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慵懒,斜斜穿过同福客栈敞开的门扉,在大堂地面投下几块亮堂堂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小米粥的香气、李大嘴在后厨锅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白展堂带着刻意耍宝的吆喝。
“走过路过莫错过啊!同福客栈,今日特供——大嘴秘制‘黯然**’肉夹馍!保证你吃了魂儿都找不着北!”白展堂一个漂亮转身,抹布甩得像唱戏的水袖,差点糊到门口探头探脑的邢捕头脸上。
邢捕头敏捷缩脖,习惯性摸向腰间刀柄:“哎哟喂!老白,你这手劲儿……亲娘哎,这要误伤本捕头,多影响仕途啊!”
他绿豆小眼滴溜溜往店里一扫,精准落在佟湘玉身上:“佟掌柜,今儿这肉夹馍……”
佟湘玉坐在柜台后,纤细手指拨拉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闻言她眼皮没抬,一口地道陕西腔带着精明笑意:“邢捕头,甭惦记咧!想吃,拿铜板儿说话!额滴个神啊,这年头,捕快都学会吃白食咧?”
吕秀才在旁书案正襟危坐,面前摊着泛黄书卷,摇头晃脑:“子曾经曰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邢捕头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旁边伸来一只纤纤玉手,毫不客气在他额头轻轻一弹。
郭芙蓉叉着腰,柳眉倒竖:“吕轻侯!又‘子曾经曰过’!曰啥曰,赶紧帮我把这新谱的《荷塘月色》伴奏调出来!”
“直播快开始了!观众家人们等着呢!”她另一只手抓着造型流畅的手机,屏幕正飞快滚动【小郭姐姐早!】【秀才又被怼了哈哈】【掌柜的算盘声太魔性】之类的字样。
“芙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吕秀才手忙脚乱在高科技平板上点了几下。
一段悠扬前奏立刻从客栈角落隐藏的音响里流淌出来。
大堂中央,悬浮的近乎透明的全息光屏亮起,密密麻麻的彩色弹幕像溪流般快速上滚。
阿楚和晏辰站在光屏前,笑容满面。
阿楚穿改良明制短衫配马面裙,英姿飒爽又不失俏皮。
她对着光屏挥手,元气十足:“嗨!直播间的家人们,宝宝们!早上好呀!太阳当空照,花儿……哦不对,今天风有点大,花儿可能被吹得有点懵圈了!”
她说着配合做了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可爱鬼脸。
【哈哈阿楚好可爱!】
【掌柜的算盘声是BGM吗?】
【小贝呢?想看小贝徒手劈砖!】
晏辰一身月白长衫,手里优雅摇着折扇,扇面画着大大的滑稽笑脸。
他凑近阿楚,扇子“唰”地收起,用扇柄轻轻挑起阿楚下巴,桃花眼电力十足:“阿楚,你知道吗?这风再大,也吹不散我对你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爱意。”
“你就是我的定风珠,是我的心之所向,是我生命里唯一不可抗力的小宇宙坍缩奇点……”
“噗!”阿楚没忍住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她一把拍开晏辰的扇子,精准揪住他腰间丝绦带子,作势要扯:“晏辰!大清早的你这土味情话浓度超标了喂!油得我都能炒盘菜了!”
“还小宇宙坍缩?我看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没恢复吧?”她手上用力一拽,晏辰配合“哎哟”一声,顺势往前一倒,手臂自然环住阿楚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哎,轻点轻点!我的小祖宗!”晏辰低头,鼻尖几乎蹭到阿楚额发,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磁性,“腰带扯松了事小,万一当众滑落,我这‘骚话王’的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你舍得?”
【晏老板又开始了!】
【骚还是你骚!】
【阿楚快治治他!】
【老板娘:没眼看.jpg】
旁边研究新菜谱的李大嘴抬头,憨憨插话:“滑落?啥滑落?晏兄弟你裤腰带不结实?俺这儿有上好的牛筋,给你搓一根?保证栓十头牛都拽不断!”
郭芙蓉翻个白眼:“大嘴!人家那叫情趣!情趣懂不懂?像你跟蕙兰那样……”
她话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住口。
佟湘玉在柜台后一手扶额,一手继续拨拉算盘:“额滴个神啊……大清早就腻腻歪歪,这恩爱秀得,让额这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咧!展堂!”
