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夜闷热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瓷缸,陈小静被帐外的蝉鸣吵得翻了个身,鹅黄里衣早被汗浸得贴在背上。忽然听见门轴轻转,月光随着来人的身影漫进帐子,费露浓披散着长发站在床前,月白中衣的领口松敞着,露出颈间细密的汗珠。
“睡不着?”她的声音带着刚从井边回来的湿凉,挨着床沿坐下时,帐子外的蒲扇声便隔了层纱。陈小静往内侧挪了挪,听见对方解开中衣系带的轻响——费露浓总说夏夜裸睡最是畅快,像回到小时候在青城山,姐妹几个光着身子泡在瀑底的潭水里。
帐钩被轻轻放下,两具温热的身体在竹席上挨近。陈小静能清晰地闻到费露浓发间的薄荷香,那是白日里用薄荷叶捣了汁抹的,混着她身上的汗味,竟生出种山野间草木蒸腾的清润。费露浓的手臂搭过来时,指尖划过她后背的脊椎,像数着串温润的玉珠:“还是这么瘦,该多吃些米糕才是。”
陈小静往她怀里缩了缩,鼻尖抵着对方温热的肩窝。费露浓的皮肤不像她这样带着点绒毛的青涩,而是像浸过多年温泉的暖玉,滑腻中带着韧性。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费雪蕾发烧时,三个人也是这样挤在一张床上,费露浓整夜用手心贴着雪蕾的额头,天亮时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姐姐在苏州,见过比六爷更好看的男子吗?”陈小静的声音闷在对方颈间,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费露浓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像远处寺院敲钟的余韵:“苏州的才子倒有几分风雅,只是……”她顿了顿,指尖在陈小静后腰轻轻画着圈,“少了点六爷身上的烟火气,像幅挂在墙上的画,好看是好看,却不实在。”
帐外忽然起了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掠过窗纸,在帐上游动如鱼。陈小静感觉到费露浓的呼吸渐渐沉了,却还有一句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咙——她想问,为何费露浓看她的眼神,总像在看件易碎的瓷器,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被费露浓翻身的动作惊醒。对方的腿压在她膝弯处,温热的肌肤相贴,倒比竹席的凉意舒服得多。她听见费露浓在梦呓,像是在叫“雪蕾”,又像是在叫别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种怕失去什么的紧。
陈小静忽然想起白日里整理绣架,看见费露浓带来的包袱里,裹着件半旧的蜀锦肚兜,上面绣的并蒂莲已褪了色,倒像是多年前母亲还在时,亲手绣给三个女儿的那套。她悄悄往费露浓怀里又靠了靠,鼻尖蹭过对方锁骨处的浅窝,那里还留着早年在青城山被毒虫咬过的浅疤——原来再端庄沉稳的姐姐,身上也藏着这么多旧时光的印记。
天光微亮时,陈小静先醒了。帐子缝里漏进的晨光,在费露浓裸着的手臂上投下细细的金线,她忽然伸手碰了碰对方肘弯处的浅痣,像小时候在青城山,偷偷摸过母亲发间的银簪。费露浓被惊动了,睫毛颤了颤,伸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含糊道:“再睡会儿,天还早呢。”
帐内的空气渐渐热起来,两具身体相贴的地方沁出薄汗,却没人愿意先挪开。陈小静闭着眼,听着费露浓均匀的呼吸,忽然觉得这闷热的夏夜,竟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像跌进了个温暖的、带着薄荷香的梦里,连蝉鸣都变得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