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的夜,向来是泼墨般的浓黑里点缀着同福客栈几盏温暖的黄。
今夜却不同。
粘稠的夜色仿佛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客栈的飞檐翘角上,一丝风都没有,连平日聒噪的夏虫都噤了声。
大堂里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无端渗入骨髓的阴冷。
阿楚正窝在晏辰怀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他垂落的一缕发丝玩,声音拖得又娇又懒:“晏辰晏辰,你说这鬼天气,是不是连阎王爷都热得不想办公,把冷气全漏咱们这儿了?”
晏辰顺势低头,鼻尖蹭过她光洁的额头,声音带着磁性的笑意:“冷气没觉着,倒是怀里抱着个自带暖宝宝,热得很。”
他指尖调皮地刮过阿楚挺翘的鼻梁:“要不,娘子再撒个娇,给为夫降降温?”
“去你的!”阿楚佯怒,伸手去掐他腰间的软肉,晏辰笑着躲闪,两人闹作一团。
旁边擦桌子的祝无双抿嘴一笑,放下抹布:“放着我来给你们调解调解?”
她作势要上前,被丈夫龙傲天一把揽住腰。
龙傲天操着一口标志性的塑料粤语混搭普通话,下巴微抬,睥睨四方:“调解咩啊?打是亲骂是爱,床头打架床尾和啦!厚礼蟹,我龙傲天宇宙最狂,讲嘅话至啱!”
柜台后噼里啪啦按着计算器的佟湘玉头也不抬,带着浓重的陕西腔调幽幽飘来一句:“展堂,额看今儿这天气,黑得跟锅底似的,八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额这右眼皮子跳得,跟敲鼓似的。”
白展堂倚在门框边,警惕地扫视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闻言回头,咧嘴一笑,顺口就溜出一句打油诗:“掌柜的莫慌莫要愁,是福是祸躲不过头。老白在此把门守,管他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统统靠边走!”
他刚摆了个自认潇洒的姿势,后脑勺就被佟湘玉飞来的一个鸡毛掸子轻轻敲了一下。
“少贫嘴!看好大门!敬琪!青柠!青橙!作业写完了没?莫在楼梯上疯跑!”佟湘玉的河东狮吼精准覆盖。
楼上传来白敬琪标志性的少年惊呼:“哗擦!娘!我这就去!”
伴随着吕青柠冷静到近乎刻板的声音:“真相只有一个,敬琪哥刚才在偷看青橙画的小人儿。”
然后是吕青橙奶声奶气的尖叫:“姐——!不许说!”
以及郭芙蓉温柔的劝解:“芙妹在此,孩子们,安静点哦。秀才,你倒是管管?”
吕秀才正捧着一本《礼记》,闻言推了推鼻梁上方,文绉绉道:“Children, please! Remember, a gentleman uses his tongue, not his fists! 子曰……”
被郭芙蓉一个娇嗔的眼神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连忙改口:“芙妹说得对,安静,安静。”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油光光的脑袋,吸了吸鼻子:“咦?啥味儿?焦中带糊,糊里透腥……不对啊,我锅里炖着鸡汤呢!”
他使劲嗅着,一脸狐疑。
就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喧闹中,异变陡生!
客栈正中央,那片被擦得锃亮、映照着屋顶横梁的地板,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皱,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布帛撕裂。
紧接着,刺眼的光芒猛地炸开!
不是温暖的黄,也不是皎洁的白,而是无数道令人心悸的、疯狂闪烁的霓虹彩光——妖异的紫、惨烈的绿、浑浊的红、刺目的蓝……它们如同来自深渊的毒蛇,狂乱地扭动、切割着客栈里原本安稳的光线。
“哎呀妈呀!”李大嘴吓得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地上。
“哗擦!啥玩意儿?!”白敬琪从楼梯栏杆后探出头。
“额滴神呀!”佟湘玉一把捂住胸口,手里的算盘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保护老板老板娘!”铁蛋低沉浑厚的东北腔瞬间响起,他和傻妞如同两道鬼魅般的影子,刹那间已从角落弹射而至,稳稳挡在晏辰和阿楚身前。
两人身体表面流动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到的能量微光,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霓虹光芒闪烁的频率达到了顶点,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光爆中心,一个极其诡异的身影被强行“吐”了出来。
砰!
