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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桃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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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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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桃花开落尽繁华,泪难收,向春山。何以为家?枯叶一人观。舞蝶翩然薄雾散,南柯梦,醒时分。长箫声慢望歌楼,少白头,半生休。归处无邪,青玉已成蝶。古来相思难自断,丁香结,雨中愁。

第一章

兰陵城内近日传闻,凤家那位惊才艳艳的小姐──凤慕珩被夺舍了。尽管这件事的真假有待商榷,但它在城内引起的轰动依然巨大。凤家是兰陵一带最大的仙门世家,十五年前凤家主妻子亡故时,送葬的队伍排满了十里长街。

且不说凤家旧事,只依着凤家现今的这位小姐,便足以让凤家名扬天下了。她十一岁时与金陵齐家的家主打了一架,长剑尚未出鞘,齐家主已是输得一败涂地;十二岁时姑苏云家欲将凤家灭门,凤慕珩持父亲的冰河剑只身灭了云家。从此若有人提及“天纵奇才”四字,世人皆只会想起那一战成名的少年英豪。

谈及夺舍一事,现在看来,大约是真的了。

凤家北面的后院里,妖气翻涌,墨色染了半片苍穹。凤慕珩的手腕与脚踝都被坚实的铁索紧紧缠绕着,妖气正从她右手腕上的凤凰印记中发散出来。两把弯钩分别穿过她两侧的琵琶骨,鲜血汩汩流出,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裙被血浸透。墨色的长发散落,遮住了她仰望天空的视线。

天色渐晚,金色的霞光映着她脸部清冷倔强的轮廓。她背对着凤家主,看不见她的父亲此时的神情。

暮春时节,桃花未落,她是真的喜欢桃花。桃花开得那么温柔、那么明艳,无所拘束、无所羁绊,然而她虽说是天纵奇才,但哪有天才不寂寞呢?

花开一树,互为牵挂;人行只影,独是情殇。

她有时很羡慕齐家小姐,那年齐家小姐一袭红衣、飞扬跋扈,对她出言不逊甚至辱骂她,她动手时,齐家主毫不犹豫地护在女儿身前,而当她在人群中试图找寻自己的父亲时,他却负手而立,站在远处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到底还是个孩子,纵然她天赋异禀,但也只是个孩子。刚开始时,她装作不敌齐家主,希望父亲能挡在她身前,但他只责怪似的皱了皱眉。齐家主是输得一败涂地,可她也赢得一无所有。

“父亲……您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我吗……”其实她早已知道答案,不过是不甘心,撞了南墙才肯回头。

“非也,凤家不养废物。”凤家主的声音低沉又平淡,没有波澜起伏,似乎这个问题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父亲每次对她说话都是这样,不带任何情感。

是了,凤家就是这么绝情,父亲要的从不是她这个女儿,而是这个天才。如今,她已经失去利用的价值──修为尽失,连一柄剑也难提起来。而这一切,就是从她手腕上出现金色九尾凤印记开始的,七日以来,她感受到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散尽,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尝试划破手腕,毁了这印记,但于事无补。

凤家主站起身来,走向凤慕珩,一掌猛击在她的后背上,震碎了她的金丹。她似乎疼得要叫出声来,却咬牙忍住了。

“既然被夺舍,这金丹也不能要了罢。”

她知道父亲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夺舍。

“您说不……不要……便不要了?!我到底……还是不是您的女儿!”凤慕珩这句话是喊出来的,但声音仍是微弱到只有凤家主听见了。

“是,又怎样?”凤家主的声音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凤慕珩没有发现。

她的身躯因愤怒而剧烈抖动着,带动铁索叮当作响:“您究竟把我……”

或许是凤家主觉得她太吵,一剑刺入她的心脏,鲜血溅在面前的那株桃花树上,在黄昏的幕布下,一切似是成为一道剪影。她眸中的万千星河骤然黯沉下去,长睫只颤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绝望清晰可见。或许她从未想过,父亲的冰河剑会沾染自己的鲜血,当年她灭云家时,这把剑也滴血未沾啊。

回顾她可悲又可笑的十五年人生,在这炎凉世态中又算什么?世人皆道,持剑是为护心爱之人。她从未遇见想守护的人,持剑,为何?但太迟了,现在来找寻人生的意义已太迟了,她就快死了啊。

第二日,兰陵城中又传,凤家二小姐被夺舍,已被凤家主抛下断肠谷,遭万鬼吞噬,神形俱灭了。第二年,凤家主娶妻,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进了凤家。凤慕珩的事不允许被提及了,但茶余饭后,人们仍不免悄悄谈论此事,仿佛过去不久。

“妖王!”

“妖王?”

