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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难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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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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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十四年九月秋,西北才遇虫灾又起战事,百姓叫苦不迭。而千里之外的泰安皇城,却还是一派共庆佳节的热闹景象。

繁华的朱雀街上,有一户府邸禁闭大门,同满街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户部尚书白成业急得满头大汗,宫中太医与民间杏林圣手齐聚,只为救落水昏迷的百家嫡小姐。

“我家小姐怎样了?”

白夫人的贴身丫鬟清月拦住医师询问,医师们相互看看,只敢拱手再拜,说着一定尽力。

“夫人!”

白夫人濒临崩溃,眼角热泪控制不住地流。她颤抖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看不清,紧接着双腿发软就要摔倒。

幸好白尚书心急之余尚能分心,时时关注着白夫人,才及时挽住她。

白夫人心痛得不能自控,她抓着白尚书的袖子,几乎要崩溃:

“那天青使团前来联姻,为何不让安嘉公主殿下去!为何要逼得我儿想不开,投湖自尽!

老爷,您容我妇人之见,舍不得自己的骨肉。若是慕儿就这样没了,那我也再无旁的牵挂了!”

白尚书一样的心痛。

白夫人的长子志在沙场,虽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却英年早逝。

本是因着白家长子少年将军的功勋卓著,白家嫡女幼时才能受封为郡主,入宫为安嘉公主伴读。

同公主皇子们受教于同一师,时时走动于宫中,在皇亲国戚面前得脸——这本是无上的殊荣!

……却是万万不曾想到会有这样一天,郡主荣封公主,不愿担上远嫁和亲的使命投湖,幸得宫人及时发现。

本该立时在宫中救治,却有皇命:为不惊扰到邻国使臣,要遣一顶小轿抬回府上再医。

白尚书自认勤恳忠贞,白家也从未因少年将军的功勋有过过一点逾矩。

为何,究竟是为何要如此糟践他的女儿!

正是白府上下紧张之际,皇后忽然派人来传话,一同而来的还有公主殿下。

“安嘉公主到!”

“尚书、夫人不必多礼!且容我看看歆慕。”

话音未落,来人已直直奔进里间,似是极其熟悉房间般,直至白歆慕床前,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给病人喂下。

白夫人心里是要恨急了这位安嘉公主,当下推开白尚书,命清月扶着她,就要往里间走。

安嘉公主才给白歆慕喂下药,眼尾余光却瞥见白夫人步履艰难的走过来。

安嘉公主忙起身上前,同清月一左一右扶着白夫人。

白夫人紧张了太久,眼里的泪也快流尽了,此时手脚发软,眼前也好似蒙着雾气。

她听着里间有人细细浅浅地咳嗽一声,然后窸窸窣窣的似是挣扎起身,低低的问:“这是怎么了……”

热泪不自觉涌出,白夫人又喜又怕,抬手挣开两人,三两步跌撞摸索着大跨上前,坐到床边搂住人便不想放了。

“白夫人……”

白歆慕只觉头昏脑胀,四肢麻木不听使唤,好像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一般。

她的呼唤哑在喉间。

她被白夫人紧紧搂住,耳边啜泣声呜咽不断。

白歆慕心里疑惑,抬头,同安嘉公主对视上的一瞬间,一股寒意瞬息间漫过四肢百骸爬上心头,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安嘉公主也是一派面色复杂,却很快收敛起来。

她此时更关心白夫人。

安嘉小心的拍抚白夫人的肩背,温声轻和的说着抚慰白夫人的话。

“清月,快去倒些茶水来。”

跟在白夫人身边的清月听着安嘉公主的吩咐也没多想,暗自懊恼没周全伺候好主子,急急的倒茶水去了。

白歆慕昏了几日终于转醒,白尚书急着招呼医师们,让他们排着队连着把了十来个平安脉,才终于安心下来。

这边白夫人虚弱却不自顾,安嘉就这清月倒的茶水就这少些迷药,趁着白夫人一门心思扑在白歆慕身上,顺势给她放倒。

“清月,带夫人先去小厢房,再差人将张太医请过来为夫人诊脉。”

“是。”

清月扶着昏睡的夫人,忽然从心里对这位公主殿下生出些恭敬。主子劳心伤神,她也跟着害怕。

若不是这位公主,不知要何时才能让夫人安心睡上一觉。

“白小姐需要休息。多余的人也都退下去吧。”

“是。”

待众人退去,安嘉起身关了房里的窗,转头对上白歆慕紧皱着的眉,她眼神凌厉,“是你吗,歆慕。”

安嘉公主闻言浅笑,庆幸着荒谬的事情没超出预料,“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

白歆慕以手扶额,安嘉公主坐在床边给她倒了杯茶水压惊。

她们二人对上眼,躯壳里的灵魂看的是自己的脸。

如今,安嘉公主不是皇室公主,白府嫡女也非白氏女。

但眼前这样惊世骇俗的事,说出去谁信呢?不说旁人,“白歆慕”昏迷刚醒,自己都不能接受。

“歆慕,我是听到你投湖的消息,急着往回赶,却被人迷晕。但是我身边有母后的人,应是带我回宫了。”

“安嘉公主”也仔细回忆,希望能找出有用的信息,

“白日皇上设宴宴请使团,公主以为和亲已成定局,赌气出宫。我便陪着皇后娘娘出席。”

“天青使团为两国联姻而来。皇上也许是顾及皇后娘娘,当场封我为荣安公主,定期一月往天青和亲。”

“能保住公主殿下不必和亲自是我和娘娘都期望的结果。也许是变故实为意料之外,宴会散后皇后,有宫女要领我去凤仪宫。

那宫女带我走的也是去凤仪宫的近路,只是路过清荷池,不见日常洒扫的宫女。

我正疑惑,有人趁我反应不及,掐着我的下颌给我喂了个恶臭的东西,接着便推我下了水。

再醒来,只庆幸学了点药理。想起当时那股味道,怕那迷药鲜为人知,找医师帮忙制了药丸就赶过来了。”

“那可知迷药来处?”

