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的指尖还在发颤,命魂镜残片贴着心口的位置,像块浸透冰水的铁。
白璃的声音撞进地牢时,他正盯着残片坠地时溅起的土粒——那些褐色的碎末里,似乎还裹着半枚褪色的符印,像是某种封印的残迹。
"秦千风!"白璃的脚步声在石阶上敲出急鼓,她的裙角扫过地牢石壁,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个总爱把银发梳成利落马尾的少女此刻鬓发散乱,腰间的玉牌撞在石壁上叮当作响,"赵长老说镜胚有异动,他们要连夜转移去后山冰窖!"
秦千风深吸一口气,腐土的腥气涌进鼻腔,却意外压下了意识里那丝刺痒。
他弯腰捡起残片,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细密的震颤,像极了穿越前医院里监护仪的警报声——那个他已经遗忘十年的世界,此刻突然在记忆里翻涌:消毒水味的走廊,白大褂袖口的褶皱,还有手术灯亮起时,那种让人心脏发紧的明亮。
"这不是我们世界的意志。"他转身时,残片在袖中硌得肋骨生疼,"是另一个'命运体系'在渗透。"
白璃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少年苍白的脸,月光从地牢天窗漏下来,在他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
这个总把"稳"字刻进骨血的家伙,此刻瞳孔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你...看到了什么?"
"铁鸟在天上飞,命纹刻在薄板子上。"秦千风的喉结动了动,"还有眼睛,无数双眼睛,隔着镜子看我们。"
地牢外传来巡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白璃肩头一颤。
她突然抓住秦千风的手腕,触到他腕间命运链的冷意时,睫毛猛地一眨:"先去命种库。
林婉儿说今早有三枚地阶命种在发烫,古灵也去了。"
命种库的门是用千年寒玉雕成的,林婉儿的指尖刚按上门环,就有冰晶顺着她的命纹爬上手背。
她身后站着古灵,这个总裹着星纹斗篷的少女此刻解下兜帽,银发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那是命域遗族特有的血脉印记。
"温度在升。"林婉儿将耳朵贴在门上,能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嗡鸣,像极了暴雨前蜂巢的震颤。
她腰间的药囊里,命源香的艾草味混着龙涎香漫出来,这是她专门调配来稳定命力的香方。
古灵的指尖浮起淡金色的命纹,那是只有命域遗族能驱动的"锁命术"。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像极了夜间捕猎的猫:"不对,不是自然波动。"她抬手按在寒玉门上,门内的嗡鸣骤然拔高,"它们在回应什么。"
林婉儿的眉峰皱成小丘。
她解下药囊里的青瓷瓶,倒出一把碎成粉末的雪魄花,撒在门沿:"切断联系。"雪魄花粉遇风即燃,腾起的紫烟里,她看见命纹在指尖亮起暖黄的光,"就像...有人在远程拨弄琴弦。"
寒玉门"咔"的一声裂开细缝,林婉儿刚要推门,门内突然爆出刺目的红光。
古灵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斗篷上的星纹瞬间亮起,在两人身前织出半透明的屏障。
红光撞在屏障上,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林婉儿看见有细碎的光片粘在屏障上,形状竟和秦千风描述的"薄板子"有几分相似。
"是命种在排斥外来侵蚀。"林婉儿摸出腰间的银针,针尖在掌心划破一道血痕,"用我的命源镇着。"鲜血滴在寒玉门上,门内的红光陡然一滞,她趁机拽着古灵闪了进去。
同一时刻,丹霞宗议事堂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玄真子的白眉拧成结,他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茶水晃出半圈涟漪:"千风说的,你们都听见了。"
堂下坐着十二位长老,刘长老的命纹在额头泛着青灰——那是过度依赖命纹指引后,血脉反噬的征兆。
他攥着椅柄的手青筋暴起:"若真有外域窥探...我们是不是该封了所有命理遗迹?"
"封?"沈青瑶"啪"的拍案,她腰间的丹霞剑嗡鸣出鞘三寸,"十年前我们刚从命纹奴役里挣脱,现在要自己掐断自由的根?"这位外门长老的耳坠是两朵鎏金芍药,此刻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那些命纹当年把我们当提线木偶,现在换批看客,就要缩成乌龟?"
"沈长老说的是。"白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和秦千风刚跨进门槛,发梢还沾着命种库的寒气,"林师姐和古灵已经在封锁命种库,墨云师姐去查命魂钉的来源了。"
秦千风的目光扫过堂中,落在玄真子案头那卷《逆命要术》上。
归元子留下的印记在他袖中发烫,那是当年那位前辈以命为引,刻在他命魂里的传承。"我们需要主动。"他向前一步,命运链在腕间泛起幽蓝,"用逆命三式反向追踪。"
议事堂陷入死寂。
玄真子的瞳孔微微收缩——逆命三式是丹霞宗禁术,传说能逆转命理长河,却会抽干施术者的命源。
他盯着少年眼中的灼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悬崖边以命相搏的小徒弟。
"我去。"
声音从堂外传来。
墨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玄色劲装染着暗红,左袖被利器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露出臂上狰狞的抓痕。"跨界法阵在苍梧峰废址下。"她扯下腰间的玉佩,里面封着半块焦黑的阵盘,"我破坏了核心,但被...某种东西盯上了。"
她掀起袖口,一道暗紫色的纹路正顺着伤口往肩头爬,像条活物:"那东西说,'擅自切断观测,当诛'。"
秦千风的指尖猛地攥紧。
他想起意识里那个冰冷的声音,想起穿越前手术台上的心跳监测仪——原来有些"命运",从一开始就是被观测的实验。
"集合所有人。"他取出归元子的印记,那是块半透明的玉牌,里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现在启动逆命三式。"
玄真子站起身,他的手按在秦千风肩头,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我以丹霞老祖之血为引。"沈青瑶抽出丹霞剑,剑尖点在地面,血珠顺着剑刃滴成星图;白璃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掌心划出十字;林婉儿和古灵从命种库赶来,林婉儿的药囊里飘出命源香,古灵的锁命术在头顶织成光网。
当秦千风将印记按在星图中心时,整座丹霞宗突然震动。
月光被染成诡异的紫,天空裂开一道光痕,像块被掰开的镜面。
光痕深处,无数细碎的光点聚成轮廓——那是一只眼睛,由无数命纹编织而成,每道纹路都在诉说着不同世界的命运。
它缓缓睁开。
秦千风的意识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炸响,这次却多了几分慌乱:"你们不该——"
"我们偏要。"秦千风的嘴角扬起冷冽的笑,命运链在腕间爆发出刺目的光,"看看谁,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光痕中的眼睛眨了眨,一道惊雷般的轰鸣响彻天地。
丹霞宗的护山大阵亮起红光,远处传来命种库的闷响,林婉儿的惊呼声混着古灵的低吟,在夜风里碎成星屑。
秦千风望着天空的光痕,突然想起高尔村的星夜——十岁那年,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银河坠进瞳孔。
那时他以为,命运是写好的剧本;现在他才明白,所谓自由,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
光痕中的眼睛,还在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