她扭头寻找自家相公。
白展堂立刻闪到佟湘玉身边,满脸堆笑搓着手:“掌柜的,我在呢!您有啥吩咐?是要捏肩还是捶腿?”
“咱不羡慕他们,咱也有咱的甜蜜!你看我这新学的打油诗咋样:掌柜掌柜一枝花,算盘珠子噼啪打,老白我心里乐开花,就想……”
“停!”佟湘玉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脸哭笑不得,“额滴神,你这诗比晏辰的情话还腻歪!算了算了,额还是听算盘声吧!”
就在这热闹祥和、鸡飞狗跳之际——
“轰隆!!!”
一声巨响伴着瓦片碎裂和灰尘弥漫,从客栈后厨方向传来。
整个客栈仿佛震了一下,柜台上佟湘玉的算盘珠子被震得跳起来,噼里啪啦散了一桌。
“哎呀妈呀!地震啦?!”燕小六第一个炸毛,手忙脚乱拔出腰刀,刀尖乱颤,差点捅到旁边的邢捕头。
邢捕头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上:“亲娘哎!吓死本捕头了!这、这动静……影响仕途啊!”
他紧紧抱住身边的柱子。
“哗擦!啥情况?”白敬琪反应极快,瞬间从腰间拔出擦得锃亮的左轮手枪。
他一个箭步挡在吕青橙身前,小脸紧绷,眼神警惕扫向后厨方向。
吕青橙虽才九岁,小脸上却毫无惧色,跃跃欲试捏起小拳头。
吕青柠迅速掏出小巧电子放大镜,冷静分析:“声音源点位于厨房东北角上方,初步判断为高空坠物,体积中等,非自然现象。”
莫小贝反应最快,身影一晃,像一阵风卷向后厨门口,内力激荡,衣袂飘飘。
龙傲天眉头一皱,伸手护住身边的祝无双:“老婆仔,小心滴!边个扑街敢搞事?”
一股无形迫人气势瞬间弥漫开来。
全息光屏上的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厨房炸了?】
【大嘴又在研究什么黑暗料理?!】
【小贝好身手!】
【龙哥气场两米八!】
【青柠小侦探上线!】
“铁蛋!傻妞!”晏辰脸上调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
他一手护着阿楚,一边快速下令。
“收到,Boss!”铁蛋高大敦实的身影像铁塔般移动,憨厚东北腔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能量护盾已生成,覆盖大堂核心区域!”
“扫描后厨异常中……扫描完毕!目标:两个生命体!未检测到高能武器信号!咦?”
铁蛋电子眼闪烁蓝光,声音带着明显诧异:“数据库比对……厚礼蟹!Boss,老板娘!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里那个‘大丈夫’和他小媳妇儿!”
“坐标……清朝康熙年间!他们咋蹦跶到明朝厨房顶棚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那个超经典的……”阿楚惊讶瞪大了眼睛。
“明白嘞,老板!”傻妞娇小身影灵动一闪,悄无声息潜到厨房门边。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闪烁幽蓝电弧的短刺,警惕注视门内弥漫的烟尘,用清脆四川话说:“里头两个瓜娃子,莫乱动哈!”
烟尘渐渐散去。
厨房的惨状映入众人眼帘。
房顶破了个大洞,碎裂瓦片和断掉木头椽子掉了一地,砸翻几个空箩筐,面粉袋子也破了一个,扬得满屋白蒙蒙一片。
这片狼藉正中央,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约莫十岁出头的半大男孩。
虎头虎脑,梳着一根倔强小辫子,穿着清朝式样绸缎马褂,只是马褂沾满面粉和灰,显得有些滑稽。
他脸上蹭了几道黑灰,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警惕又带着虚张声势的蛮横扫视门口涌进来的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制作精巧、闪着乌光的弹弓,紧张拉开皮筋,一颗圆溜溜的泥丸对准了佟湘玉怀里的紫檀木算盘!
另一个是看起来比他大几岁的小媳妇。
梳着简单发髻,穿着素净粗布衣裙,小脸吓得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体微微发抖,紧紧抓着那男孩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呔!”那男孩努力挺起小胸脯,试图让声音更有气势,却带着明显童音颤抖,“尔等……尔等草民听着!”
