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柔,来办公室一趟。”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老师就敲了敲讲台,板着脸直呼她的大名,以往都是温柔地叫着“课代表”
肖盈一把拉住从自己旁边经过的林羽柔,问:“没事吧?”
林羽柔摇了摇头,抬眼示意窗外:“何任霆等你很久了。”
肖盈回头看去,何任霆靠在栏杆上也望着自己,最近只要她出现在班上,窗外就一定拄着个何任霆,跟门神似的。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正想走向何任霆的肖盈三步一回头,不断叮嘱:“要不要我陪你去办公室?”
林羽柔咧了咧嘴,似笑非笑:“真不用,去吧。”
“那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肖盈和何任霆并行着,但两人中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放一个人。林羽柔目送他们消失在楼梯转角后才转身走向办公室。
“报告。”
林羽柔敲了敲门,随后就随意地把手揣兜里,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喊报告的习惯是跟夏常安学的,一直没忘。
语文老师扬起浮肿的脸就是一顿质问:“你的作业怎么回事?都快高考了,怎么能松懈呢?”
一只肉肉手把作业本推到林羽柔面前,她抿了抿嘴,有些心虚。这一本好像是莫梓瞳帮写的,毕竟冷珍儿把自己的字迹都模仿了个七成了。
“听班主任说,你还请假了?”
她低声承认:“是。”
“是?是吗?我看是逃晚自习吧?”
林羽柔低着头,不辩驳,好像确实是逃了一次的。
“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快高考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个状态啊,”隔壁拿着保温杯的数学老师插了一句嘴“不可能发挥好的。”
林羽柔侧头看了他一眼,稀疏油腻的头发搭在头皮上,用慢悠悠的语气给人打上了标签,她不禁想起那天晚上严一均的父亲。
都是一副叫人恶心的模样。
“黄老师,你在正好。”
班主任此时踩着细鞋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林羽柔。
“我看最近你的课代表状态都比较差,正想和你商量呢,要不换个人。”
这话一出,向来偏爱这个乖巧女孩的黄老师不乐意了,还想争取几句。
“毕竟还是高考重要。”
“哎呦,这孩子当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换人呢。”
“什么能力做什么样的事,你看看上届夏常安那孩子,哪需要操心啊。”
这话直直刺进了林羽柔心里,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仅仅是几天就被否定了。
黄老师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语气变柔和了下来。
“羽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目前吧,你这个状态不理想,还是先以学业为重吧。这个课代表……”
“随意。”林羽柔眼皮都没抬一下,头一次以这样不礼貌的方式打断了老师的话,也是头一次没再学着夏常安的样子听训。
她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屋子里的成年人:“没什么事了吧?”
黄老师到底是看重这个自己照看了三年的孩子,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
看着孩子叛逆的背影走出办公室,班主任皱着眉摇了摇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动不动就发脾气,真是的。”
“小女孩子嘛,长得漂亮,心思全在男同学身上呗,哪还知道学习。”
黄老师不满地瞪了保温杯一眼,回怼道:“你以为现在的孩子都跟老许你似的,上学光盯着异性看了?”
老许咂咂嘴,嘟囔道:“我可没有。”
林羽柔总觉得每一天都是煎熬,除了周六的晚上可以短暂的喘口气之外,她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像一根弦一样绷着。
她还未干透的发尾搭在肩膀上,几只飞虫不知疲倦地在路灯下萦绕着虚无,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林羽柔靠在墙边,看着严一均迎面跑来。
“给,你昨天落在店里的。”
她接过那个小挂饰,举起来借着路灯的光线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东西,但她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会落在外面,明明都没带出门……
林羽柔把东西揣进兜里:“可能外套口袋掉出来的吧。”
她转身走向一条小路,最近严一均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和她一起在楼下漫无目的地散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唠着,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让林羽柔放松不少。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严一均关心道:“怎么了?”
“什么?”
“今天怎么不说话了,不开心吗?”
林羽柔没回答,还是在前面走着。
严一均“啧”了一声,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才让她停下了脚步。
“到底怎么了?”
他顺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仰头看着林羽柔笼罩在阴影里的小脸。
面无表情。
对视了半晌,林羽柔笑道:“我能怎么了,逃晚自习找你,被撤了个课代表呗。”
“你不是说你请假了吗?”
林羽柔嘟了嘟嘴:“有一天,没请。”
她为了来找自己,逃课,于是被撤职。
严一均就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八中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还敢逃课。”
林羽柔闭了闭眼,提起诸如此类的话题就觉得心烦。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管。”
严一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复又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认真道:“不如你过来十三中,和我一起。好不好?”
林羽柔歪了歪头看着严一均。
“十三中管的不严,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也不用为了找我跑来跑去。”
见他为了自己的事这般上心,林羽柔忽然升起了调侃他的念头。
“你是说,和你在一起?”
严一均点点头:“我们一起转学,每天都可以见面,不好吗?”
