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凛烽将秦愐送回了杂货铺，“愐愐，过几天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可……”
原还想争取的陈凛烽，对上她那双无神冷寂的双眸，心中更是担心。
但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外婆最近还好吗？”
秦愐眼中立马有了精神，很是忧心，不过总算有了生气。
“不太好。”秦愐说着，拿了扫把打扫，“最近外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前几天去拿药，医生也说情况不容乐观。”
“会好的！”陈凛烽握住她手中的扫把，“一切都会好的！”
“嗯……会的，一定要会。”
秦愐撇开他的手，继续打扫起来。
可这让陈凛烽的眉头皱成了麻绳，心里的大石又重上了千斤。
每每秦愐心中忧虑不安时，总是选择打扫卫生来逃避，打扫得越久，便代表她心中的苦闷忧愁有多重。
上一次见她这样，是外婆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她将整个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最后是外婆开解，她才停了下来。
可如今外婆神志不清，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这世上算是没有人可以劝得动她了。
“哐当”一声，楼上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你个没用的！我儿子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连顿饭都做不好！到底娶你来干什么！”
楼上一句句的数落声清晰地传开，而陈凛烽毫不在意，一直观察着面前少女的神色。
秦愐依旧垂着眼眸，对这种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缓缓将扫把放了回去，“你回家去吧。”
“我不急着回去。”
“阿烽，回去吧。”说着，抬眸看向他，“最近你功课有些落下了，回去好好学。比赛的事尽力而为就好，过几天我一定会去看的。今天就先回去吧！”
陈凛烽犹豫再三，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应下，“好，我听你的。你也一样，照顾好自己。”
看着他的眼睛，秦愐一言不发。
“那……我走了。”
“嗯。”
陈凛烽不舍地慢慢挪动着，“我真走了……”
看着他担心的神色，紧皱的眉头，秦愐突然想起来了从前。
那时陈凛烽刚和秦愐认识不久，正是孩童年纪，待着的时间虽短，却对杂货铺、对外婆、对小秦愐有了深深的依恋。
陈爷爷要带他回家去时，硬是闹着不走，直勾勾地看着小秦愐，眼中满是不舍，心中希望着小秦愐能让他留下来。
可是那时候的小秦愐没有开口，如今的秦愐更不会开口。
小时候的她知道她开口就能多留小凛烽几日，如今的她也知道她只要开口，陈凛烽就会寸步不离。
可她怎么会这样做的呢？
他本就在阳光下长大，让他陪自己待在泥沼之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
秦愐又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陈凛烽是秦愐第一个朋友，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友谊，带给了她一束光的人。
她怎么可能将他拉入这晦暗潮湿之地？
“走吧！”
闻言，陈凛烽心中有些难过，但此时不是闹变扭的时候，顺着她的意思离开或许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我只是先回家去。你要有事，我立马到！”
秦愐一怔，“我知道。”
太重了，这份情义太重，重到让秦愐怀疑自己是否值得他如此对待，像自己这样晦暗的人不值得他这样好的对待。
可这样的好又太让人贪恋，秦愐突然好想握住他的手，让他再留一会，就再留一会。
可直到陈凛烽缓缓离开了，秦愐还是压抑着没有行动。
她心中清楚，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不带任何条件的陪在自己身边不离开。
陈凛烽的陪伴固然是好，但秦愐并不能用友谊之名一直让他留下，他有他的父母、叔叔、爷爷和朋友，他不是一个缺少陪伴的人。
所以在秦愐眼中，离开自己，陈凛烽依旧是陈凛烽，他甚至能够在那阳光之下更加恣意、更加快乐。
她需要陪伴，但她不会强求些什么，更不会因此让他牺牲些什么，所以她不会挽留他。
但外婆是例外，外婆的丈夫、亲人已经走了，她的女儿不是能够一直陪伴她的人，但她的孙女可以。
外婆还有她的孙女，秦愐只有她的外婆。
这一辈子，如果要说秦愐有什么值得她付出一切的，就只有她外婆了。
秦愐看着陈凛烽离去的背影，缓缓道了一声“谢谢”。
回到楼上，可谓是一片狼藉。
齐丽华窘迫地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可她根本就不曾干过这些家务活，拿着垃圾袋，看着碎片无从下手。
“去客厅休息会吧。我来处理。”
“楠楠，你回来啦！”看见秦愐的齐丽华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心中暗喜，“看我这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就把碗摔了。”
“你起来吧，我来。”
闻言，齐丽华便站了起来。
“今天你奶奶想喝鸡汤了，我本来是想着要先煲汤的，但就拿了个锅，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碗就不小心摔了。”
“还要吃些什么？”
“没了，你奶奶就说了要喝鸡汤。其他的你就顺便弄些吧。不过，我想吃红烧排骨了。”说着，齐丽华便慢慢退出了厨房，“那就辛苦你了，楠楠。”
看着那一地碎片，每一片都带着锋利的光芒，一不小心就会血流不止。
可秦愐心中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想要握住那一片片碎片，好像握住了便是握住了那些不可得之物。
灶台上的中药传来苦涩的味道，将秦愐的神智拉了回来。
收拾好一切，做好了饭，朝客厅等待的三人说了声“吃饭了”。
便端了两份吃食和中药回了房间。
打开门，外婆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窗外。
秦愐走到外婆身边蹲下，笑着道：“外婆，吃饭了。”
可外婆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反应。
“外婆，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窗外的夕阳默默落下帷幕，最后一道光彩褪去，不再见日光，还有昏暗的街灯和家家户户的灯光。
可却缺了心中的光。
打开房间的灯，将饭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给外婆，虽然外婆总是摆头不配合，可秦愐却乐在其中，因为至少外婆现在还能吃得下饭，喝得下药。
一切都是好迹象，一切会和陈凛烽说的一样，会好的，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