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积水没过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往上爬。李云龙背靠渗水的岩壁,用绷带缠紧被弹片划开的大腿。手电筒的光圈里,血珠滴在水面上,像一串散落的红玛瑙。
"老李,俘虏咽气了。"赵刚摘下破碎的眼镜,在衣角擦了擦,"临死前说了个坐标——水门桥。"
李云龙摸出怀表,表盘玻璃已经碎裂,时针歪斜地指向七点十五分。隧道深处传来窸窣声,是幸存的战士们正在搬运伤员。有个小战士在黑暗中啜泣,立刻被老兵低声喝止:"憋回去!声波会顺着岩壁传出去!"
"团长!"张大彪猫着腰过来,钢盔凹下去一块,"装甲列车停在隧道口,下来一个排的晋绥军,带着狼狗。"
李云龙拧开最后半壶烧酒,浇在伤口上时脖颈青筋暴起:"爆破组还剩多少人?"
"五个,炸药够炸塌半截隧道。"
"不够。"李云龙突然盯着头顶的通风井,"老赵,还记得咱们打鬼子煤矿那回吗?"
生锈的铁梯嵌在井壁上,通向三十米高的山体表面。赵刚数了十二发子弹压进弹夹:"我带狙击组上去,但最多拖延二十分钟。"
"足够了。"李云龙转向崔永浩,"朴昌浩身上那个金属片,交给朝鲜同志送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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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井出口被积雪覆盖。赵刚扒开缝隙时,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透过瞄准镜,整个铁路枢纽尽收眼底——楚云飞的装甲列车像条钢铁蜈蚣横卧在主线上,八节车厢的炮塔全部指向隧道口。更可怕的是,东南方向尘烟滚滚,美军第三装甲师的先头部队正在逼近。
"准备。"赵刚的枪管轻轻架在雪堆上。
隧道口突然爆出火光。晋绥军的狼狗刚吠出声,就被埋伏的战士用刺刀捅穿喉咙。与此同时,赵刚的子弹精准命中装甲列车了望哨,穿甲弹在观察窗上凿出个透光的孔洞。
混乱中,李云龙带主力从侧沟爬出。他们贴着铁轨阴影前进,每具晋绥军尸体都被扒下外套反穿。张大彪甚至捡了顶美式钢盔扣在头上,活像个溃散的国民党兵。
"快!去水门桥!"李云龙踹开半塌的调度室,拽出铁路线路图。
地图上的红铅笔标记触目惊心——水门桥不仅是补给枢纽,更是长津湖战区唯一能通行重型坦克的钢结构桥梁。如果朴昌浩临死前没说谎,那里即将成为美军的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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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急行军像场噩梦。队伍沿着结冰的河床跋涉,有个战士踩破冰面陷进暗流,等拽上来时已经冻成了青紫色。李云龙把自己的棉衣裹在伤员身上,转头看见东面天际泛起鱼肚白。
"停。"他突然举手。
河岸高坡上,隐约传来履带碾压冻土的嘎吱声。李云龙滚进灌木丛,望远镜里出现令人窒息的景象——十二辆潘兴坦克呈楔形队列推进,后面跟着满载步兵的卡车,车头插着的星条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操......"张大彪的哈气在胡茬上结霜,"这他娘是一个整编营。"
更可怕的是坦克炮塔上的标记:第三装甲师直属特务连。李云龙瞬间明白了朴昌浩的作用——这些坦克根本是跟着叛徒身上的信号追踪来的!
"老赵,带伤员绕道去水门桥报信。"李云龙解开缴获的美军炸药包,"老子给他们来个坦克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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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照在冰河上时,美军先导坦克碾上了自制反坦克雷。五公斤TNT的爆炸力虽然没能掀翻三十吨的钢铁巨兽,却成功炸断了左侧履带。
"三点钟方向!"坦克指挥官刚探出头喊,赵刚的子弹就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混乱像涟漪般扩散。美军步兵纷纷跳下车寻找掩体,却踩中了更多埋在浅雪层的跳雷。有个机枪组刚架好武器,脚下突然塌陷——李云龙早让人在冰面上凿出薄壳,再覆上浮雪伪装。
"打轮胎!别碰坦克!"李云龙在河岸这边吼。
特等射手们专打卡车轮胎和油箱。五辆运输车燃起大火,浓烟恰好遮蔽了狙击手的视野。美军坦克开始盲目炮击,高爆弹把沿岸的松树林炸得木屑横飞。
"撤!交替掩护!"李云龙打出信号弹。
队伍刚退到第二道防线,天空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四架海盗战斗机俯冲而下,火箭弹把整段河床犁成了蜂窝。气浪将李云龙掀进弹坑,混着冰碴的泥水灌进领口。
"团长!看那边!"
顺着张大彪的手指,李云龙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楚云飞的装甲列车竟出现在美军侧翼,所有炮塔同时转向,瞄准的却是美军坦克群!
第一轮齐射就掀翻了两辆潘兴。美军指挥官显然懵了,无线电天线疯狂转动。更戏剧的是,天空中的战机也调转方向,朝着装甲列车倾泻火力。
"狗咬狗......"赵刚咳着血沫爬过来。
李云龙却死死盯着装甲列车的指挥塔。虽然隔着八百米,但他分明看见有个穿将官大衣的身影站在观察窗前,胸前望远镜的反光一闪而过。
"楚云飞......"李云龙牙龈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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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水门桥方向的爆炸映红了半边天。李云龙站在野战医院帐篷外,看着抬进来的残缺肢体。有个被燃烧弹击中的战士,绷带下还在冒烟。
"截肢锯不够用了。"医护兵满手是血地报告。
李云龙默默递上缴获的美军野战手术器械。远处,通讯兵正在口述战报:"......我军成功炸毁水门桥,迟滞敌军装甲部队二十七小时......"
崔永浩带着总部回电匆匆走来,却被李云龙抬手制止。他独自走到山崖边,望着仍在交火的远方。楚云飞的装甲列车在美军战机围攻下燃烧,像条被斩断的钢铁巨蟒。
怀表在掌心发出"咔嗒"轻响。李云龙忽然觉得,比起那些冰冷的机械,此刻更珍贵的是战壕里传递的一个个搪瓷缸——里面装着炊事班用最后的面粉熬的糊糊,正冒着热气在战士们手中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