“妖王,人族送降书来了。说只要您撤兵,他们就归顺于您。”景王捧着一卷文书,看着被噩梦惊醒的白蝶君,等着她回复。

“先莫要撤兵,再晾他们一会儿。

“属下也是这样想的。妖王方才是又做了那个梦?”尽管这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十分肯定。白蝶君近日已几次从梦惊醒了,今日在屋檐上小憩时,竟又做了这个梦。她不慌不忙地展开折扇,瞟了景王一眼:“你怎知……不,没事。”

“看来,您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低下头,神情似有无尽哀伤,“是啊,是真是幻,您怎知晓呢?”白蝶君更加确信自己是忘了什么,分明过去三百年从未有过这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凭一己之力解开妖族封印,救了万千妖族子民。她已在这王位上坐了三百余年,很快便能将人族覆灭了,全妖族都在传颂她的功绩。

她看向腰上的两枚玉佩,一枚是白鹤,由晶莹的昆仑玉雕刻而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望向上方悬挂着的铃铛,下方一个金制的镂空的翅膀,侧面隐隐刻着“鹤归”二字;一枚是蝴蝶,由青玉刻成,挂着浅青色流苏,蝴蝶背面刻了“梦蝶”二字,这枚玉佩是母亲留给她的,已经戴了许多年。每当她看到那一枚白玉佩,心总是隐隐作痛,毫无来由。

“妖王莫看了,她也不希望您想起来。”

“谁?谁不希望我想起来?”白蝶君的眸子突然变为血红色,“你说话啊!你们有什么要瞒着我?如果我非要知晓不可呢!”

“这都是为了您好,您这样生气做什么?”景王非但不惧怕,甚至笑出了声。她忽然觉得那笑容刺眼得很,一扇斩落了景王发梢的青色流苏。“啧,可惜了,才买不久呢。”说着,将流苏拾起,放入袖中,惋惜地摇摇头。

“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哦?妖王想怎么样?杀了我吗?好啊,随王上处置。”景王将抹额拉下蒙住双目。这装束有些眼熟,但白蝶君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我身为妖王,自有生杀予夺之权!”她的折扇就架在景王脖颈边。

“觉得能杀得了我?笑话。”景王轻蔑地笑了笑,再一次触怒了白蝶君。

“放肆!”她手中折扇化作长剑尽力一挥,房屋轰然倒塌,红色的碎瓦飞扬,她确实下了杀手,却未伤到景王分毫。

夜色深沉,霎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的红衣白发在狂风中翻飞。一道如长龙般的闪电劈下,缠绕在剑尖。可就在这时,她白皙的手腕抖动了一下,长剑落地,像一只折翼的鹰从屋檐坠落,雨打湿她的白发。

“珩儿……”白袖袍拢住了她。

“慕离?你来做什么?她杀了你家人,你为何顾她死活。”景王的眉蹩起来,解下蒙了双眼的抹额,似是有些不悦。他扫了这位白衣墨发的公子一眼,目光不觉间柔和了几分,声音也不由软了些,“回去吧。我会看好她。”

“她终究是我妹妹……”

“那她火烧凤家时可有念及亲情?!你向来只顾着你那背叛了凤家的妹妹!”

谈话间,凤慕离已经安顿好了白蝶君,从屋中出来了。

“凤慕离!你凭什么?就凭她是你的弑父仇人,你就可以杀她一万次!”

凤慕离也不说话,走到景王面前,将他搂入怀。他温顺地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乖。”凤慕离轻拍着他的背,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们回家。”

“好……回家……”

一袭白衣的公子侧立在潇湘阁前,右手腕处的绷带若隐若现。这位公子生得齿白唇红、面若桃花,狭长而不妖艳的桃花眼很是深邃,眉间朱砂明艳得勾人,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清墨色的眉几乎连到了发鬓。他手持一柄折扇,腰间别了一支玉箫,干净的不染纤尘。

他的白发只用金色发带轻轻一束,慵懒又迷人,引得许多姑娘驻足观看。他只向姑娘们那处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开,为折扇挑选扇坠。

姑娘们被他那冷漠一瞥吓着了,逐渐散开。他买下了一个银色的扇坠。

天色暗沉下来,好像要下雨了,人们急忙赶回家,但这位公子仍在街上慢慢走着。不久,街上便只余他一人了。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极有章法但略显慌乱。半盏茶后,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女孩闯入他的视野,她身后应该跟了至少五个刺客,似乎是凤家的。一个小姑娘值得凤家派这么些人来追?能让凤家主这样忌惮的,也只有南宫家那位小姐了。

南宫是兰陵城内的另一个仙门世家,南宫辰是南宫家主独女。自幼悟性极高,今年已十六岁了,尽管看起来显得年龄很小。

南宫辰确实打不过那几个刺客。她是在一条小巷里被他们堵住的,所以只能向大街上跑,希望有人伸出援手。这时,一位白衣公子落在她面前,折扇一挥,五个刺客便无影无踪。南宫辰回头看一眼,确信没有人追了,才退开一步,深深一揖:“兰陵南宫氏南宫辰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顾宛丘。”

“如此,可否请您到家中坐坐?”

