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三皇子府,四人围坐在桌边,脸色沉重。
“卓枭到底想做什么啊?他……他处处针对我们,最后临死前却像是在为爹爹他们讨公道?”
盛辞月满脸诧异,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卓枭前不久还派人追杀她,招招致命不死不休呢。
怎么在殿前顺带替她爹鸣不平了?
江焕缓缓摇头,语气莫名。
“他应该早就疯了。”
这两日他和崔乘风仔细整理了卓枭死前说的那些老臣的案子,在其中发现了一些规律。
卓枭为相二十二年,前十年还尚且算是正常。
在皇帝要杀那些老臣时,他也曾仗义执言,觐见劝阻。
后来他知道了当年自己中毒的真相,所有的君臣纲常就都在那一刻全都崩坏了。
再往后那些重臣的冤案,多多少少都含着他的手笔。
定国公之死,是他暗中给了皇帝一个“就算是饥荒也不该纳税这么少,听闻西境仍与周边小国有贸易上的往来,钱粮都是哪来的”的暗示,顺利勾起皇帝的疑心。
大皇子之死,是他给忠勇侯出主意,让忠勇侯出言挑拨,又顺利的引起了皇帝的戒心。
最后忠勇侯之死,除了他仗着陛下恩宠横行霸道自己作死之外,也离不开卓枭在其中的三言两语“点醒”。
卓枭利用皇帝多疑的性子,一挑拨一个准。
到了如今,栋梁之臣寥寥无几。
他开始着手针对盛国公和镇南大将军。
他就是要让皇帝自毁根基,众叛亲离,亲手葬送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
简单规划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后,三人就准备从后门离开。
李随意称他还有些私事要同江焕说,于是盛辞月就独自带着崔乘风先行翻墙出去。
因为少了一个人支撑,崔乘风体重又比她重不少,落地难免狼狈。
崔乘风险些摔个跟头,已经能面色如常,不觉得尴尬了。
毕竟他们四人身份在那摆着,不便在明面上有交集。夜半翻墙已经成了常态,没有比这更难为情的。
两人靠在墙边等李随意,安静的同时,崔乘风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开口询问。
“现在卓枭已死,盛世子也恢复了身份。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啊……”
盛辞月长吸一口气,无所谓的开口。
“我能有什么打算?幸运的话,我可以回北境继续自由自在的。不幸的话……看被赐给谁了呗。”
这话说着轻巧,崔乘风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苦闷。
“你……不想嫁给三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了……你不想做太子妃吗?”
盛辞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乘风兄,你看我像是想当太子妃的人吗?”
崔乘风讷讷闭嘴,摇了摇头,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她对自己,对江焕,都没有男女之情。
她心里那个人,是李随意。
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每每四人一同出行,她总是会无意识的靠向李随意。
而且面对李随意的时候,她说话的声调都与平时不太一样。
可是现在,南境和北境……
崔乘风不由得叹了口气。
卓枭在大殿上闹的那一出,最有可能导致两个极端的方向。
要么是陛下认识到自己的猜疑会寒了老臣们的心,对盛国公和镇南大将军多一些信任。这样的话,盛辞月和李随意才能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在一处。
要么陛下被刺激狠了,更疑神疑鬼。这样一来,南北境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两个或许就……再没可能了。
今日陛下刚清醒过来,神志还不算太清醒,没有提及政事。
具体会发展向哪个方向,还需再考证。
“乘风兄?”
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崔乘风猛地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李随意已经出来,两人正满脸好奇的盯着他。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事,在想陛下明日会不会继续休朝。”
盛辞月不由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时候还在想公事,你这官当的真称职。”
说完转头又问李随意:“你跟三殿下……不对,你跟太子说什么了?”
李随意一摊手:“讨论一下明天会不会继续休朝。”
盛辞月:“……”
崔乘风扯扯嘴角:“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三人上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先去往崔府送崔乘风,再送盛辞月回家。
路上见盛辞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李随意往她身旁挪近了些,一拍自己的肩膀:“来,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哦,好。”
盛辞月确实困了,也不和他客气,在他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
对面崔乘风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中虽有苦涩,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若是陛下依旧怀疑南北两境呢?
爱而不得的感觉,他自己承受就够了。
郡主这般好的女子,就应该是永远阳光永远明媚的。
……
翌日一早,崔乘风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询问他对卓枭死前的言论有何看法。
崔乘风拿捏着分寸,小心谨慎的应对了。
又专程将盛国公和镇南大将军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功绩提出来,想要消减陛下对他们的疑心。
根据他对陛下的了解,他这些话也确实有了些成效——他提起这两人时,陛下的脸色缓和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怀着浓浓的戒备。
想来是陛下经此一遭,意识到了从前的不对,日后会对老臣们多一些信任。
崔乘风这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待他走后,常公公端着药碗进来,见皇帝还在看崔乘风的折子,出言劝慰道:“陛下,先用药吧,身子要紧。”
皇帝放下折子,端过药碗喝了两口。
常公公瞥了一眼折子上的内容,闲聊似的开始碎碎念。
“没想到这盛世子竟然没死,只是金蝉脱壳之计。既保全了自己,又找到证据揪出了幕后之人。妙,实在是妙!早前总是听邵监学说他不思进取,谁成想竟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
皇帝喝药的动作一顿,脑中又开始隐隐作痛,心情也随之烦躁起来。
常公公似乎没发现皇帝的异样,继续感叹:“还有这青城郡主,连太子都非她不娶。盛国公当真是教子有方,一双儿女都如此的优秀……只是老奴有些好奇,太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结识的郡主?听说他们二人在席面上都没有什么接触来着……”
此言一出,皇帝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药碗。
他突然想起,卓枭曾经莫名其妙的揭发问天书院的“尹怀袖”其实是青城郡主假扮的。
当时他就有所疑惑,但所有人证和物证都没有问题,他也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后来江焕在他面前求娶郡主的时候,他也能看出儿子不像是为了北境势力,倒像是真的情根深重的样子。
他的儿子他了解,江焕不会因为样貌就对女子钟情。
两人必然是在私下里有过接触的。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常福。”
皇帝冷声吩咐。
“去叫几个问天书院的学生来,要平时和尹怀袖能说上几句话但交情不深的那种。”
常公公没问为什么,浅浅一躬身:“是,老奴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