“羯羚。”

“白歆慕”下意识看着“安嘉”,“记得半月前西北羯羚莫名侵袭边城……”

正真的安嘉公主李承意,是从小被皇后娘娘培养太子一样教养大的。对于政权的敏锐早已刻进骨子里。

李承意不由感到后背发凉,谋害和亲公主,勾结外族……

“如此,难道是要图谋掌权的位置!”

李承意立刻就要起身,被白歆慕摁住:“公主殿下,且不说今日宫门已进不去。单说您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也走不了几步的。”

“还有一事,也请公主殿下花费心思。”

白歆慕因着兄长,曾有殊荣成为公主殿下伴读。同太子受教于同一师,同安嘉公主一同听皇后娘娘教诲。

也因着身上有股聪明果决的劲,长久与安嘉公主伴读。数年情谊,两人也能算可以交心的挚友。

是故白歆慕对着眼前人没什么戒备心,有时甚至只需神情变换,对方就能察觉她的心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互换灵魂这件事说来耸人听闻,眼下却实实在在发生了。既来之,则安之。”

白歆慕有些意外:“公主殿下……”

“不必再说,我眼下昏迷刚醒,拖着病体奔劳确实不妥。既如此,你今日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一同进宫。”

白歆慕隐约觉得李承意藏了心事,却被噎得没话可说,只吹灭了她床边的烛火退出门。

白歆慕顶着安嘉公主的皮囊,关怀了一下已经服药入睡的白夫人。随后差清月帮忙找几个丫鬟再给她收拾间能睡的屋子。

趁着她们忙碌,白歆慕就近找了个小凉亭坐下。

秋日夜里的风刮来,让人冷得汗毛直竖。白歆慕被吹得脑子清醒,若是换不回来……

幼时为安嘉公主伴读,常有机会偷藏进宫中藏书地,她闲来无事在一众藏书里翻到一本蒙尘的烂页书。

前朝有女将开国,清明治国,任人唯贤,传位于独女,造就百年繁华盛世。直至第三任女君继位,边疆战事告急,女君心怀壮志效仿先祖御驾亲征。

女君传位三代,最终断在这位御驾亲征的女君手上。前线捷报传回,连着的还有女君暗遭敌军毒手,命不久矣的惨报。

女君未曾来得及留下传位口谕,前任君主也仅仅孕有一子一女。是故女君国丧后,其兄继位。不过两代,前朝国灭。

白歆慕当时疑惑,这前朝从哪来?从来只听过前朝国君开明治国,因传位于公主,阴阳失衡才酿下大祸的……

泰安如今,皇上昏庸,太子无志。白歆慕作为安嘉公主的伴读,看得真切。

皇后娘娘有弑君的野心,她也是无意得知。

她无心撞见皇后娘娘私自召见扮作侍卫模样的朝臣,心里觉得惊世骇俗。

当时她庆幸着没被发现,逃命似的远离,可是她也隐隐期待着皇后娘娘有所作为。

她想起当初看到的那不全的烂书,那样叛经离道的文字,她竟是从未忘记。

她又想,如若有能者掌权,得清明政治,致国泰民安,那不是再好不过吗。

她看皇后和安嘉公主,看到的是前朝旧事,更是期待的新朝!

可眼下,发生互换灵魂这样离奇之事,荣安公主远嫁和亲已是定局,那李承意必然要失去对泰安朝堂的掌控。

那往后,就算皇后娘娘换天之谋得成,难道要让那无志的太子殿下登基。

若是这样……白歆慕望着天边月,只觉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

李承意睡不着。

她自认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也自觉是遵义守礼,冷静自持。

可她今夜再难入睡。

她一闭上眼睛,昏迷时不断的梦便浮现上来。

梦里母后谋划得成,却不知因何无故暴毙,转眼却见太子登基,而她受困于礼法,也甘愿辅佐。

白歆慕虽远嫁和亲,却从未断过同她来往的书信。终一日,白歆慕冒死传回天青欲同泰安开战的消息。

可太子一介庸才,疑心病重,不但治国无方,更不听她谏言。

得她和母后一手培养的朝堂势力,本可为太子根基,却也被太子一个个打压清理。

梦里血色模糊,她看到了山河破碎……她看到了白歆慕身碎还旧乡。

没有什么再能必比这更让人后怕的了。

李承意做着这样的梦,惊慌怀疑之余却难免会想——万一,万一这就是真的呢?

她觉得白歆慕聪慧机敏,难有人能比及。如若她没有拼死传信,是能好好活下去的吧。

李承意莫名心跳得发慌,这难道是天意吗。或许,是要我来破这样的死局!

心跳得越急,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李承意想着,有灵魂互换在前,预知天意也并非不可能。

或许就是苍天都看不过眼,要她替白歆慕改命,为母后挽回残局呢。

母后的暴毙绝非偶然,她自己没法察觉,宫中太医也不能尽信……可若是换了通晓医理的白歆慕呢。

李承意透过窗望着天边月,母后隐于父皇身后,她苦苦暗藏野心,多年经营谋划,是绝不能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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