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看着桌面上刚送来的书信，长长地叹了一声。
“老爷，信里怎么说？”
关仆已跟随服侍了关羽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关羽落寞无助的神态，忍不住出声询问。
“大哥在河北袁绍处做客，写信让我去他那里。”
“即是如此，老爷为何闷闷不乐，是不想去见刘皇叔吗？”
“吾有日行千里之赤兔，恨不得立刻赶到大哥身边！怎会不想见他。但是难啊！未得出城手令，即使赤兔再快，也难以出城一步。更何况还有两位嫂嫂，关某如今是一筹莫展。”
“当年曹操与老爷土城三约，约定之一便是一旦得知刘皇叔下落，曹操就不得阻止老爷离开。难道如今曹操贵为丞相，要在天下人面前失信不成？”
“曹操老谋深算，岂是轻易重约守信之人。我已数次向丞相府提交辞呈，亦将一切官印军符交还，但是丞相府总借口曹丞相不在，让我耐心等候，这分明是拖兵之计，我却也无可奈何。”
“那老爷打算怎么办？只能硬闯了吗？”
关羽抚着美髯，沉思良久道。
“替我写封拜帖，明天一早随我去拜见一人。若是连他也不行，那关某只有玉石俱焚一途了！”
“老爷要去见谁？”
“尚书令，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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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内务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大屋，是荀彧日常的办公地点。此时关羽端坐在屋内，正对着奋笔疾书的荀彧。
“关将军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荀彧头也不抬，即使是名震天下的关羽，也未让他正眼一看。
“荀令君负责宫内事务，关某烦请荀令君通报陛下，关某即将远行投奔刘皇叔，不能再服侍陛下身边。”
“关某之前领受汉寿亭侯，今已受之有愧，望陛下让我当面辞让爵位，以表忠君明理之心。”
荀彧抬了抬眼皮，沉吟片刻。
“关将军，此等事务与丞相府商议即可，近日天子身体有恙，不宜召你觐见。”
“荀令君有所不知，关某当日得陛下亲赐爵位，如今辞行，自然亦是向陛下当面请辞，方合人臣礼仪。”
荀彧停下手上的笔，冷冷地问。
“你一定要坚持觐见陛下？”
“为尽臣礼，为表忠心，望荀令君成全。”
“好，那你回去等着吧。天子传召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多谢荀令君，关某告退。”
“慢着。”
关羽诧异的回头，却见荀彧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
“关将军即将远行，途中必有波折，我送关将军四个字，望关将军牢记。”
关羽闻言心中一惊！立马低声应到，“荀令君请讲，关羽必定从命！”
“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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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荀彧真这么说？”
郭嘉皱着眉头，思考着。
“是的，虽然当时斥候离得较远，但是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四个字。”
“这荀彧又要搞什么鬼，关羽是不能放的，他不会糊涂到这地步吧。”
郭嘉狡黠地一笑，对着一旁的华服老者说。
“老头子，荀彧可是你多年的好友，如今他私会关羽，你准备怎么和曹丞相解释啊？”
华服老者嘿嘿一笑道。
“我贾诩早已年老昏聩，曹丞相又不是不知，他派我来这里，无非是看在我劝降张绣有功，给我个养老之位而已，一切大事自然由郭军师作主。”
“你个老狐狸别装了，曹丞相是派你来钳制我，怕我对荀彧不利，影响了曹家与汉室那脆弱的合作关系。”
“郭军师多虑了，老夫就一糟老头子，那有什么本事钳制郭军师，能过上几天休闲日子，还不是靠郭军师能者多劳，一应事务得心应手，比老朽强了千倍万倍…”
“我可不想和你绕弯子，弹劾荀彧的奏章你写不写？若是我来写，这件事可不会完！”
贾诩看到郭嘉已强硬地亮出底牌，只好无奈道。
“既然军师有命，那老头子岂有不从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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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议事堂。