身影重重砸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沉闷的声响让所有人心脏都跟着一缩。
光芒倏然收敛,如同退潮。
大堂里恢复了灯火通明,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烧焦电线混合劣质香水的刺鼻怪味。
地上趴着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正艰难地撑起身体。
他的打扮堪称光怪陆离。
身上是一件破破烂烂、勉强能看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港风的亮片西装,只是颜色早已被污垢和某种暗沉的不明粘液浸染得无法分辨本色。
脖子上歪歪斜斜挂着几条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爆炸式的高耸发型,染着斑驳陆离的荧光色,此刻正一缕缕地耷拉下来,还在诡异地冒着几缕稀薄的黑烟。
脸上涂抹着厚厚一层惨白的油彩,但油彩之下,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青灰底色,嘴唇却是极其突兀的、仿佛刚饮过血的深紫色。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只有两团疯狂旋转、跳跃、变幻着霓虹色彩的诡异光斑,如同两盏坏掉的、失控的迪斯科球灯。
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挣扎着想站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身破烂的亮片西装和脖子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声音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瘆人。
他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指甲尖长乌黑的手,颤抖地指向虚空,用极其古怪、仿佛金属摩擦又夹杂着电流杂音的粤语腔调嘶喊道:“顶…顶你个肺啊!边个…边个阴我?!百…百年怨气…封印…好不容易…挣脱…点解…点解是…尼度?!”
他猛地甩了甩头,爆炸头上掉下几点火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狂躁:“我…霓虹鬼王…响彻九龙…边个唔识?!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那咆哮声带着实质性的冲击波,震得离他最近的几张桌椅嗡嗡作响,杯盘轻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黑紫色烟雾的阴冷气流,如同出笼的毒蛇,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怨憎,狂暴地卷向四面八方!
“哗擦!冻死小爷了!”白敬琪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去摸他腰间的左轮小玩具。
“小心!”白展堂脸色剧变,身形一晃已挡在佟湘玉前面,指尖劲气吞吐。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反应奇快,一个旋身挡在龙傲天和尖叫的莫小贝身前,双臂灌注内力,带起一阵柔和却坚韧的气流屏障。
吕青柠小脸煞白,但眼神锐利如初,飞快地拉着妹妹青橙躲到郭芙蓉身后。
郭芙蓉和吕秀才紧张地抱在一起。
李大嘴则直接缩到了柜台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小眼睛。
邢育森(邢捕头)和燕小六原本在角落打瞌睡,被这鬼叫吓得一蹦三尺高。
“妈呀!何方妖孽!”邢捕头怪叫着,下意识地就去摸腰刀,结果手一滑,刀“哐当”掉在地上。
燕小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地掏出快板,哆哆嗦嗦地敲了起来:“当了个当!当了个当!妖风阵阵心发慌!捕头大人快显灵,收了这鬼保安康!”
节奏全乱,敲得跟催命符似的。
“老板,老板娘,能量护盾已启动。目标生物磁场极度紊乱,怨念能级超标,初步判定为高能量负向精神聚合体,俗称‘厉鬼’。”铁蛋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丝电子合成音特有的冷静,汇报着扫描结果。
他和傻妞身前,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能量屏障微微闪烁,将那阴冷的冲击波和黑紫烟雾稳稳挡在三尺之外。
晏辰将阿楚护得更紧,眼神锐利地盯着那自称“霓虹鬼王”的怪人,沉声道:“百年前九龙?霓虹鬼王?铁蛋,傻妞,数据库检索!”
“检索中……”傻妞清脆的四川口音响起,“匹配到相关非正史民间志怪传闻条目:约一百二十年前,港岛九龙城寨区域,曾有一名号为‘霓虹鬼王’的舞厅老板,因卷入黑帮仇杀,满门被灭,怨气冲天。传闻其死后魂魄不散,盘踞旧址,以霓虹灯光与靡靡之音为引,滋扰生人。后似有高人设下封印……记录到此中断。可信度评级:低。警告,目标当前情绪极不稳定,怨念能级持续攀升!”
阿楚从晏辰怀里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非但不怕,反而充满了惊奇。
她飞快地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只有纽扣大小的圆形设备,往空中一抛。
那设备无声悬浮,投射出一片柔和但清晰无比的全息光幕,正对着那挣扎爬起的霓虹鬼王。
光幕一角,无数文字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刷新——那是来自2025年时空的直播间弹幕!
