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李世民连得四位皇子,大喜。而婉钰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因着之前腹部受到过重击,也因着之前并未做好月子,这次生产算是死里逃生。御医说需要好好调养,不然之后恐再难生养。
婉钰却顿时松了口气,有种解脱之感。李世民寻了不少名医为她调理身子,对婉钰很是怜惜,毕竟造成这一切的是这个男人自己。
十二月,李世民追封婉钰生父杨恭道为卫王咨议参军,将她封为了婕妤,用的是她的真实身份——杨恭道第三女杨婉钰。李世民说,汉时有班婕妤,如今也封她做个婕妤当当。
女人无奈的问李世民,难道陛下忘记了杨婉钰、秦王的孺人已经死在了武德二年那个雪夜里了吗?李世民却说,他是皇帝,是生是死只需要他一句话的事情。无论是武德二年还是贞观二年,杨婉钰都是他李世民的女人。
从此在李世民的口中,她有了另一个称呼,“婉儿”。
长孙无妡按照规矩给婉钰安排了其他的住所,可却被李世民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将人扣在了显德殿的寝殿中。例如,李世民称自己有气疾,杨婕妤略懂医术在自己身边侍奉有助于缓解病症。
婉钰无奈问:“陛下,您不觉得臣妾在您身边会更容易诱发您的气疾吗?”
李世民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要是再那么多话,休怪朕将你的儿女都交给皇后抚养!”
女人瞬间安静下来,这种软肋被别人拿捏的感觉着实不怎么样。小玲被李世民安排回婉钰的身边伺候。
华蓁也沾了她异父弟弟的光,被李世民册封为了巴陵公主。皇帝对外称巴陵公主为秦王府故人于武德年间所出,任何人不准再议此事。
韦贵妃说,婉婉虽只是封了三品婕妤,但皇帝对她的恩宠却是独一份的,因为表姐当初与李珉所生之女也只是被封为了定襄县主,而非公主。
李世民的后宫很平静,没有争风吃醋、没有勾心斗角,长孙无妡这个皇后当得也算是极为的省心。慢慢的婉钰越发的能体会到了表姐韦贵妃的心态,什么情爱远没有自己把日子过好来的实在,看着自己儿女双全、生活优渥便也知足了。
燕婉情窦尚未开便给李世民做了贵人,未经过什么刻骨铭心和山盟海誓,于她而言服侍夫君只是她嫁为人妇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罢了,初时他们能聊聊诗文,但是日子久了也没那么多可聊的了,政务、军务她不懂,也没有太多兴趣想要懂,皇帝不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绣绣花,找贵妃、德妃聊聊天也觉得日子过得挺有意思的。
婉钰问燕婉,皇帝是如何唤她的名字的,她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婉婉”。只因那是家里人常唤杨婉钰的小名,而燕婉的小名则是婉儿。
阴墨兰除了她的儿子和她的弟弟阴弘智似乎对于其他事物也没什么太多的念想,她的一家人都死于了李家人之手,又怎么可能会爱上自己的仇人。她心里住着个人,这杨婉钰是知道的。
婉钰问墨兰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墨兰又为何会成了李世民的女人。她却陷入了一阵沉默,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因为她怀孕了。”同为母亲,这种选择婉钰再了解不过。也是很多年后,婉钰方才知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原来李祐竟然是她的侄子,作为秦王府的侍婢,这个孩子只有是李世民的她才能保住他。
墨兰在她眼中一直是个胆子很小的女孩,却不曾想能做出如此令人解气的事情来。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李世民也会被蒙在鼓里给她兄长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有的时候就连婉钰自己也觉得和姐妹们比起来,她显得矫情了很多.......
