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这座大华王朝的心脏,沐浴在初春难得的和煦阳光中。
通往朱雀门的官道两侧,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彩绸高挂,鲜花铺道,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脂粉的甜香和百姓们按捺不住的兴奋。
无数双眼睛,带着狂热的崇拜与期盼,死死盯着官道的尽头。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喊。
瞬间,所有的喧嚣都化作了屏息凝神的寂静。
地平线上,一面巨大的玄色龙旗率先映入眼帘,在阳光下猎猎招展。
紧接着,是更多如林的旌旗,簇拥着两杆最为显赫的帅旗
——绣着威严麒麟的平安侯王铭帅旗,与咆哮猛虎的冠军侯赵宇帅旗!
凯旋之师终于现身!
没有刻意渲染的肃杀,只有百战余生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
将士们甲胄擦得锃亮,却难掩刀劈斧凿的痕迹;
步伐整齐划一,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如同大地的心跳。
战马昂首,喷着白气,马鬃梳理得一丝不苟。
队伍中段,数十辆囚车格外刺目,里面关押着垂头丧气、身着草原贵族服饰的大风王公贵戚。
更后面,是装载着金狼城缴获奇珍异宝、象征胜利的辎重车队。
队伍最前方,王铭与赵宇并辔而行。
王铭一身深紫蟒袍,金冠玉带,面容清隽,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见波澜。
赵宇则是一品国公的绯色麒麟袍,衬得他年轻的面庞意气风发,虎目顾盼间,神采飞扬。
两人气度迥异,却同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如同两颗耀眼的星辰。
“平安侯!冠军侯!”
“万胜!万胜!”
短暂的沉寂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声浪直冲云霄,几乎要将神都的城墙掀翻!
百姓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抛洒着鲜花,泪水在无数张朴实的脸上肆意流淌。
多少年了!北境的烽火狼烟,边关的告急文书,
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一个大华朝廷子民的心头。
而今天,枷锁被彻底砸碎!
犁庭扫穴,永镇北疆!
这八个字,如同最滚烫的烙印,刻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王铭与赵宇端坐马上,向两侧热情的百姓微微颔首致意。
王铭的目光平静扫过一张张激动得扭曲的面孔,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赵宇则被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激得热血沸腾,胸中豪气激荡,
忍不住向人群用力挥了挥手,引来更狂热的回应。
队伍在万民沸腾的欢呼中缓缓行至承天门外。
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深邃庄严的御道。
司礼监大太监王振,身着大红蟒袍,手持拂尘,
早已率一众内侍在此恭候多时。
“圣谕!”
王振尖细高亢的声音穿透喧哗,
“平安侯王铭、冠军侯赵宇,献俘太庙,即刻入宫觐见!
陛下于紫宸殿,亲候功臣!”
“臣等,领旨谢恩!”
王铭与赵宇下马,对着宫门方向,深深一揖。
......
太庙,庄严肃穆。
香烟缭绕,钟磬齐鸣。
宏武帝亲率宗室亲王、文武重臣,肃立于列祖列宗神位之前。
王铭与赵宇身着最隆重的朝服,引领着被绳索捆绑、面如死灰的大风王族显贵,
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铺就的丹陛。
“跪——!”
礼官高唱。
大风俘虏被强按着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低垂,
身体因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
宏武帝上前一步,对着祖先神位,朗声宣告:
“列祖列宗在上!
不肖子孙,今率王师统帅,献俘阙下!
逆酋授首,狼庭倾覆,北疆永定!
此乃祖宗庇佑,将士用命!
大华国威,光耀千秋!”
声震殿宇,余音绕梁。
“大华国威,光耀千秋!”
群臣齐声应和,声浪在太庙高大的殿宇内久久回荡。
献俘礼毕,宏武帝龙颜大悦,
亲自携起王铭与赵宇之手,同乘御辇,在百官的簇拥下,返回紫宸殿。
紫宸殿内,金碧辉煌,气氛庄重而热烈。
宏武帝高踞九龙御座,满面红光,威仪赫赫。
王铭与赵宇立于丹陛之下最前方,身后是按功勋排列的北征有功将领。
两侧文武百官,按班肃立,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两位新晋国公身上,
有钦佩,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宣旨!”宏武帝声音洪亮。
王振展开明黄圣旨,尖细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庄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平安侯王铭,冠军侯赵宇,智勇兼资,忠勤体国。
统帅王师,深入不毛,血战连场,终犁庭扫穴于北海之滨!
焚金帐,诛逆酋,立石永镇,拓土千里!
功在社稷,泽被苍生!
朕心嘉悦,特沛殊恩!
王铭,晋封‘靖北国公’,
加太子太保,赐丹书铁券,食邑万户,赐御前行走,领北海都护府都护!
赵宇,晋封‘定远国公’,加太子少保,世袭罔替,赐御前行走!
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从优议叙,阵亡者立忠烈祠永享祭祀!
钦此——!”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铭与赵宇率众将跪拜谢恩,声音沉稳洪亮。
“二位爱卿平身!”
宏武帝笑容和煦,抬手虚扶,
“此等不世之功,当受此封!