两人说话间严一均还一直牵着她的手腕,听到她的应允,不由得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近日来接近得多,一瞬间两人像没了距离感,故此她没发力抽离,由得自己的右手感受着那带着温热又粗糙的质感。
月光裹挟着灯光氤氲在两人身上,暧昧至极。
听到他的回答,林羽柔收起了调侃,也考量着严一均的话,他在认真地替她考虑。
明明自己的路都走得步履蹒跚,却还在为别人考虑?
林羽柔动了动指尖,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粗粝的掌心,同自己一样还稚嫩的年纪,手上就已经磨出薄茧了,这一发现让她心下生出几分怜惜。
“这不是随意就能决定的事情,让我再想想吧。”
严一均也明白她的处境,不像自己,自由却没有可依赖的归宿。转学的事家里几乎都没过问,手续全是自己办完的。“好吧。”
最近都是争分夺秒见面,但眼下总不能让她再为了自己逃课了,之后说不定一周才能见上一次。
见严一均神情暗淡了几分,林羽柔有些不忍:“别这样,又不是见不到了。”
于是她拉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截小臂,上面缠绕着一根浅蓝色的小皮筋,还系了个小蝴蝶结,林羽柔抬手一扯,皮筋就渡到了严一均手腕上。皮筋在她手上时还有空隙,到了男生那里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会不会太紧?”林羽柔拽了拽皮筋,忍俊不禁“好像太少女了。”
严一均从开始的疑惑转变至欣喜,马上按住了皮筋,不让林羽柔再取走。
“正好,正好。”
娇嫩的颜色在他小麦色的手腕上格格不入,林羽柔止不住笑:“不行不行,太可爱了。”
她轻轻一拽,把蝴蝶结解开,重新在他手腕上打一个半圈结,正好比刚才松了一些。
“这样好多啦。”
弄完之后她也坐到长椅上,严一均举起手看了又看,跟发现宝贝似的,然后拿出手机对着手腕拍下一张照片。
林羽柔侧着头,得意道:“开心了吧?”
好在自己安慰人还是有一手的。
严一均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声调都在上扬:“开心啊。”
和那天的狼狈低落不同,眼前的严一均终于有几分少年的纯真,从前他们不熟悉,礼貌的背后是疏离,初交往时表面上张扬外向,私下却背负着沉重糟糕的生活。
尽管微不足道,也想给予他一些什么。
——
接替林羽柔的是那个天真到有些蠢的李子怡,别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是新官上任瞎闯祸。
昨天莫名其妙弄丢同学的作业本,今天试卷少了一套。林羽柔扶额,这个李子怡也就胜在成绩好,按部就班上课不逃晚自习。
“我真服了,我明明交了作业,那个李子怡弄丢了害我挨骂。”
“谁不是啊,问她题目也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中午大课间,课室前排的两个女生在抱怨着李子怡,突然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了林羽柔的位子。
“最近林哥老是失踪,肖盈,你知不知道林哥怎么了?”
瘫在凳子上的肖盈翻着英语原版的名著,头也不抬:“不知道。”
一个女生不敢再问,小声嘟囔道:“拽什么,出国了不起啊……”
肖盈盯着眼前的书放空,阿柔最近确实不对劲。
此时吃完饭的林羽柔刚走上楼梯,转角处就碰上抱着一堆资料往下跑的李子怡,两人险些碰上,李子怡惊呼一声,手上一松来了个天女散花。
林羽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根本就没撞上去,怎么会有人自己绊自己?
虽然不耐烦,但她还是弯下腰帮忙捡起飘散一地的纸张。
李子怡手上着急忙慌的乱抓:“谢谢你啊林哥。”
林羽柔瞥了她一眼,没有跟她客套。
“你弄得这么皱巴巴的,同学们怎么看?”
“啊,”李子怡茫然地看着手里快捏成团的纸张,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这可怎么办啊。”
林羽柔耐着性子,把她手里的纸张都拿过来,用手一张一张抚平,然后抽出最皱的一张,把其余的都放在平整的下面,再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一个资料夹把这一沓资料表夹好,整理得十分细致。
“这张最丑的我要了,剩下的你放桌上压一节课,压平了再发下去吧。”
李子怡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崇拜:“你好厉害啊,我都没想到。”
林羽柔不打算继续看她犯蠢,站起身就要离开,李子怡突然嚷到:“林哥,谢谢你教我,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林羽柔一条腿搭上了台阶,停住了。
“是想报答我?”
李子怡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压根没管对方还背对着自己。
林羽柔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头对李子怡摆出笑脸。
“奶茶就不用了,帮我个小忙就行。”
李子怡不知道在兴奋什么,连忙应道:“当然可以,你要做什么?”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吧。”
李子怡的单纯名不虚传,几乎就没过问,屁颠屁颠地就跟着林羽柔走。
“林哥,这会儿老师都不在,我们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