【卧槽!开局暴击!这造型绝了!刚从哪个复古迪厅片场爬出来?】
【霓虹鬼王?九龙城寨?有那味儿了!童年阴影复苏!】
【佟掌柜快看!你家地板被砸了个坑!索赔!必须索赔!】
【邢捕头你的刀掉了!小六快板敲得比我心跳还乱!】
【龙哥!宇宙最狂!上!给他点color see see!】
【无双姐姐保护我!放着我来打call!】
【这鬼王……看着有点惨啊?冒烟的发型是认真的吗?】
【阴间特效拉满!这怨气黑烟,五毛还是五块?】
【青柠小侦探上线!快分析他心理阴影面积!】
霓虹鬼王(阿楚立刻在心里给他定了名)似乎被那悬浮的光幕和上面疯狂滚动的文字吸引了片刻注意力。
他那双霓虹漩涡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幕,旋转的光斑似乎停滞了一瞬,透出一种混杂着暴怒与茫然的情绪。
随即,他仿佛被光幕的“注视”彻底激怒,猛地转向阿楚和晏辰的方向,枯爪般的手凌空一抓!
“吼!咩…咩鬼东西?!凡人…窥探本王?!死——!”
呜——!
凄厉刺耳的鬼啸声再次拔高,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
比之前更浓郁、更粘稠的黑紫色怨气,如同沸腾的墨汁,从他干瘪的身体里疯狂喷涌而出!
这一次,怨气不再是扩散,而是凝聚成一只巨大、扭曲、指甲尖利的鬼爪形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了铁蛋和傻妞的能量护盾(物理屏障似乎无法完全隔绝这种能量攻击),直扑悬浮的直播设备和它后面的阿楚晏辰!
阴风扑面,带着浓烈的腐朽与绝望气息,阿楚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小心!”晏辰瞳孔骤缩,想也不想,抱着阿楚就要向侧后方急退。
“干扰程序启动!精神屏障最大功率!”铁蛋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傻妞也同时娇喝:“负能量中和立场展开!老板老板娘趴下!”
然而,那怨气鬼爪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就在这危急关头——
“厚礼蟹!真当我龙傲天嘅机关术系摆设咩?!”
一声狂傲不羁的粤普怒吼炸响!
只见龙傲天不知何时已退至墙角,他右脚看似随意地、实则精准无比地在地板上某块不起眼的青砖上狠狠一跺!
喀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霓虹鬼王脚下那片地板——正是他最初砸落的地方——瞬间亮起一圈复杂玄奥的淡金色纹路!
纹路光芒暴涨,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线如同活物般从地板下激射而出!
它们并非攻击,而是迅捷无比地交织、缠绕,瞬间在那怨气鬼爪袭来的路径前方,构成了一张巨大而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光网!
嗤嗤嗤——!
浓郁的黑紫色怨气鬼爪狠狠撞在金色光网上!
如同滚油泼雪,刺耳的腐蚀声伴随着大量黑烟猛烈蒸腾而起!
鬼爪疯狂扭动、撕扯,光网剧烈震颤,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似乎随时都会被撕裂!
鬼爪虽然被光网暂时阻隔,但那股阴冷刺骨的怨念冲击却如同无形的潮水,依旧穿透了部分防御,狠狠冲击着众人的精神。
离得最近的祝无双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
莫小贝更是吓得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
“师兄!”祝无双担忧地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眼神凝重,指尖剑气吞吐不定,却投鼠忌器,怕贸然攻击反而毁坏了客栈。
佟湘玉死死抓住柜台边缘,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失去血色。
李大嘴直接吓瘫在柜台后面。
邢捕头手忙脚乱地捡刀,燕小六的快板彻底成了噪音制造机。
“顶…顶你个肺!”霓虹鬼王见一击受阻,尤其是被那闪烁着“科学”光芒的金色光网拦住,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他那双霓虹漩涡眼疯狂旋转,身上的破烂亮片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瘆人声响,周身的黑紫色怨气如同沸腾的火山岩浆,更加狂暴地涌动起来!
他枯爪张开,看样子就要酝酿更恐怖的攻击!
“干扰升级!”铁蛋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决断,“傻妞,覆盖性精神噪音!老板,授权使用娱乐数据库B-7号方案!”
“授权!”晏辰搂着惊魂未定的阿楚,立刻回应。
傻妞眼中蓝光一闪:“明白!BGM启动!”
下一刻,一阵极其诡异、完全不符合当下紧张恐怖氛围的音乐,猛地从铁蛋和傻妞身上隐藏的扬声器中爆发出来,瞬间响彻了整个同福客栈!
“啊~哦!”
“啊~哦诶!”
“阿姨压抑带个刀!带个刀!带个刀——!”