朕已命光禄寺设宴麟德殿,今夜君臣同乐,为众卿贺功!”
“谢陛下!”群臣再次山呼。
按例,封赏之后便是功臣奏对,详述战况。
王铭出列,
条理清晰,声音沉稳地将黄沙口破炮、金狼城攻坚、北海冰湖逆酋授首、勒石永镇等战役关键一一陈奏。
他语气平实,不夸功,不诿过,
重点描述了将士用命、天工利器之威以及风雪转运之艰辛。
赵宇则在一旁补充细节,
尤其提到深入草原追击时遭遇的严寒与大风残兵的反扑,言语间充满对麾下将士的感念。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王铭清朗的声音回荡。
宏武帝听得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百官亦被这惊心动魄的战事所吸引,时而惊叹,时而紧张,仿佛身临其境。
奏对毕,宏武帝抚掌赞叹: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临危不惧,身先士卒!真乃朕之股肱,国之柱石!”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北疆已定,然西陲未宁。
此番征讨大风,朕观其府库账目混乱,似有巨量资财流往西域…
‘白驼商队’、‘月牙泉’等名目,颇为蹊跷。
二位爱卿久镇北疆,于边情最是熟稔,不知对此…有何见解?”
他看似随意,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王铭脸上。
来了!
王铭心中微凛。
这正是他预料之中,也是回京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从容奏道:
“陛下明察秋毫。
臣等破金狼城后,清点府库,亦深感疑窦丛生。
其浮财虽众,然军资粮秣储备远低于预期,国库账册更是涂污混乱,显系有人刻意为之。
臣之内子陆氏,略通商贾之道,受命详查,已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他微微侧身,早有准备的内侍捧上一个紫檀木匣。
王铭打开木匣,取出一卷精心整理的卷宗,双手奉上:
“据查,过去五年间,大风国库至少有价值三百万两白银以上的精铁、铜料、粮草、金银,
通过名为‘白驼商队’的庞大商旅网络,
以‘易货’之名,源源不断输往西域深处,交接地点多在‘月牙泉’附近。
此商队行踪诡秘,背景成谜,其最终去向…
指向一个名为‘月泉金帐’的神秘势力。”
“月泉金帐?”
宏武帝眉头紧锁,接过卷宗,快速翻阅。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三百万两!
这几乎相当于大胤华国库一半年的岁入!
一个能吸食大风帝国如此巨量财富的势力,其图谋该是何等惊人?
“此‘月泉金帐’,究竟是何方神圣?”
兵部尚书忍不住出列问道,声音带着凝重。
王铭摇头:
“回禀陛下,李尚书。
此名号此前从未听闻。
陆氏商路暗线传回消息,此势力盘踞于西海之滨,势力范围远超寻常西域邦国,
且组织严密,行踪诡秘,极少与外界直接接触。
大风与之交易,多通过‘白驼商队’这个庞大而神秘的中间商进行。
臣怀疑…”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此‘月泉金帐’,绝非普通商贾或部落联盟,其志恐不在小。
大风帝国,或许只是其觊觎我华朝的一块踏脚石!
其吸纳如此海量战略物资,所谋者大!”
这番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在紫宸殿内掀起惊涛骇浪!
“嘶——!”
“竟有此事?”
“三百万两!这…这足以武装一支横扫西域的大军!”
“月泉金帐…从未听闻,竟有如此实力?”
群臣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震惊、忧虑与难以置信。
刚刚因北疆大捷带来的狂喜,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西方的巨大阴影所冲淡。
宏武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座的扶手,
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卷宗上“月泉金帐”四个字。
“踏脚石…好一个踏脚石!”
宏武帝的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怒意与警惕,
“朕的北境刚刚平定,西陲竟又冒出这等魑魅魍魉!王爱卿!”
“臣在!”
“着你兼任兵部右侍郎,总揽西域边情刺探!
陆氏商路网络,朕准你便宜调用,务必给朕查明这‘月泉金帐’的底细!
其首脑何人?兵力几何?疆域多大?与西域大光帝国勾连如何?
朕要一清二楚!”
“臣遵旨!”
王铭肃然领命,心中并无半分轻松。
这无形战场的凶险,恐更胜金狼城下的刀光剑影。
“赵爱卿!”
“臣在!”
“着你暂领京营左都督,整饬武备,厉兵秣马!
北疆新定,然西陲烽烟将起!
朕要你的京营,随时可战!”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赵宇抱拳,声音铿锵,眼中战意升腾。
“诸位爱卿!”
宏武帝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北疆大捷,非终点,乃新始!
‘永镇北疆’四字,刻在北海之石,更要刻在我等心头!
内修德政,外固边防!
户部,加紧筹措粮饷,工部,督造军械,不得懈怠!
朕要这大华江山,固若金汤!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跪拜,声音中少了几分庆功的激昂,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与肃杀。
王铭与赵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
紫宸殿的金碧辉煌依旧,但空气中已弥漫开无形的硝烟。
凯旋的荣耀之下,是更深的旋涡与更险峻的征程。
那来自遥远西域的“月泉金帐”,如同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
正用它贪婪的目光,觊觎着这片刚刚安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