
落地时听见夏可可抽鼻子:"又喝酒?伤还没..."
"就一罐。"他撒谎,闻到少女头发上的草药香,"我爸偷的。"
夏可可"哼"了一声,手电光照到他右手:"又渗出来了。"
她掏出手帕给他擦,"疼吗?"
陈安子摇头,突然抓住她手腕。
月光下,两人手上的茧子挨在一起。
"可可,如果有一天我..."
"闭嘴。"夏可可把手帕塞他口袋,"林姐等着呢。"
她拽着他往医疗室走,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陈安子任由她拉着,回头看了眼东墙。
墙头下面,两个空啤酒罐反射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