“我乃……我乃天地会总舵主座下,江南分舵……扛把子!‘大丈夫’江小鱼是也!”
“识相的,快把好吃好喝的给爷爷奉上来!金银细软也统统交出来!不然……”他晃了晃手里的弹弓,瞄准佟湘玉的算盘,“爷爷我这‘霹雳神弹’,专打不义之财!先碎了你这劳什子!”
佟湘玉看着心爱的紫檀木算盘成了目标,心疼得脸都皱成一团:“额滴个神呀!额滴紫檀算盘!你个瓜娃子!快放下!”
“那算盘比你的命还值钱咧!展堂!快!葵花点穴手!”
白展堂刚要动,全息光屏上的弹幕已经像海啸般涌来:
【噗!天地会扛把子?就这?】
【这熊孩子比当年莫小贝刚出场还虎还欠揍啊!】
【小郭姐姐!排山倒海!给他洗洗脑子!】
【掌柜的算盘是无辜的!】
【青橙!快问候他主治大夫!】
【敬琪!保护我方青橙女神!】
【龙哥:厚礼蟹!老婆仔的厨房!】
“天地会?扛把子?”郭芙蓉看着那男孩色厉内荏的样子,又看看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没忍住“噗嗤”笑了。
她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小弟弟,你这扮相和台词……是跟哪个戏班子学的呀?还扛把子?你扛得动烧火棍吗你?”
她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屏说:“直播间的家人们,宝宝们,你们看这熊孩子,像不像咱们小贝当年刚来客栈那会儿?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像!太像了!都是混世魔王!】
【小贝现在可是女神!女侠!】
【小郭姐姐快问问他师承何处!】
【熊孩子放开那个算盘!】
莫小贝抱着手臂站在厨房门口,嘴角勾起怀念又有点不爽的弧度:“喂,小郭姐姐,揭人不揭短啊!我当年哪有他这么……这么……”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么中二?”阿楚接口,看着那男孩紧张兮兮的样子,又看看他身后无助的小媳妇,眼神多了点玩味。
她转头对晏辰低声说:“喂,骚话王,你看,人家小小年纪都知道‘抢媳妇儿’了。”
晏辰默契接住梗,唰地展开滑稽笑脸折扇挡在嘴边,凑近阿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阿楚,此言差矣。他那是抢吗?他那是……呃,封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兼加害者!”
“你看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明显是被迫的嘛!哪像我们,自由恋爱,情比金坚。”
他故意停顿一下,瞥了一眼男孩手里的弹弓:“我对你的保护欲,可比他那小弹弓的射程,远多了,也持久多了。”
阿楚被他随时能发车的土味情话噎了一下,没好气反手想去揪他腰间的带子:“晏辰!你这张嘴……我真想拿针线给你缝上!还持久?我看你是欠收拾!”
她这次动作更快,手指灵活勾住晏辰的腰带扣。
晏辰夸张“哎哟”一声,身体顺势又往阿楚那边倒,手臂再次环住她的腰,脸上却笑嘻嘻:“轻点轻点!我的小姑奶奶!这腰带可是高科技纳米材料,防火防水防阿楚的小爪子!”
“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带着暧昧气息吹在阿楚耳边,“我这‘持久力’,你不是最清楚吗?晚上……”
“晏辰!!!”阿楚又羞又恼,整张脸彻底红透,这次真用了点力气掐他腰间软肉。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看得周围人直翻白眼,连厨房里紧张的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噗哈哈哈!晏老板无时无刻不在开车!】
【阿楚:我刀呢?】
【这波狗粮…不对,这波恩爱秀得我猝不及防!】
【熊孩子都看懵了!】
那自称“大丈夫”江小鱼的男孩,确实被眼前这群人搞懵了。
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晏辰)和那个漂亮女人(阿楚)在说啥?什么保护欲?什么射程?什么持久?
还有那个会发光的大板子(光屏)上那些飞快跳动的字又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扛把子”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尤其是那个漂亮女人脸上红扑扑又气鼓鼓的样子,还有那个男人笑嘻嘻搂着她的样子,让他心里莫名烦躁和不爽!
他急需找回场子!
