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果然是个很有神秘性的人物,自打他从咖啡馆出来就有人盯梢,好在那暗处之人并未把如梦视作目标人物。
林先生的觉察力也不是盖的,还未出来咖啡馆就嗅到有异样的味道,一路上打定主意要甩掉尾随之人。
林先生拦住一部人力车匆匆上车,他吩咐人力车师傅绕渡鹤路、观海路、多绕两圈,尾随之人也跟着绕圈圈,等到人力车师傅跑累了,尾随之人也跟累了他才要求师傅赶去莲西路。
顾妈发觉她家小姐这些天有点哪里不一样,几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
“顾妈,云红还没回来吗?”如梦问着,随手把包包扔在沙发上人懒懒的坐下了。
“是的,小姐。”顾妈说。
“噢?”如梦若有所思,声音低低的念着:“大家都有事出去了。”
顾妈垂手而立望着如梦没说话。
“帮我倒杯茶来”如梦抬眸对顾客说:“然后把唱片机打开。”
“好的,小姐。”顾妈应声去了。
如梦抬手揉捏着太阳穴,浑身说不清楚的疲惫。
顾妈把唱片机打开了,婉转的声音飘扬而出,是一首慢节奏的纯音乐,如梦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没一会儿泡茶的水咕噜咕噜的沸开了,顾妈去泡茶。
云红和于德,她不是没想过能够和于德比翼双飞,但是……
于德一心扑在他的神职上面,他愿为他的信仰付出一切。
他该拿云红怎么办吗?
眼看着云红的肚子一天天大了,于德不是没有后悔过那晚的冲动。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要云红拿掉孩子?
她断然是不肯的。
于德轻轻抚摸着云红的肚子,叹气道:
“这个孩子究竟来的对还是错?”
于德摇头,云红看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后悔了?还是觉得就是错了?
“我们是不是错了?”于德望着云红问。
“不,不,不!
孩子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云红脸颊爬满泪痕,她恍惚的,嗫嚅的喊着。
“那么,是谁错了?”于德是自责的,是悔恨的。
云红是惊愕的,困惑的,伤心的,真的错了吗?云红对于德的感觉越来越糊涂了。
教堂外面秋桐已经等急了,她焦急的教堂里面张望。
“云红小姐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身体还没好呢。”秋桐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还是再等等吧,大家都走了,这时候我进去也不合适,再等等。
云红眼角有泪痕,她贪恋于德臂弯,眼神朦胧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总是对我视而不见,你可知我有多心痛?”
“不,云红,我们不能。”于德压抑道。
嗒塔嗒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于德一把推开云红,低沉道:“你先回去,有机会我再找你,我决不食言。
“于教士,罗神父找你有点事情叫你过去呢。”
来人是一位男子和于德相似打扮,看样子也是一位教士,年纪尚轻,目测约摸二十出头模样,表情寡淡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我这就来。”于德略微抬一下双肩修整道。
“好的”年轻男子应声转身走了。
于德舒一口气木管转回云红道:“你先回去,这里谈话不方便,我会去找你决不食言。
“哈,我知道刚刚是我失态,好,你去忙,我等你来。”
云红用手背抹一下脸颊,柔声道。
秋桐在教堂外等了许久,云红终于出来了,显然一幅失魂落魄,眼睛红红的刚哭过的模样。
“云红小姐,你怎么了?”秋桐忙上前搀扶关切道。
云红抬眸看一眼秋桐,说:“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如梦这几天给人感觉变了样子,她找到淮南办理休学。
淮南询问理由,她说“我不想让我的家散架。”
“这算什么理由?难道不读书就能让家不散架?”淮南不明白,他看着如梦摇头。
如梦的决定实在令他费解。
“你说不想让家散架,怎么解释?
你爸爸留下来的映葭我和皓云都在帮你打理。
你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需要安安心心把剩下的书念完。
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读书,否则,你没有说服我批准你休学的足够理由,我是不会同意的。”
如梦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自己不想读书,因为这段时间来她根本无法让自己的内心获得平静。
她好像看起来很忙,忙着这个忙着那个,但事实上她是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那是因为一旦让自己闲下来,她就会沉溺在深深的悲伤与痛苦中。
她悲痛父亲突然离世,至今真相不明。
她悲痛深爱着的父亲死于非命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是我的学业并不出色,根本没有让你必须挽留我;继续读完最后这个学期的实力。
与其说让我留下来浪费时间,还不如让我早早离去。
我想我根本也读不出什么名堂。”
“不许这样妄自菲薄。”淮南有些愠怒:
“如梦,我问你,你觉得学业学成什么才叫出色?”
“我……”如梦结舌。
她其实想拿历史名人的斐然成绩举例,但又觉得;如果要求每个人都做到那个样子实在不公平。
“怎么?
