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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灵异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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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画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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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缠上手腕的刹那,画中仕女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不是错觉。我眼睁睁看着那双墨画的眸子缓缓阖上,再睁开时,眼白里竟浮出几缕血丝,像被人用朱砂笔胡乱抹过。手腕上的红线猛地收紧,勒得骨头咯吱作响,我感觉自己的精气正顺着丝线往画里流,画中仕女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嘴唇也变得鲜红——那是我昨天刚调的胭脂色,用苏木和红花膏做的,本该再过三天才能干透。

“你看,多合适。”女人的声音从画里传出来,和仕女的嘴唇完美重合。她飘在半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红嫁衣的纹路慢慢融进画中,与仕女的藕荷色褙子重叠在一起,像两页被强行粘住的绢纸。“当年他们也是这样,把我的血混进胭脂,我的骨头磨成颜料,连指甲都刮下来做了胶——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突然想起老李头空洞的眼眶,想起他眼眶里蠕动的丝线。原来那些不是被挖走的,是被“绣”进去的。

恐惧像冰冷的墨汁,顺着血管往心脏里灌。我拼命拽着红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可那丝线竟像生了根,越拽嵌得越深,在手腕上勒出一圈血痕。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红线吸了进去,线身泛起妖冶的红光,顺着丝线往画里爬,在仕女的衣襟上又绣出半朵梅花。

还差半朵就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玻璃,狠狠扎进自己的手臂。剧痛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红线上——这次红线没有吸收,反而像被烫到般剧烈抽搐,勒在手腕上的力道松了半分。

“你敢!”画中的仕女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痛苦。她的发髻开始散乱,插着的珠花噼里啪啦往下掉,摔在地上变成碎瓷片——那是我上周修复时补上去的,用的是现代仿品,根本不是古董。

原来如此。她能吸收的,只有带着我精气的东西。

我用碎玻璃在手臂上又划了道更深的口子,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晚妆图》的画框上。酸枝木接触到血的地方突然冒出白烟,画框上的雕花竟像活物般扭曲起来,露出底下藏着的东西——那不是木头纹理,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针孔里都嵌着半截发黑的丝线。

“是他们钉的……”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画中的仕女开始剧烈挣扎,双环髻被挣得散开,露出头皮下的针脚。“用桃木钉把我的手脚钉在画框上,再用线缝起来……他们说这样我就永远离不开这幅画了!”

我这才明白画框为什么磨损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年代久远,是被里面的东西反复撞击过。那些发亮的边角,根本不是摩挲出来的包浆,是无数次挣扎时,骨头摩擦木头留下的痕迹。

手臂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快,我感觉视线开始模糊。但我知道不能停,抓起地上的半截珊瑚簪子,用尽全力往画框的针孔里捅。簪子没入的瞬间,画中仕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幅画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绢布上的颜料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底色——那是层粗糙的麻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人形,四肢的位置钉着四根生锈的铁针,针尾还缠着几缕干枯的头发。

是镇魂符。晚清时用来镇压凶魂的法子,没想到真有人用在活人身上。

“他们怕我跑……怕我去找他们报仇……”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书房里的修复工具突然全部飞起,刻刀、镊子、剪刀在空中组成个旋转的旋涡,直冲着我的面门而来。我下意识用胳膊去挡,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槛上。

昏过去前,我看见画中的麻布突然裂开道口子,里面伸出只惨白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丝线。那只手精准地抓住我的脚踝,往画里拖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尖正穿过冰冷的绢布,触到的不是墙壁,是片黏腻的黑暗,里面漂浮着无数细碎的骨头,像没熬烂的药渣。

“林师傅!醒醒!”