目光在人群里凶狠扫视一圈,最终落在看起来年纪最小、又站在最前面的吕青橙身上。
这小丫头片子,梳着两个小揪揪,脸蛋粉嘟嘟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还对着他手里的弹弓指指点点,跟旁边那个拿枪的小子(白敬琪)嘀嘀咕咕。
“看什么看!”江小鱼把心一横,猛地调转弹弓方向,泥丸对准吕青橙,色厉内荏吼道,“小丫头片子!信不信爷爷我……”
“哗擦!!!”
一声清脆响亮的少年怒喝炸响!比江小鱼的声音高了不止一个八度,满是不容反驳的护犊子气势。
白敬琪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瞬间爆发!
他挡在吕青橙身前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手中的左轮手枪闪电般抬起、瞄准、击发!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不像十三岁的少年!
“砰!”
一声清脆震耳的枪响!不是实弹,但特制的高压气弹裹挟着强大动能,精准凌空击中江小鱼刚刚弹射出去的那颗泥丸!
“啪!”
泥丸在半空中被击得粉碎,化作一蓬细微尘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小鱼保持着拉弹弓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铜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身后的媳妇儿更是吓得“啊”一声尖叫,捂住了眼睛。
全息光屏瞬间被刷爆:
【卧槽!敬琪开枪了!】
【帅炸了!!!】
【这反应速度!这枪法!】
【替!我!问!候!他!主!治!大!夫!】
【青橙小女神安全了!敬琪男友力MAX!】
“动我女神?”白敬琪帅气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枪口硝烟,左轮手枪在他手指上灵活转了个圈。
小脸上满是酷拽,斜睨着吓傻的江小鱼:“小爷我答应了吗?哗擦!你丫再敢用你那破玩意儿瞄她一下试试?”
“小爷保证让你下半辈子只能用脚趾头吃饭!”他上前一步,把吕青橙护得更严实。
吕青橙大眼睛亮晶晶看着白敬琪挺直的背影,小脸上满是崇拜,脆生生喊了一句:“敬琪哥哥好厉害!”
“厚!礼!蟹——!!!”
一声夹杂着震惊、暴怒和浓浓粤语腔调的咆哮,像平地惊雷在厨房里炸开!震得屋顶残余的灰尘簌簌下落。
龙傲天一步踏出,整个厨房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眼神凌厉得像两把刀子,直直射向江小鱼。
他指着地上碎裂的瓦砾、倒塌的箩筐、散落的面粉,还有那破了个大洞的屋顶,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杀气:“边!个!够!胆!喺!我!老!婆!仔!个!场!搞!事?!”
“拆我老婆仔间厨房?仲想打我世侄女?!冚家铲!当龙傲天死噶?!”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腕猛地一抖!一道乌光从他袖中激射而出!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通体由乌黑金属和木头精密咬合而成的机关木鸟!
木鸟发出一声尖锐鸣叫,速度快如闪电,直扑江小鱼!
江小鱼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举弹弓去挡。
但那木鸟在空中灵巧变向,绕过弹弓,“咔哒”几声轻响,瞬间解体!
化作四根带着细小倒钩的金属爪索,像拥有生命一般,精准缠上江小鱼的双手手腕和脚踝!
“啊!”江小鱼只觉得手腕脚踝一紧,一股奇特力道传来,瞬间让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他惊恐挣扎,但那爪索像生了根,越挣越紧,勒得他生疼。
他手里的弹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傲天!”祝无双急忙拉住暴怒的龙傲天,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责备,“莫冲动!他还是个细路仔!放着我来!”
龙傲天被祝无双拉住,身上的杀气收敛了些,却还是余怒未消,狠狠瞪了江小鱼一眼:“哼!细路仔?细路仔就可以无法无天?老婆仔,你睇下个厨房!”
祝无双走到被束缚、一脸惊恐和不服气的江小鱼面前,又看看他身后还在啜泣、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媳妇,轻轻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先是温柔拍了拍那小媳妇的手背,柔声道:“莫怕莫怕,没事了。”
然后才转向江小鱼,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小弟弟,你叫江小鱼,对吗?你话你是天地会的‘大丈夫’,系真嘅咩?”
江小鱼被龙傲天吓得不轻,又被这机关锁住,嚣张气焰被打掉大半,却兀自嘴硬:“当、当然是真的!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哦?”祝无双微微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小媳妇,“咁,一位真正嘅‘大丈夫’,系点样对待自己嘅堂客嘅呢?”
