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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灵异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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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画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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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的惊叫声像被掐断的鸡脖子,戛然而止。

我顺着他僵直的目光摸向脖子,那根红线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根烧红的铁丝嵌进皮肉里。指尖一碰,线身突然剧烈震颤,竟顺着血管往心口钻。我疼得蜷缩在地,看见红线在皮肤下游走的痕迹,像条活生生的血蚯蚓。

“它在找你的心脉。”女人的声音从巷口飘来,轻柔得像春风拂过,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当年绣我的时候,最后一针就是从这里扎进去的。”

抬头时,巷口的路灯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溅在脚边,映出她飘在半空的身影。红嫁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拖在地上的衣摆正一点点变长,越过青石板路,缠上我的脚踝。

“林师傅,您看这线——”老李头突然哆哆嗦嗦地指向我的手,他手里的扫帚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竹篾上缠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跟、跟我家老婆子纳鞋底的线不一样……”

我这才发现,缠在手指上的红线不是普通丝线。借着碎玻璃反射的月光细看,线身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竟和《晚妆图》里仕女衣襟上的绣线一模一样。那是我上个月特意托人从苏州带来的苏绣线,据说用桑蚕丝混着真金粉做的,专用来修复古画里的精致纹样。

难道……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想起修复画中仕女袖口时,总觉得线轴里的线用得格外快。当时只当是自己手抖浪费了,现在想来,那些消失的丝线,恐怕早就缠在了我身上。

“桑蚕丝养人啊。”女人飘到老李头身后,红嫁衣的袖子轻轻搭在老头肩上。老李头像被抽走了骨头,直挺挺地倒下去,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可眼珠子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里面慢慢渗出暗红色的丝线。“尤其是混着活人的精气,绣出来的东西才不会褪色。”

她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老李头,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完成的作品。“你看,他的眼睛多亮,比当年绣我的画师用的墨还黑。”

我这才注意到,老李头的眼球不见了,眼眶里塞满了丝线,正一点点往外冒,像两团蠕动的红绒球。胃里翻江倒海,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踝却被红嫁衣缠得更紧,布料上的血印渗进皮肤,在小腿上烙出朵妖冶的梅花——和画中仕女衣襟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该回去了,林师傅。”女人朝我伸出手,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银亮色,形状像极了我修复画时用的绣花针。“你的针脚还没收完呢。”

巷口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地上的玻璃碎片开始旋转,汇成个小小的旋涡。漩涡中心,慢慢浮出几样东西:半截珊瑚簪子、几粒铜扣、还有块带着齿痕的骨头——正是我之前在画中看到的玉佩。

“这些都是他们落下的。”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比哭更阴森。“当年绣到第七十七针,画师的手被针扎穿了,血滴在我心口,就成了你补的那朵梅花。”

我猛地想起修复时的细节。仕女心口的梅花确实有块异色,当时以为是颜料氧化,特意用了三层矾水固色。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颜料,是干涸的血渍。

“第八十八针,绣娘的眼睛瞎了,她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混在颜料里,说这样能让我看得更清楚。”女人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眼眶,黑洞里突然透出红光。“你给画换裱的时候,是不是在夹层里发现过片碎镜片?”

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我确实在旧裱褙里找到过片指甲盖大的玻璃,当时以为是后来不小心夹进去的,随手丢进了垃圾桶。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

“第九十九针,轮到我男人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地上的骨头猛地弹起来,砸在我额角的伤口上。“他说要给我个永恒的信物,就把自己的指骨磨成粉,混在胶水里头——你摸到的玉佩,是不是总觉得比普通玉石沉?”

原来那不是玉,是骨灰和着骨粉做的。我胃里一阵抽搐,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几缕暗红色的丝线从嘴角滑出。

“现在,该绣第一百针了。”女人飘到我面前,红嫁衣上的盘扣突然全部崩开,露出心口的位置。那里的丝线正一点点散开,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隐约能看见团跳动的东西——像是颗心脏,却被无数丝线缠得紧紧的。

“你的心,比他们的都鲜活。”她的绣花针般的指甲对准我的心口,红嫁衣上的梅花突然活了过来,花瓣一片片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倒刺。“补在这里,这画就能永远完整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狗吠,是张大爷家的老黄狗。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女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黑洞般的眼眶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红嫁衣上的丝线突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又来个添针脚的。”她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兴奋。“也好,当年绣我的时候,就缺个看门的。”

我趁机抓住身边的扫帚柄,用尽全力砸向缠在脚踝的红嫁衣。布料被砸中时发出闷响,像击中了什么活物。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红嫁衣猛地收缩,从我腿上退开,露出皮肤下已经变黑的梅花印。

“跑啊!”我嘶哑地朝老李头倒下的方向喊,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摊正在凝固的血水,里面漂浮着几缕丝线。

原来他早就没了。

恐惧像藤蔓般缠住心脏,我连滚带爬地往巷尾跑,背后传来丝线破空的声音。回头一看,无数根红线从女人身上射出,像张巨大的网,正一点点收紧。网眼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模糊的脸——有画师、有绣娘、有那个面色蜡黄的年轻人,还有……我自己的脸。

跑到巷尾的转角,我突然撞到个坚硬的东西。抬头一看,竟是那幅《晚妆图》,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墙上。画中的仕女已经换了模样,梳着和我一样的发髻,穿着我的蓝布褂子,手里捏着块带着齿痕的骨头,眉眼间的郁气,和我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画框边缘,还缠着根红线,线头正慢慢变长,朝我的手指爬来。

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你看,我们多配啊……”

我这才明白,从我收下这幅画的那天起,就不是我在修复画,是画在绣我。

红线终于缠上了我的手腕,顺着手臂往上爬。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顺着丝线流进画里,画中仕女的脸颊,慢慢泛起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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