曹操在主座上皱着眉，看着两边的一干文臣武将，正为了关羽之事吵吵嚷嚷。
“曹丞相与关羽的土城三约，天下皆知，若是丞相悔约，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领头发话之人，正是素来与关羽交好的张辽。
“张辽你想得太简单了！”
另一头发话之人乃大将曹仁，怒道。
“之前与袁绍一战，关羽斩颜良诛文丑，威动三军。军中多少将士把关羽视为天神下凡，若是让关羽逃到了袁绍处，反攻我军，你说，三军士气何在？谁能阻挡关羽？”
张辽被一通责难，红着脸说不出话，幸好有个声音帮他解围，正是文官中的程昱。
“曹仁将军说的是军事，但是从政治的角度来看，曹丞相若是失信于天下，不仅会给孔融、陈琳这样的名士予攻讦之机，还会严重动摇朝廷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导致我们与朝廷关系破裂，请丞相不可不察啊！”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曹操听得头疼欲裂，只得发声。
“荀彧，你来说说。”
荀彧应声出列，对答道。
“关羽不可放，也不可不放。”
当下就引来一阵讪笑。荀彧面不改色，继续道。
“我军与袁绍决战在即，不可因关羽影响军心士气。正好日前关羽找到我，希望觐见天子以辞受爵位。我已用天子有恙的借口拖着他，只要天子一日未接见关羽，关羽便不敢自行离去。在此期间，只要我军击破袁绍，擒杀刘备，即可断了关羽的念想。那时难题自解，丞相可高枕无忧。”
曹操闻言大喜，众人也纷纷拍手称赞，独一人在人群中怪气质问道。
“荀彧，你私下独会关羽，又未向丞相府报告，是意欲何为？”
众人纷纷诧异，谁敢在此时找荀彧的霉头，难道又是郭嘉这个克星？
转头一看，却是一向老好人的贾诩，这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贾诩和荀彧乃多年好友，为何要在此时为难荀彧？
荀彧一皱眉头，感觉事有蹊跷，正待开口辩解，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贾老头，你是不是吃撑了？荀令君为丞相日夜操劳，你敢怀疑他？现在不过见了关羽一面，也值得大惊小怪？在座的哪个没见过关羽，你也要说我们都意欲何为？”
荀彧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郭嘉，他一番漂亮说辞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对贾诩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纷纷表示不屑。可怜的贾诩被众人一阵发难，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贾诩年老昏花，竟敢胡言乱语，自己去堂外认领十军棍，此事作罢，不许再提！”
曹操生气地一锤桌子，继而又笑脸对荀彧道。
“荀彧啊，你不要生气，贾诩初来许昌上任，难免有些疑神疑鬼，现在他已受罚，你就绕了他这次吧。”
“丞相言重了，贾诩也是职责所在，切勿过多怪罪于他。”
曹操满意地点点头。
诸事议定，众人散去后，荀彧来到受罚完毕的贾诩面前，扶他起身，愧然道。
“多谢老先生的一着苦肉计，尽除丞相疑心。”
“无妨，无妨，只要事成了就好。”
贾诩想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但屁股上传来的剧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苦肉计也有我的份，怎么不谢我？”
郭嘉像幽灵般从一侧闪出，冷笑道。
“荀某做事一向敢作敢当，不须他人插手，连累无辜旁人。”
“敢作敢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私放关羽，你给我记着，不管你刚才说得多好听，只要关羽跑了，我一定拿你是问！”
“哦？你就这么肯定，是我私放了关羽？难道身为丞相府的首席军师，就没有可能疏忽大意，让关羽偷偷跑了？”
荀彧的反讽让郭嘉哈哈大笑，“那就来吧，看看关羽到底出不出得了这铁牢般的许都，看看你我之间，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两人话不投机，背向而去，只留下贾诩在原地喃喃自语。
“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呐！丞相啊，你可把我害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