“系唔系要让她担惊受怕,日日以泪洗面?系唔系要靠吓唬人、打烂人家嘅嘢来逞威风?”
“你睇睇佢,惊到面都青晒。你觉得,咁样系英雄所为吗?”
江小鱼顺着祝无双的手指,回头看向紧紧抓着他衣角、眼睛哭得红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媳妇儿。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仔细看清她此刻的样子。
那双总是怯生生望着他、带着点期盼又带着害怕的眼睛,此刻满是无助和恐惧。
他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有点疼,有点闷。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丈夫”,是“扛把子”,可……他让她哭过多少次?害怕过多少次?
跟着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就是嘛!”傻妞这时也凑过来,叉着腰用清脆四川话说,“瓜娃子!你脑壳让门夹了哇?当英雄是打打杀杀嗦?错咯!”
“真正嘞英雄,是保护自己嘞人,是让她笑,不是让她哭!疼堂客,护堂客,那才是真英雄!懂不懂噻?”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正搂着阿楚低声哄着的晏辰,又指了指正给佟湘玉揉肩膀的白展堂:“你瞅瞅人家!学一哈嘛!”
傻妞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捅开了某个堵塞的开关。
江小鱼看着晏辰低声细语哄得阿楚破涕为笑(其实是被骚话逗得又气又笑),看着白展堂小心翼翼给佟湘玉揉肩膀赔不是(虽然掌柜的还在心疼她的算盘)。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哭得眼睛像桃子一样的媳妇儿……
一股巨大的羞愧感猛地涌上来,瞬间冲垮了他那点可怜的、强撑的“扛把子”尊严。
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我……我……”他嗫嚅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哎呀,行了行了!”佟湘玉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终于从算盘的悲痛中缓过点劲儿,肉疼地看着屋顶的大洞。
“小娃娃不懂事,打坏了东西……赔钱就行咧!额滴个神呀,这房顶,这瓦片,这椽子,还有额滴紫檀算盘……这得多少银子啊!”
她开始飞快拨动手里那个幸存的普通算盘,噼啪声响得密集。
“赔!我赔!”江小鱼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急切,“我有钱!我……我……”
他手忙脚乱想从怀里掏东西,但双手被机关锁住,动弹不得。
“傲天。”祝无双轻轻唤了一声。
龙傲天哼了一声,手指凌空虚点一下。
那束缚着江小鱼的机关爪索“咔哒”几声轻响,瞬间松开,重新组合成乌黑木鸟,扑棱棱飞回龙傲天袖中。
江小鱼顿感手脚一松。
他顾不上别的,立刻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布包,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子和一颗龙眼大小、圆润光洁、散发温润光泽的珍珠!
他把珍珠拿出来,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不舍,却还是咬咬牙,递向佟湘玉:“这……这个够不够?上好的南珠!够赔你的房顶和……和算盘了吧?”
佟湘玉的眼睛“唰”地亮了,一把接过珍珠,对着破洞透进来的光线仔细看了看,脸上瞬间阴转晴。
“哎呦喂!额滴个神呀!好珠子!够亮够圆!成色不错!行咧行咧,够赔咧够赔咧!”
她小心翼翼把珠子收好,脸上笑开了花:“算你这娃娃还有点良心!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指着地上的狼藉:“这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吧?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苦主自己动手吧?”
【掌柜的见钱眼开!】
【珍珠?这小子还挺有钱!】
【干活赔罪!合理!】
【让他擦桌子!体验生活!】
弹幕纷纷表示赞同。
江小鱼看着满地面粉、瓦砾、断木头和箩筐,又看看佟湘玉“和善”的笑容,再看看周围人“看好戏”的眼神。
最后目光落在他媳妇身上。那小媳妇已经不哭了,正用袖子擦眼睛,偷偷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和……一点点期待?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一梗脖子,大声道:“我……我江小鱼敢作敢当!我弄坏的,我收拾!”
说着,他目光四处搜寻,一眼看到白展堂搭在肩上、准备随时擦桌子的抹布。
他猛地冲过去,在白展堂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抢过那块油腻腻的抹布!
“我擦桌子!”他吼了一声,像在给自己壮胆,然后蹲下身,用那块抹布,开始笨拙、用力地擦拭地上沾满面粉和灰尘的砖缝!