有人在拍我的脸,带着股熟悉的檀香味。我猛地睁开眼,看见张熟悉的脸——是那个把画卖给我的年轻人,他手里拿着串桃木珠子,正往我额头上按。

书房里亮着灯,《晚妆图》好好地挂在墙上,仕女依旧是那副郁悒的模样,手腕上的红线不见了,手臂上的伤口被包扎好,缠着干净的纱布。

“你怎么来了?”我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

年轻人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泛黄的日记本,封面已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这是我太爷爷的日记。”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丁未年三月,将三姑太绣入画中,用桃木钉四枚,发丝为线,骨粉为墨,永镇宅中。”

下面还有行更小的字:“其夫外逃,留一女,恐日后寻仇。”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太曾祖母……是被夫家害死的?”

年轻人点点头,手指在日记本上划过:“她当年怀了身孕,夫家嫌她生不出儿子,就找了个画师,说要做幅‘子孙画’镇宅。其实是把她活生生绣进画里,用她的血肉养画,求子嗣兴旺。”他突然指向画中仕女的小腹,“林师傅,您没发现吗?这仕女的腰线不对劲,像是被人特意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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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藕荷色褙子在腰间收得极紧,褶皱处的晕染格外浓重,像藏着团什么东西。之前只当是画师的笔法巧妙,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怀孕的弧度。

“她的孩子……”

“生在画里了。”年轻人的声音发颤,“日记里说,绣到第七个月,她在画里生了个女婴,哭声能穿透画纸。他们怕女婴长大报仇,就把孩子的骨头磨成粉,混在颜料里,画成了那块玉佩。”

那块带着齿痕的骨头!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原来那不是她的骨头,是她未出世的孩子的!

就在这时,墙上的《晚妆图》突然剧烈晃动,画中仕女的小腹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绢布往下流,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慢慢浮出个模糊的婴儿轮廓,四肢纤细得像丝线,眼睛却是两个黑洞,正死死盯着我。

“她要的不是你的命。”年轻人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往门口拖,“是当年害她的人!我太爷爷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他临终前说,只有懂画的人能补全这幅画,补全了,她才能认出仇人后代的模样!”

我这才明白,那年轻人不是怕画,是怕自己。他把画卖给我,根本不是转嫁灾祸,是想让我补全画中隐藏的信息——让这个含冤的魂魄,认出他这个仇人的后代!

画中仕女的脸开始扭曲,慢慢变成年轻人的模样,眉眼间的郁气变成了刻骨的怨毒。红嫁衣从画里涌出来,像潮水般淹没了半个书房,那些暗红色的丝线在空中飞舞,组成无数只手,抓向年轻人的脚踝。

“太曾祖母!我不是故意的!”年轻人惨叫着往后退,却被地上的血水滑倒,正好摔在画前。仕女的手从画里伸出来,掐住他的脖子,黑洞洞的眼眶里,映出我修复画时留下的指纹——那些沾着颜料的指印,此刻正一个个浮现在年轻人的脸上,像在给他“换脸”。

“补全了……终于补全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年轻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画中仕女的模样,双环髻从他头顶冒出来,藕荷色褙子裹住他的身体,连嘴角的那颗痣都分毫不差。

他变成了新的画中人。

红嫁衣慢慢退回画里,带着年轻人的尖叫和挣扎。当最后一缕衣袂消失在绢布上时,《晚妆图》恢复了平静,仕女依旧梳着双环髻,捏着那块骨头玉佩,只是眉眼间的郁气淡了些,嘴角却多了抹诡异的笑容。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那本日记本掉在地上, pages 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符号,像朵没开的梅花。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只留下圈淡淡的红痕,形状和画中仕女衣襟上的梅花一模一样。

年轻人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串散落的桃木珠子,每颗珠子上都缠着根红线。

窗外的天快亮了,晨曦透过窗棂照在《晚妆图》上,绢布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画中仕女的玉佩,比昨天又短了一分。这次我看得真切,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噬的,边缘还留着细小的齿痕——像婴儿的牙印。

她们母女,还在画里。

而我手臂上的梅花痕,开始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我摸了摸后颈,那里的汗毛又竖了起来,比三个月前更密,更冷。

因为我突然想起,那个年轻人说过,他是曾祖母的夫家,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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