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自均这些天快要萎了。
一个男子前来瞧病，扭扭捏捏说，某个要害之处出了问题。
谈自均一把脉，没发现什么大碍，遂要求男子将裤子脱下，而后亲自验看。
这一脱不要紧，他险些闷绝倒地，当场去见妈祖。
谈自均以惊人的毅力检查完毕，只留下四个字，“你回去吧。”
男子可怜兮兮，“大夫，我这病怕不是没救了？”
谈自均无语凝噎，怒气填胸，“你什么毛病也没有，回去弄些温水好好洗洗便是了。”
待男子离去，他飞奔到了卧房，找出香膏，差点把手洗掉了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几日，三名男子呈“州”字状被人抬进了医馆。
安德森和谈自均，两个大男人一齐上阵，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他们分开。
一向好脾气的安德森也终于发了怒，将三人臭骂一顿，通通撵走。
“哪儿来的鸽子？”病人离开以后，谈自均一脸疑惑揭开竹帘。
原来是敏行和刘招儿，缩在后面咕咕咕地笑。
“你们笑什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气愤不已，大踏步走出门去，恨恨地踢向一颗石子，却不幸一脚磕到台阶的棱角，痛得嗷嗷直叫。
谈自均怨气冲天地跑去喂鸡，苞谷混着草籽漫天飞舞。
敏行做了一大盘麻糍，吃得不亦乐乎，好整以暇看他发疯。
“喏，为了弥补你受伤的心灵，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一块儿喽。”
她笑嘻嘻地，拿起一块沾满芝麻粉的麻糍，塞进他的樱桃小嘴。
屁股还没坐热，谈自均又在院子里编起了竹篾。
敏行坐着看他编。
最近她好像发现，师门里的人似乎都鬼鬼祟祟的。
翠花在屋里缝制着什么东西，敏行一推门，她就着急忙慌朝枕头底下塞；
刘招儿每天织布，本来是申时歇下，如今却晚了半个时辰；
谈自均砍了很多竹篾，每天忙到很晚，攒够一定数量便扛到集市上去卖。
“均儿，这个扇子真好看，还是渐变的呢！”她捧起他的杰作，面露赞赏，“这是谁教你的呀？”
他杏眼弯弯，干净甜美的笑让人动容，“我们安溪，很多人都会的。”
“嗯，安溪的竹藤编确实有名——以前不见你做这个，你最近是急着用钱吗？”
看着谈自均手上磨出的血泡，她十分困惑，又颇为心疼。
本来每年四月时他俩跟着安溪的茶商出海走一趟，就可赚得不少银钱，这一年余下的时间都可以留在医馆，但不知道一向散漫的他，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勤快。
“不急，”谈自均抬手一擦额头上的汗珠，笑容却有如春光明媚，“但是要攒老婆本呀。”
她哂然，“你才多大，就想着讨老婆了？”
他将红唇微微一撅，似在抗议。
“师姐，我已经不小了，别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男子行了冠礼就是成人，再不早些预备，待到狂风落尽，绿叶满枝，那时后悔，岂不是晚了？”
“好好，不把你当小孩子，把你当大孩子，这样总行了吧？”敏行浅浅一笑，信手一捏他的小脸。
“姐姐！”他羞恼不已，两颊像个熟透的桃子，“别捏我了嘛！”
她一愣，秋水般的眼波凝睇着这少年。
初见的时候，他被仇家追杀，那时只有十五岁，身材短小，瘦得像个小鸡仔。
是以在医馆的这些年，她一直将他当作孩子对待，时而怜爱地摸一摸头，时而促狭地捏一捏脸。
但现在，这些举动明显不合适了！他像春雨后的秧苗一般疯长，窜了将近一尺，现在她需要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脸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晒成可爱的小麦色，小鹿般的眼睛迸发着青春的朝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我去拿药！”敏行心里狂跳起来，面上也变得潮红，仿佛火烧一般，一脚深一脚浅地逃回屋子。
“师姐，出事了！”刘招儿忽然出现，将她喊住，“快，到东关桥来一趟！”
敏行回身一望，见她云鬓散乱，额头乌青，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大吃一惊，不由分说，拎了箱子便走。
谈自均撇了手中活计，抄起一把锄头也跟了出去。
“再快点！”刘招儿见敏行迈着小脚拼命挪动，急得满头大汗，“我背你得了！”
“我来吧，你这小身板怎么行？”谈自均急忙喝止，将锄头塞到刘招儿手里，然后上前把敏行背在背上。
“发生什么事？”三人一路狂奔，且行且问。
“我们姊妹几个跟人打架，见血了。”刘招儿气喘吁吁。
东关桥边，五六个庄户人家的女子，见了敏行便让开一条道。
受伤的女子胳膊上被柴刀划了，鲜血哗哗地流。
敏行迅速行动，止血，消毒，包扎，一气呵成，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眼前众位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刘招儿即将被卖时，前来挽救的那几个人。
为首的女子香秀神情紧张，“璩大夫，药钱晚点再付成吗？我们眼下还有急事。”
“没关系，你们先忙。”
“我也去！”刘招儿嚷了起来。这时敏行才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棍，看上去气势汹汹。
“你们还要打，”敏行和谈自均异口同声，急忙阻止，“不要命了？”
“快走，不然美凤要给打死了！”香秀催促。
事已至此，敏行和谈自均不放心刘招儿，也只得一并跟去。
东关桥的一户农家，二十多个人正围在一处，不知在看什么热闹，只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身穿长长的青色法衣，面对土坛，手握数珠，正念念有词祝祷。
门前架起一口巨大的蒸笼，两个人按着美凤，拿过绳子要捆。美凤挣扎着，哭喊着，但都无济于事。
“就该这样，这女子妖妖乔乔的，见了人就笑，不拿锅来蒸一蒸，怎么能把附身的恶鬼逼出来？”
“照我说就该浸猪笼，谁知道她那一身新的里衣，是哪个野男人给的？周大姐也是苦心，还肯请神仙救他一救，换了我啊，你瞧我打不死这小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