是神曲《忐忑》!而且是最高音量、最大混响、最魔性洗脑的版本!
那毫无规律可言的旋律、忽高忽低的调门、如同呓语般的歌词,如同无数把音波小锤,不分敌我地狠狠凿进每个人的天灵盖!
噗!
正紧张运功抵御怨念冲击的白展堂差点岔了气。
死死抓着柜台的佟湘玉一个哆嗦。
缩在柜台后的李大嘴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邢捕头刚捡起来的刀又“哐当”掉了。
燕小六的快板声戛然而止,他张大了嘴,一脸痴呆。
吕秀才痛苦地闭上了眼:“Oh! My ears! My poor ears!”
郭芙蓉下意识地跟着那魔性的调子哼出了声:“啊~哦?”
吕青柠和吕青橙小脸皱成了包子。
莫小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龙傲天嘴角抽搐:“厚礼蟹…乜鬼音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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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首当其冲的霓虹鬼王,反应最为剧烈!
那疯狂旋转的霓虹漩涡眼,猛地停滞了!
光斑的跳跃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周身沸腾汹涌的黑紫色怨气,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冰块,肉眼可见地一滞!
那原本蓄势待发、准备撕裂一切的狂怒姿态,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啊~哦诶!阿姨压抑带个刀!带个刀!”
魔音穿脑,持续轰炸。
霓虹鬼王僵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先是拿着鸡腿、不知何时又偷偷溜到附近的邢捕头,瞪大了眼睛,指着鬼王,声音都变了调:“他…他他他抽筋了?”
只见霓虹鬼王那枯瘦的身体,先是右肩猛地向上耸了一下,接着左膝不受控制地向外一拐,然后脖子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频率左右扭动,再配上他那身破烂的亮片西装和爆炸头……活脱脱像一个年久失修、接触不良的提线木偶,正在尝试一种极其怪异、充满机械感的……舞蹈?
“带个刀!带个刀——!”
音乐进入更加高亢魔性的循环段落。
霓虹鬼王的“舞蹈”幅度更大了!
他一条腿猛地向前一踢,僵硬地定格在半空,同时另一条手臂如同生锈的机器臂般,一卡一顿地向后甩去,脖子还配合着音乐节奏,机械地一伸一缩。
破烂的亮片随着他抽搐般的动作哗啦作响,冒烟的荧光爆炸头也跟着一颤一颤。
整个画面,从极致的恐怖骤然滑向极致的荒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裂开了!】
【救命!我在被窝里笑出猪叫!我妈问我是不是疯了!】
【驱鬼神曲!《忐忑》太神了!给铁蛋大佬跪了!】
【鬼王:我是谁?我在哪?我的腿为什么自己动了?】
【这机械舞…赛博朋克鬼王?年度最佳喜剧片没有之一!】
【佟掌柜!快看!他在跳!地板没事!索赔项目减一!】
【龙哥机关网: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和BGM!】
【无双姐姐!快!趁他病要他命!RAP输出啊!】
满屏的“哈哈哈”几乎要溢出全息光幕。
祝无双看着那在《忐忑》魔音中“翩翩起舞”的霓虹鬼王,又看看弹幕,眼睛猛地一亮!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龙傲天(龙傲天:“喂!小心滴啊!”),上前一步,双手叉腰,气沉丹田,竟真的即兴来了一段节奏感十足的RAP:
“哟!Check it out!霓虹灯光闪又耀,百年怨气冲云霄!(指着鬼王)
以为自己是主角,出场特效呱呱叫!(双手比划)
谁知遇上我老铁(看向铁蛋),神曲一响全傻掉!(模仿鬼王僵硬动作)
放着我来Freestyle!冤魂厉鬼听好了——!(气势十足)
快乐才是驱魔药!放下执念别乱跳!(指向地面)
阳光大道在眼前,何必困在旧歌谣?Yo!Peace out!(一个帅气的收手势)”
她的声音清亮,节奏感极强,配合着《忐忑》那魔性的背景音,竟然毫无违和感!