当婉钰以李世民婕妤的身份拜见太上皇时,李渊很是平静。他招呼婉钰来到身边,说了很多体己话。
太上皇说,当初中秋之宴将她送回到李世民的身边又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婉钰是个有智慧、懂大义的女子,适合留在帝王的身边,所以当初他动过将婉钰许给建成的心思。婉钰这些年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李渊回忆起当年的种种有些自责,建成和世民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又何尝不清楚,甚至他对于李宽、承宗之死的真相都了然于心。起初他只是怀疑,觉得有人刻意诬陷太子,他不认为建成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还是孩童的侄儿,也因死的并非嫡子,这种事情一旦传开他不得不惩治太子,会动摇国之根本,因此他选择了沉默。当年李宽死后,他下旨将李世民和长孙无妡的儿子李泰过继给卫王,未来可承袭王位,作为对于李世民的补偿。
承宗之死,他虽然痛心,但毕竟李世民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天下也还并未平定,又同时不愿意伤及了皇室颜面,所以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婉钰无奈的笑了笑,给这位太上皇讲述了帝母签的故事,她从李渊的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李渊知晓李建成信佛,对所谓高僧的话是会放在心上的。但李渊却不信,他知道很多所谓的谶言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更何况如今当事人之一的陈弗歆已经死了,弗歆的儿子也都死了。以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于二郎的了解,曾经的李世民是不会信这些的,但是他不知道在经历了玄武门后,在登上了皇位后,二郎的心思会不会变得更加敏感?
婉钰给予了李渊肯定的答复,因为李世民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提起此事。
婉钰求太上皇能救一救承度,那是她与元吉唯一的儿子。
“朕的九个孙儿都被杀了,朕本以为二郎会念着和你的情分留住元吉的一条血脉,却不曾想也因着承度是你和元吉的儿子.........”李渊长叹,面露忧色,“其实,朕当初听说承度的事情后本是想派人暗中寻找的,但又怕二郎若是知道了,反倒会成了承度的催命符,所以也只能不闻不问。”
李渊没有说,若是站当前李世民的角度,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或许他也会为了那所谓的帝母签杀了承度以绝后患。而婉钰又何尝不明白呢?这大概也是李世民暗地里从未放弃寻找承度的原因所在。
婉钰回到东宫时已是傍晚时分,正是用完膳的时间,李世民并未动布好的菜肴,而是抱着她们的儿子在寝殿里溜达,简儿澄澈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小嘴像弯月般笑的纯真。而她们的女儿则是在乳母怀中已然进入了佳梦。
女人的眼中透出了温馨的光芒,若是没有发生过往日种种,一家四口或许真的会如这一幕一般幸福。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有些反常。
乳母将孩子带走后,女人陪着李世民一同用膳,用膳后说起了太上皇,说起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二人对话宛若一对平常的夫妻。夜里熄灯前,女人看了看依旧空荡荡的鸟笼,按照往日这个时辰,她的红鹞早就已经飞回来了。
李世民将女人抱在怀里,说要再送一只更好看的红鹞给她,却被女人婉拒了。有的东西拥有了便已足以,不必去比较,也无法被替代。
只不过,婉钰的红鹞再也没能飞回来。直到第三日婉钰听李世民身边的宦官说起这才知道,原来是那日皇帝架着那鹞儿溜达到了前殿,恰巧碰到了魏征前来议事,陛下便将那鹞儿藏在了袖中以免魏征又说他。可没想到那魏大人一直说个没完,鹞儿在皇帝的袖中不断挣扎。怕被看出端倪,兴许是李世民的手劲有些大,那鹞儿在魏征离开时已经被闷死在了李世民的袖中。
婉钰这才明白了为何李世民昨日如此反常。婉钰内心伤怀,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那人是皇帝。别说是闷死了一只鹞儿,就算是闷死她,估计也几个人敢反对。那人肯屈尊降贵的哄她、想补偿她,她也不敢不知好歹不是吗.......