他轻轻点了点头,但没有答话。

“请。”

南宫辰走在前面,顾宛丘走在后面。他比她足高了一个头,她红色的发带不时扫到他面颊上,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想起,自己从不喜欢穿红衣的人。

有过这回事?我忘了。他看面前女孩腰上的白玉佩,浅浅一笑。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脚步叮叮响着,轻快明亮。

南宫辰此刻当然不知道顾宛丘在想什么,她只是很佩服他的修为──看不出深浅,也看不出来路,像是自成一派。但修士往往是用剑的,他为何不用剑?若持剑,他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远比持扇多。除非他没有金丹。怎么可能没有金丹,没有金丹如何修炼。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被她狠狠否定了。

两人各怀心事,都未曾注意到走了多久,便已到了南宫家山门前。

竟然有结界,还有剑阵。如此结界,哪里能挡住他啊。但他存心想逗弄一下南宫辰,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悄悄跟在她身后。她已行至一半了,半晌未听见声响,心生疑惑。

“公子……唉?那么大个人呢?”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完了完了,山门有结界,我竟给忘了!”

说着,她又跑下山去,累得气喘吁吁,但结界外也不见顾宛丘踪影。她四顾无人,疑心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或者在路上跟丢了。怪自己没有注意着些,竟将人弄丢了。她懊恼地转身想回去。

“姑娘。”

南宫辰听见声音吓了一跳,猛回头正撞进顾宛丘怀中,她听到头上传来低沉的笑声。“你笑什么!我还以为你丢了……唉,你有本事别跑!”南宫家主正在院中种花,随即一个白色身影从眼前掠过,后面跟着自家女儿。惊得他手中羽扇掉落,浅紫色的衣袍被风卷起来。

“丫头,你干什么跑那样快!”

随即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白色身影跑得飞快,红衣飘扬在后,浅紫色的衣裳在队尾翻飞。三名高手飞檐走壁,新来的家仆用手肘撞撞旁边的家仆:“快看!家主他……”

“又犯傻了。没事,扫你的地。唉你用什么扫地呢,拿错了喂!”

终于南宫家主追上白色的身影了,他召来羽扇,喝一声“化羽!”羽扇便分为根根羽毛向顾宛丘袭去,顾宛丘足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用折扇卷起一阵风,最后一根羽毛也被他用手指夹住,还给了南宫家主。

南宫家主看起来十分震惊,悄悄把女儿拉到一旁,拿羽扇遮着,轻声道:“如此高手!你跟你老子我说实话,从哪儿拐回来的?咋拐的?”

“我是那样的人么!”

“怎么不是?你真不是瞧他好看才拐回来的?”

“……这么说也没错……不是,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好歹对我有救命之恩!”

“英雄救美,啧啧啧。”

“你闭嘴吧。你不该关心你女儿为何有性命之忧么?”

“不是还没死嘛!”

“……下次一定。”

耳力极好的顾宛丘表示:其实都听见了……南宫家主如何活到现在的?他心里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南宫家主和南宫辰皆是一愣,半晌南宫家主才答道:“……可能是因为想杀我的,都打不过我吧……”而后尬笑了两声,摇了摇手上的羽扇,一下手抖未能拿稳,“啪”地一声,又掉了。

“那什么,在这里说话做什么,进屋坐进屋坐!”南宫辰实在看不下去,招呼两人进屋。南宫家主也反应过来:“啊对,里面请!”

三人在正厅落座,南宫家主一眼就瞥见了顾宛丘腰上的两个酒壶,顿时计上心头,不怀好意地笑道:“公子在兰陵多久啦?”

“几日。”

“那对兰陵应当还不熟悉吧?我给公子讲讲,这兰陵的酒,当真天下一绝呐,入口辛辣却回味甘甜,尤其是朱雀街东头的酒坊的酒,那味道,真是……依我看,公子的酒,就是在那买的吧?”

“今早买的。家主要尝尝么?”

就等这一句了!“那就先谢……”

“又想喝酒?!”一道凌历的女声传来,顾宛丘看到南宫家主拿着羽扇的手明显一抖。随着密集的脚步声,一个艳红衣袍、长发高高束起的女人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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