歌词直白又带着点诙谐的劝诫。
所有人都看呆了,连铁蛋都默默调低了《忐忑》的音量,给无双的RAP当伴奏。
那被困在金色光网中、被《忐忑》折磨、又被祝无双RAP直击灵魂的霓虹鬼王,僵硬怪异的机械舞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那双疯狂旋转的霓虹漩涡眼,光斑的跳动一点点变得缓慢、柔和。
周身沸腾的黑紫色怨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开始消散、变淡。
“带个刀…带个刀…”《忐忑》的尾声还在倔强地回荡。
霓虹鬼王彻底停下了动作。
他僵硬地站在光网中,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枯瘦的双手。
那双手上,乌黑尖长的指甲正一点点褪去骇人的色泽。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亮片西装,似乎也黯淡了许多,不再有那种污秽油腻的反光。
滴答。
一滴浑浊的液体,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又是一滴。
他在哭?
没有嚎啕,只有无声的、肩膀微微耸动的啜泣。
那青灰的脸上,惨白的油彩被泪水冲开两道沟壑,露出下面更深邃的、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悲苦底色。
那两团霓虹光斑,旋转彻底停止,光芒黯淡下去,竟隐约显露出下方一双属于人类的、布满血丝、充满疲惫与茫然的眼睛轮廓。
“顶…顶你个肺啊…”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不再是那种金属摩擦的怪响,而是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浓重哭腔的粤语男声。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祝无双,看向全息光幕上还在不断滚动的、带着善意的“哈哈哈”弹幕,看向同福客栈里一张张或惊奇、或警惕、但不再仅仅是恐惧的脸。
“百…百年…百年啊…”他哽咽着,话语破碎,“怨…怨气…好重…好冻…只想…只想守住间舞厅…点解…点解会变成噉?吼人…吓人…自己都…都唔认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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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似乎想擦眼泪,又看到自己那正在褪去乌黑、却依旧枯槁的手,猛地一颤,眼中充满了自我厌弃的痛苦,“快乐…快乐系咩?早就…早就唔记得了…刚才…刚才那首歌…”
他看向铁蛋和傻妞,眼神复杂,“仲有…仲有姑娘你唱嘅…好吵…但系…但系心口…好似冇咁冻了…”
他环视着这间灯火通明、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虽然刚才还很混乱)的客栈,看着佟湘玉心疼地摸着被鬼啸震掉珠子的算盘,看着白展堂悄悄松了口气,看着李大嘴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吕青柠好奇又带着点分析意味的眼神,看着白敬琪和吕青橙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看着那悬浮在空中、依旧在刷着【鬼王不哭】【摸摸头】【放下过去吧】的光幕……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酸涩的情绪,如同解冻的春水,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堵由百年怨气筑成的、冰冷坚硬的堤坝。
“嗬…”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这口气吸入,他身上最后一丝黑紫色的怨气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那身破烂的亮片西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陈旧但干净,恢复了原本深沉的宝蓝色。
爆炸头软塌下来,变成一头虽然凌乱但还算正常的灰白短发。
脸上的油彩和青灰底色完全褪去,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刻满皱纹,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当年几分风采的中年男人面孔。
只有那双眼睛,褪去了霓虹,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残余的泪水,以及一种大梦初醒般的巨大茫然。
“原嚟…原嚟恐怖片…最怕嘅…唔系符咒…唔系桃木剑…”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大堂,“而系…而系笑出声啊…系…系呢种…热热闹闹嘅…烟火气…”
他扯动嘴角,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缓缓抬起手,不再枯槁,只是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对着全息光幕上那些温暖的弹幕,也对着同福客栈的众人,笨拙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拱了拱手。
那动作,依稀还有几分旧时江湖人的影子。
“多谢…多谢各位…家人们…”他学着之前偶尔瞥见的弹幕称呼,声音哽咽,“我…林振强…该走啦。百年浑噩…今日…今日方醒。去我该去嘅地方…好好…重新开始。”
话音落下,他整个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从脚部开始,一点点向上消散。
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有一种宁静的、如同晨雾般悄然散去的柔和光晕。
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深深地、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温暖嘈杂的同福客栈,看了一眼那些鲜活的面孔,嘴角终于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释然的、真正属于“林振强”的、带着泪痕的微笑。
点点柔和的光粒,如同夏夜的萤火,无声地飘散在客栈温暖的空气里,最终消失不见。
只留下地板上,他最初砸落时留下的一点微不可察的印子,以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老旧舞厅的木质地板和香粉混合的怀旧气息。
大堂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傻妞体贴地播放起的一首轻柔舒缓的钢琴曲背景音。
【鬼王走好…下辈子开个真正的快乐舞厅!】
【笑着笑着就哭了…百年孤独啊…】
【无双女神RAP超度!功德无量!】
【老铁傻妞神配合!忐忑驱魔永流传!】
【佟掌柜!地板印子!索赔!最后的机会!】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包括百年老鬼!】
【这波啊,这波是快乐能量满格!】
【今日金句:恐怖片最怕喜剧演员!记笔记了家人们!】
【愿林老板安息,重启人生。】
【七侠镇温暖人间,魑魅魍魉也化云烟。】
全息光幕上,一行行充满感慨与祝福的弹幕安静地滑过,如同夜空中流淌的星河。
钢琴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轻柔落下,余韵袅袅。
莫小贝歪着头,扯了扯祝无双的袖子:“无双姐,他…真的去重新开始了吗?”
