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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重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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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冰下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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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塔的煤油灯照亮玛莎奶奶的皱纹,她接过安娜怀里的琴盒,指尖抚过新粘的裂缝:“伊万诺夫的松木真管用——他今早托人带信,说钟表店的老挂钟还在走,齿轮咬着俄乌的钢。

观测塔的煤油灯把玛莎奶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剪纸。

她织的蓝黄毛衣套在娜塔莎身上时,线头在女孩颈间绕成个小小的结,像个温暖的音符——这毛衣是玛莎奶奶提前织好的,说 “等安娜去基辅独奏,就给娜塔莎穿”,却没料到要在观测塔里,用它裹住发抖的孩子。

“那是德米特里。”老妇人指着塔下的身影,俄军士兵举着枪的手在发抖,刺刀当琴弓拉出的《德涅泊尔河》,每个音符都裹着风雪,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他身后的佩特罗夫正往雪地里埋罐头,有俄罗斯的牛肉,也有乌克兰的甜菜——刚才他们从俄军仓库里 “借” 的,说 “给伤员补补”。

乌军中尉的音乐徽章在光里闪,那是枚用炮弹壳做的高音谱号,边缘被摸得发亮。

“我父亲在气象局的遗物。”安娜把求救纸条塞进去时,玛莎奶奶用火柴点燃燃料,火苗舔着气球的样子,像朵突然绽放的花,映红了德米特里望过来的脸。

气球升起来时,安娜看见德米特里正把乌克兰伤员的围巾,围在俄军哨兵脖子上——那哨兵的围巾被弹片划烂了,冻得嘴唇发紫。

红色气球升过铁丝网的刹那,巡逻队的枪声炸响。

玛莎奶奶推开安娜的瞬间,子弹穿透她的胸膛,毛线针从她手中飞出,钉在墙上的样子,像支没拉响的箭。

她最后望着塔下的德米特里,嘴唇动了动——安娜看懂了,是祖父常说的 “琴声能钻透冻土”。

老妇人怀里的毛线团滚出来,蓝黄两色的线缠在一起,像没织完的和平。

安娜拽着娜塔莎跳进秸秆堆时,听见老妇人最后喊:“那琴……有 1943 年的雪!”

雪地上的血迹里,她看见玛莎奶奶的手指还保持着握针的姿势,针尖挑着根蓝线和黄线,正往一起缠。

德米特里冲过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把古多克琴,琴身上的雪被他的体温焐化,顺着裂缝往下淌,像老妇人没流完的泪。

黎明前的黑暗里,她们踩着冰面过河。

娜塔莎突然指着冰下:“妈妈你看,鱼!”

冰层下的鱼群保持着上游的姿态,像群被冻住的音符,在黑暗里坚持着方向。

安娜想起祖父说过,伏尔加河和第聂伯河的鱼,会在春天游到一起,“它们分不清哪是俄罗斯的水,哪是乌克兰的冰”。

伊万诺夫靠在树桩上咳嗽时,胸前的小提琴坠子闪着光。

“琴身裂缝,用松木补。”他掏出用油布包好的松木块,松脂的香气混着血腥气,“我祖父的配方,在琴盒夹层——俄罗斯的松木,乌克兰的蜂蜡,粘得最牢。”

他看向德米特里,突然笑了,“你刚才给那俄军哨兵的巧克力,是索尼娅寄的吧?包装纸上有她画的小提琴。”

安娜掀开衬里的瞬间,羊皮纸飘落在雪地上。

上面的古琴修复步骤旁,祖父用石墨画着两个交织的音符——乌克兰的三和音,俄罗斯的七和弦。

“这是两族人的心跳,”伊万诺夫喘着气说,“冻土冻得再硬,心跳也能把它焐化。”

他指了指远处,德米特里正把玛莎奶奶的毛衣,盖在刚牺牲的乌军中尉身上,“就像他,能给敌人盖毯子,也能为朋友挡子弹——这才是人,不是‘俄军’或‘乌军’。”

德米特里的耳根红了,别过脸去看远处的白桦林。

安娜低下头,假装研究羊皮纸,却看见自己的手指,正和德米特里的影子,在纸上轻轻碰了一下。

风雪穿过树林,带着琴声般的呜咽,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冰下的鱼群,正悄悄往同一个方向游。

佩特罗夫的口琴声刚落,望远镜里闪过红光——是乌军的联络信号。

德米特里握紧枪,却听见科瓦洛夫轻笑:“是中尉,他父亲和我爷爷在切尔诺贝利共过事,说琴声能当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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