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后的雾气比谷外更浓，秦千风的短刃挑开垂落的藤萝时，腕间命运链突然泛起温热。
他的脚步顿了顿——前方十步处，一座青灰色石墙正从雾中显形，墙顶爬满暗紫色苔藓，墙身刻着的星纹与归元印记的金纹竟有三分相似。
"停下。"墨云的玄色劲装被雾气浸得发沉，她抽出腰间短刀抵在石墙上，刀身与石面摩擦出刺耳鸣响，"这不是天然岩壁。"
古灵的指尖亮起锁命术的银纹，她绕着石墙走了半圈，发尾的青玉坠子撞在墙面上："命纹流动方向......是封印。"
秦千风伸手触碰石墙，掌心刚贴上粗粝的石面，石墙突然震颤起来。
青苔簌簌剥落，露出下方一行斑驳古字："命运非属一人，亦非一界所独享。"
"命域初代先祖的界碑。"墨云的刀尖垂了下来，她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我阿爷说过，先祖们用命血封了九座界碑，用来......"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秦千风怀中凸起的归元印记，"用来隔开不该交融的命运。"
秦千风的手指轻轻抚过"独享"二字。
高尔村老槐树下，他曾望着自己被测出"废脉"的手发呆；半年前在形意门演武场，他握着断剑对天发誓要自己攥命运——此刻这八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传讯玉符！"白璃突然低呼。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暖玉，玉面浮起血色纹路，"丹霞宗急讯。"
众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白璃指尖按在玉上，眉心渐渐皱成一团："命种库遭袭，伪装成流亡修士的队伍......沈长老说对方会操控命影，她那边快撑不住了。"
秦千风的命运链在掌心缠成金环。他看向白璃："你去。"
"那你们......"
"界碑的事更要紧。"秦千风扯下腰间的归元佩，塞进白璃手里，"带着这个，必要时能护你周全。"
白璃捏着玉佩转身，发梢扫过秦千风手背时，他闻到一缕熟悉的檀木香——那是李长庚真人常用的香。
她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前，回头喊了句："小心镜子！"
"镜子？"古灵重复着，目光落在重新显形的石墙上。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丹霞宗药庐里，林婉儿正对着案上的命源香皱眉。
铜炉里的烟雾本该是清透的月白色，此刻却泛着浑浊的灰，最诡异的是，每当她用银针挑起香灰，总能看到极淡的光影——像是某个少年在槐树下读书，又像是一群穿玄色劲装的人在刻石。
"这是......记忆？"她喃喃着，突然抓起案头的《万命志》。
翻到"异香篇"时，一行小字撞进眼里："命源香者，承天地命息，若见回溯之影，或为香中藏有他界命魂。"
她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震得铜炉晃了晃。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小药童："林姐姐！
玄真子师祖召各宗代表去演武厅，说有要紧事宣布！"
演武厅的檀香烧得极浓。
玄真子站在主位，手中托着块巴掌大的符文残片——正是秦千风从谷中青石板上拓下的。
他的白眉随着话音颤动："诸位请看，这残片上的纹路，与半月前袭击苍梧山的域外修士身上的印记完全一致。"
台下哗然。
北荒万兽宗的铁长老猛地站起来，玄铁护腕撞得案几作响："您是说，那些人不是来抢资源，是来......回收？"
"不错。"玄真子将残片浸入玉钵，清水里立刻浮起无数光点，"这些命运之力本不属于此界，千年前不知为何散入各个小世界。
如今他们要收回去。"
铁长老的络腮胡子抖了抖："那我们修炼的命息......难道都是偷来的？
那我们的自由，是不是假的？"
这句话像颗惊雷，炸得满厅沉默。
秦千风站在角落，望着玉钵里的光点，忽然想起高尔村老槐树的年轮——每一圈都是自己长出来的，管它阳光来自哪边。
"回界碑。"他对古灵和墨云说。
石墙前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露出墙后一座半掩在荒草中的石门。
门楣上的"命运之门"四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门两侧各立着一尊石人，石人的眼窝里竟嵌着活的命珠，正随着秦千风的靠近缓缓转动。
"这门......"墨云的短刀突然嗡鸣，"和我阿爷临终前画在我手心的图一样。"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与门楣的残字完美契合。
石门轰然开启。
门内是片空地，中央有座一人高的石坛，石坛上嵌着面青铜镜。
不，那不是镜——秦千风走近时，镜面泛起涟漪，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无数重叠的世界：有高尔村的老槐树开满红花，有形意门的演武场飘着白雪，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站在另一片镜前，对他笑。
"命运镜湖。"古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的指尖刚碰到湖面，涟漪突然扩散成漩涡，"原来我们只是......"
"长河里的一滴水。"秦千风接完这句话。
他望着镜中无数个自己，忽然想起白璃临走前喊的"小心镜子"。
湖面突然剧烈翻腾。
一个与他轮廓完全相同的身影破开水面，湿漉漉的发梢滴着银蓝色的光。
那身影歪头笑时，左眼角的泪痣和秦千风分毫不差："等你好久了。"
秦千风的命运链瞬间绷直如剑。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命息与自己同源，却又带着某种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你是谁？"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你说呢？"那身影抬起手，指尖即将触到他眉心时，镜湖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千风！"
是林婉儿的声音？
秦千风猛地转头，再回头时，镜中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湖面重新映出他紧绷的脸。
石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小药童的声音："秦公子！
林姑娘让我来喊你，她在演武厅有重要发现！"
秦千风最后看了眼镜湖。水面下，有团黑影正缓缓上浮。
他握紧腰间的短刃，转身走出石门。
命运之眼的光痕不知何时重新铺满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知道，网外那支笔，该换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