祝无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脸上带着一种悲悯又欣慰的笑容:“嗯,一定会的。快乐是最好的路引。”
柜台后,佟湘玉终于松开了紧抓柜台的手,长吁一口气,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算盘珠子,随即又叉起腰,陕西腔调带着劫后余生的活力:“展堂!快!拿扫帚!大嘴!赶紧看看你的鸡汤!莫炖糊喽!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额滴个神呀,这一晚上折腾滴!”
白展堂立刻应声:“得令!掌柜的!”
顺手还拍了下旁边还在愣神的白敬琪后脑勺,“臭小子,别发呆了,帮你爹收拾!”
白敬琪“哗擦”一声跳起来:“知道啦爹!”
转身就去找扫帚。
角落里,邢捕头终于成功捡起了他的腰刀,煞有介事地挎好,清了清嗓子:“咳!小六!看见没?这就是正义的力量!在我邢育森的英明…呃…坐镇下,再凶的恶鬼,那也得乖乖伏法!”
燕小六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捕头大人威武!当了个当!”
顺手又敲了两下快板,这次节奏总算正常了点。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仰头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手指调皮地戳了戳:“晏辰晏辰,你说,咱们这算不算‘用爱(物理)发电,感化(物理)厉鬼’?”
晏辰低头,眼中笑意流转,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娘子总结精辟。不过,”他凑近阿楚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撩人的热气,“下次物理感化之前,能不能先预告一下?为夫的小心脏,差点跟你私奔了。”
阿楚耳朵尖瞬间染上绯红,娇嗔地捶了他胸口一下:“讨厌!谁要跟你心脏私奔!”
她眼波流转,瞥见旁边的铁蛋和傻妞。
铁蛋正用他那金属手指,小心翼翼地帮傻妞整理刚才动作时微微弄乱的发梢,动作笨拙却温柔。
傻妞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甜笑。
“喂,老铁,”阿楚故意提高声音,“今晚的《忐忑》MVP,奖金翻倍哦!”
铁蛋头也不抬,东北腔带着理所当然的憨直:“必须滴啊,老板娘!回头给傻妞买个新滴…呃…能量口红!”
傻妞噗嗤一笑,清脆的四川话带着嗔怪:“瓜娃子!我要那玩意儿干啥子嘛!”
龙傲天搂着祝无双,下巴一扬:“厚礼蟹!今晚最大功臣,唔通唔系我嘅声控机关网?关键时刻,硬顶鬼爪!宇宙最狂,实至名归啦!”
祝无双笑着拍了他一下:“是啦是啦,你最犀利!不过,”她看向那消散的光点,语气温柔,“能帮到他,真好。”
郭芙蓉依偎在吕秀才身边,轻声哼唱起来:“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吕秀才握紧她的手,文绉绉地接道:“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前路无知己。芙妹,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郭芙蓉掩嘴轻笑:“呆子!”
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方,小脸严肃,对着妹妹吕青橙分析:“青橙,根据鬼王…不,林先生最后的情绪转变和能量消散模式,可以推断快乐和归属感产生的正向精神能量,对负向怨念具有极强的中和瓦解作用,其原理可能涉及量子层面的意识共鸣…”
吕青橙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姐,你说得好厉害哦!不过,他最后笑了,是不是说明…惊涛骇浪也打不垮快乐呀?”
她的小拳头下意识地握紧。
全息光幕上,最后几条弹幕悠悠飘过:
【烟火人间照归途,笑泪声中鬼王苏。】
【同福奇谈添新页,传奇永不落幕。】
客栈外,沉凝如铁的夜色,不知何时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极淡的、带着水汽的清冷晨风,温柔地挤了进来,轻轻拂过同福客栈门口那两盏在风中摇曳的温暖灯笼。
灯笼的光晕晃动着,将“同福客栈”四个大字的影子,长长地、安宁地投在青石板路上,仿佛在为远行的魂灵,无声地点亮一盏归家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