你无法回答?”淮南轻轻叹口气:
“唉……
如梦,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头脑空空的女孩子……”
淮南突然噤声,他的脑海里有这样一番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眼前的社会是多么需要学习。
我们的国家被殖民,我们是需要觉醒的。
需要觉醒跟殖民者抗争,拿回我们领土。
可惜的是,却有那么多那么多导致我们无法拥有学习的原因。
我庆幸你拥有可以学习的机会,如果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弃学是很不理智的。
如梦感受到淮南沉默所带来的压力。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股压力。
两人都沉默着。
“你知道,咱们现在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吗?”淮南率先打破沉默,望着如梦说:“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见解?”如梦疑惑的回望淮南,说:“孟老师,我不懂你指什么?”
“殖民地!”淮南说:“侵略者。你是否有什么……”
“孟老师”如梦打断淮南,说:“我想我会愿意出一份力的。”
“噢?那么……你预备怎么做?”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想我会尽我所能。”如梦眼底溢出坚定的东西,紧盯着淮南。
淮南陷入短暂沉默。
继而淮南说:“好吧,说说你吧。
我知道你最近状况不太好。
家里突然发生那么多事情,一个女孩子要面对那么多变故确实很不容易。
我准许你请假。”
淮南顿了顿又说:“你来学校的时间我准许你自由安排。
我就跟学校那边说你身体不舒服。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在你有时间情况下需要接受我给你补课。
因为你必须完成期末考。
不然我不准许你休学,更不准许你请假。”
如梦很高兴,点了点头“嗯”一声。
他们简单告别,如梦要走,突然又回头对淮南说:“孟老师,你做了一件很冒险的决定。”
“哦?”淮南疑惑。
“你应该想得到,如果你不同意我休学,更不同意我请假。
那么我会干脆直接不到校,更不会知会你。
你也拿我没有办法,不是吗?”
淮南愣住了,是啊,的确是有发生这种状况的可能。
随即他笑了,问道:“那么,你会这样做吗?”
如梦摇摇头:“不,我不会。
实际上我喜欢学习。”
说完如梦笑了,淮南也笑了。
然后她头一甩走了。
获得假期的如梦开始每天按部就班的到映葭工作。
到了映葭她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学习。
映葭的帮手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少东家”。
大家得知少东家要来,提前已经自发站在厅里等候。
白𬞟、红蓼、绿染、小丁、小陈、曾叔、吴叔都等在。
曾叔主管映葭所有事务,以前有任何事情直接汇报给余松。
现在由曾叔带着如梦熟悉映葭做事的那些人。
“小姐,她们几个女孩子是专门负责秤茶叶包茶叶的。”
曾叔指了指他们,并说:“快,给少东家问好。”
“少东家好”,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我叫红蓼”
“我叫白𬞟
“我叫绿染”
他们依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如梦很认真的打量他们。
那个叫红蓼的女孩子很清瘦,眼睛很大,个子中等,三个人穿一样的衣服,都是一件粉色衫子配一件黑色长裤。
那个叫白𬞟的女孩子也很瘦是圆脸,双眼皮圆眼睛,皮肤很白,模样俏皮可爱。
如梦望着那个叫绿染的女孩子,看她身体是略微丰腴些,薄眼皮红扑扑的脸蛋,气质有点像谢道韫,有点书卷气,又有点与众不同的勇敢气。
如梦因为为这个‘谢道韫’而有一丝丝的眩惑。
曾叔叫了如梦两声她才回过神“啊?”,又问:“曾叔你说什么?”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曾叔以为如梦还在为父亲的新丧难过,他打量着如梦那一身纯黑色的旗袍。
如梦摇摇头:“曾叔,我很好。”
曾叔又把小丁、小陈等人引见给如梦。
小丁和小陈他们俩时常做一些搬货还有跑腿的活计。
一炷香功夫如梦已经大致了解映葭的人员状况。
她从货架左边穿进里边看,曾叔始终跟着。
其他人各忙各的去了。
映葭的门脸统共有一百二十平模样,前面约摸五十平面积用来营业,后面的空间用来做仓库。
另外还有隔间,一个小间供大家忙累时候休憩使用,另一间则是余松办公的地方。
曾叔看出来如梦的心思,说:“小姐,咱们映葭在这整条街是最大的门脸。
有的小门脸加上仓库还没咱们一半面积大。”
“曾叔,在南星路上总共有一家茶叶店?”
南星路是映葭所在位置,整个这条街都是商铺,三岔路口分别通往龙川路、红芳里路、苹花洲路。
“小姐不常来,原本南星路上加咱们映葭总共有三家茶叶店。
另外两家分别是晴宜阁,掩红居。
目前就剩下咱们一家还留守着。”
“哦?”如梦微微皱眉,看着曾叔,问:“为何?
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掩红居是举家搬迁,故而关张。
晴宜阁那边,据说是掌柜的病逝,家中女儿年幼不堪掌事。
他家掌柜发妻又不懂经营,开不下去了,故而关门大吉。”
晴宜阁掌柜病逝,女儿年幼不堪掌事。
如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的脑海浮现余松去世的惨状,再想想盒子里的信,又想想自己,是多么幸运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