动作生疏别扭,与其说是擦地,不如说是在跟地板较劲。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接着,像点燃了引线,整个厨房,连同外面大堂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都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小鱼儿,擦地不是擦刀啊!轻点轻点!”白展堂乐不可支。
“放着我来!额教你!”祝无双笑着走上前,拿过旁边一块干净的抹布,示范着怎么拧干,怎么擦才省力又干净。
郭芙蓉笑得直拍吕秀才的肩膀:“秀才!快!拍下来拍下来!天地会扛把子在线擦地!这标题绝对火!”
吕秀才手忙脚乱操作着直播设备,嘴里还在念叨:“子曾经曰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善哉善哉!”
李大嘴憨厚地挠挠头:“娃啊,饿了吧?擦完地,叔给你整俩肉夹馍?‘黯然**’的!保证你吃了啥烦恼都没了!”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江小鱼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晏辰,快看!这算不算‘变形计’现场版?”
晏辰搂着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笑道:“我看啊,是‘大丈夫’的成长必修课。这抹布,可比他那弹弓难伺候多了。”
他顿了顿,看着祝无双耐心教江小鱼擦地,又看看那个小媳妇脸上终于露出的、怯生生的笑意,眼神柔和了些:“不过,这学费交得值。”
傻妞蹲在旁边,用四川话鼓励:“对头!瓜娃子,擦干净点!擦干净了,才是真嘞男子汉!”
铁蛋也憨憨点头:“对,Boss!劳动最光荣!俺看这小子有潜力,擦完地再帮大嘴洗洗菜,就当勤工俭学了!”
江小鱼听着周围的哄笑和调侃,脸更红了,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更用力地擦着地。
奇怪的是,虽然很丢脸,但听着身后媳妇儿那轻轻吸鼻子的声音似乎停了,他心里那股憋闷的烦躁,渐渐平息了下去。
佟湘玉看着那颗圆润的珍珠,又看看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擦地的江小鱼,最后目光落在那怯生生的小媳妇脸上,陕西腔带着语重心长。
“娃呀,额跟你说,做人咧,就像这算盘珠子。该响的时候响,该收的时候收。”
“逞凶斗狠,那不是本事。能护住自己身边人,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才是真本事!”
“你看你媳妇儿,多好的女娃,跟着你担惊受怕的,你忍心?”
江小鱼擦地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些。
全息光屏上,弹幕充满感慨:
【掌柜的金句!】
【这教育方式,绝了!比葵花点穴手还管用!】
【小媳妇终于笑了!不容易!】
【小鱼儿加油!看好你哦!】
【求佟掌柜收留当跑堂吧!改造潜力巨大!】
【这才是同福客栈啊!没有真正的坏人,只有走歪了需要掰正的孩子。】
夕阳的金辉染红了同福客栈的招牌,也透过厨房那个破洞,在地面投下温暖光斑。
狼藉已经被清理了大半。
江小鱼累得满头大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但神情不再是最初的蛮横和紧张,反而多了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手里还攥着那块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抹布。
他的小媳妇站在他身边,脸上泪痕已干,虽然还有些怯生生的,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终于有了光亮。
她悄悄伸出手,用袖子替江小鱼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江小鱼身体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看着媳妇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夕阳,也映着他狼狈又有些呆滞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块脏兮兮的抹布,郑重、轻轻放回白展堂搭在板凳上的那堆抹布旁边。
然后,他转过身,在众人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走到那个小媳妇面前,背对着她,微微蹲下身子。
“上来。”他闷闷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小媳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又羞涩的笑容。
她轻轻、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江小鱼并不算宽阔的背上。
江小鱼深吸一口气,稳稳站起身,背着自己的媳妇,一步一步走向客栈的大门。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像在对身后的众人说,又像在对自己说:“我……我江小鱼,还会回来的!等我……等我真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背着媳妇,走进门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街道。
客栈里安静了片刻。
忽然,一阵跑调的、带着少年人特有沙哑和别扭的哼唱,从门外断断续续飘进来:“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
歌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喧嚣的街市声中。
全息光屏上,最后几条弹幕缓缓飘过:
【跑调跑到姥姥家了,但……莫名有点燃?】
【做个好汉子!加油啊小鱼儿!】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
【这结局,舒服了。】
江湖夜雨润无声,同福客栈聚群英。
顽石亦能点灵犀,一曲新调伴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