婉钰说,凉州有种鹞鹰,若是可以,请陛下可以允许她养一只在宫中,李世民痛快的应下了。
贞观三年正月,长安城内万家灯火,洋溢着新年的景象。然而宫中确实略显肃穆,气氛属实是有些紧张。起因是之前常来往于宫中的僧人法雅妖言惑众致使皇帝与太上皇不和。
法雅说当前旱灾、蝗灾乃上位者失德所导致,并声称有人曾于武德年间收买了他的师兄悟圆大师,编造预言迷惑太子建成。李渊刚派人暗中去查,法雅的师兄就上吊自杀了,还留下了认罪书,声称帝母签之事乃是他一人所为、无人指使,但经过一番搜查,竟在他房中翻找出了不少皇家御用的宝物。
太上皇将皇帝叫到了太极宫,屏退了下人,让这个儿子给他解释解释帝母签是怎么回事,解释解释承宗之死,说说这些皇家之物是怎么到那个高僧手里去的。那一日,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僧人法雅当即下狱,被交由了杜如晦审问。经过一番抽丝剥茧,发现那些搜出的宝物尽数出自于洛阳宫,并未在当初攻破洛阳后清点所得登记在册的范围之列。如此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当初有人藏私渎职,是谁之过不言而喻,二是早在唐军入洛阳宫前这批宝物就已经被转移出去了,那几年时局动荡,宝物被人携带出宫也在所难免。
究竟是何人赠与,法雅称他不知,不过他一口咬定那所谓的帝母签不过是他师兄悟圆大师编造的谎言罢了。
李世民特意让人去问了从小与元贞皇后独孤氏一同长大的老嬷嬷,没想到就连她也从未听说过元贞皇后曾与其他姊妹去寺庙求签的事情。
婉钰听闻此事,窝在李世民的怀中黯然掉泪:“究竟是谁.......若是没有这些事,我们的宽儿现在也是和太子一般大的年纪了。”
李世民宽慰道:“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他是再清楚不过地,当初那高僧骗的又何止太子,还有他本人,若是真是有人授意,那人会是谁呢?李世民并没有注意,怀中女人尽管在掩面抽泣,但眼眸中却带着狡黠。
这法雅也曾是当今皇后的座上宾,他获罪的消息在后宫中也不算是个秘密。事涉皇帝,知情人的嘴都很紧。外界只听说那僧人是因妖言惑众而下狱,其中细节不得而知,不过曾有丽正殿的人提起,法雅最后一次见皇后时曾与皇后言,皇帝身边有狐妖转世魅主,这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众人猜测皇帝此番是要为他心尖上的美人出头。
没过两日,皇后又来了显德殿找李世民。一是要为了后宫中的传言澄清,避免夫妻间的误会,二是从与韦昭容的闲谈中得知王世充父子曾提到悟圆与法雅两人,但具体所谓何事韦尼子并不得而知。
韦尼子曾是王世充的儿媳,这话长孙无妡并没有怀疑。因而他们猜测此事会不会与王世充有关,顺着这条线索追查,李世民果然有所收获。
面对人证物证,在杜如晦的审问下,僧人法雅终于招供。大业末年他曾客居洛阳,王世充父子对他曾有救命之恩,多年来也一直交好,他与师兄悟圆偶有书信往来,得知悟圆与太子建成熟识,武德三年初受王氏父子所托,赠予珠宝来到长安。
帝母签之事实为法雅的主意,便是要助长李氏兄弟的野心使其互相残杀、自乱阵脚。如今所行之事不过是在为恩人复仇,还其恩情,使李氏父子不慕。
“真相大白”后,皇帝与太上皇之间也算得到了和解。
不过李世民也刚好借题发挥,以裴寂在知晓妖僧之言后不上报之过罢免了裴寂,将其放归故里。裴寂上请留在长安却被李世民驳回,称武德年间纲纪紊乱、货赂公行,都是裴寂之故。皇帝念着他为勋臣故旧才不忍心惩办,能让他回乡养老,应当知足、感恩才是。
裴寂临行前李渊召见了他,并私下里赏赐给了不少东西,太上皇念旧,这一点李世民是知道的,因此并没有横加阻拦,当是全了这一份君臣情谊。毕竟他即位前也曾承诺过他的父亲,不动他的老臣,但奈何裴寂一直心向太上皇,总是明里暗里让他处处掣肘。如今也算找到了个机会得偿所愿将他拉下来,李世民已然觉得顺了口气。
只是李世民并不知道,裴寂并非知情不报,而是这场大戏里的实施者。而太上皇和他的杨婕妤则是这背后真正的排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