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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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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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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雨细密如织,浸润着七侠镇的青石板街,空气里浮荡着湿漉漉的草叶气息。

同福客栈里倒是暖意融融,炭盆燃着,烘烤着一室喧嚣。

佟湘玉拨弄着柜台上一个精致的平板电脑,皱着眉念念有词:“额滴神啊,这‘番茄免费小说’更新的也太慢了,额追的那本《霸道镖头爱上我》都卡在洞房花烛夜一个礼拜咧!”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放着我来!掌柜的,这平板是不是该充电了?”祝无双快步过来,熟练地拿起角落里的无线充电器。

“芙妹,此非技术问题,乃是作者惰怠之故也!所谓‘君子不惰其文’,当引以为戒啊!”柜台后的吕秀才立刻放下手中的《增广贤文》,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口沫横飞开始声讨作者。

“秀才!打住!”郭芙蓉正用手机给吕青柠、吕青橙俩闺女直播跳健美操的动作,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吕秀才的嘴,“跟唐僧似的,没见闺女们镜头前都要被你念睡着了?”

“哗擦!娘,你那动作不行,看小爷我的!”白敬琪在长凳上一个漂亮的单手倒立,另一只手极其拉风地掏出那把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晃了晃,“这平衡感,帅毙了吧?”

“真相只有一个,哥,”一直安静捧着平板电脑研究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自己那副小一号的眼镜,“你倒立的姿势让枪口对准了房梁上的燕子窝。”

白敬琪吓一跳,手一软差点摔下来。

“哦!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偷瞄我青橙妹妹?”刚从后院收衣服进来的莫小贝一声清叱,放下木盆就要撸袖子,小郭郭阿姨传授的惊涛掌内力隐隐激荡。

“小贝姐姐!”旁边的吕青橙立刻拉住她,圆圆的脸蛋微微发红,“我哥他…他不是故意的啦…”

老白端着一壶热茶飘然闪入大堂,正好看见角落里阿楚和晏辰挤在一张条凳上。

阿楚整个人都快嵌进晏辰怀里,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新款高科技通讯腕表上戳戳点点,嘴里嘟囔:“快给我瞅瞅弹幕!是不是又在嘲笑我昨天炒的菜像炭?”

晏辰笑意温煦,低头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阿楚小仙女亲自下厨,那叫原生态碳烤风味,怎么能叫像炭呢?来,为夫念给你听……”他点开腕表弹出的全息光屏,温柔念道:“【佟掌柜今天发型好像被雷劈过】、【白公子枪花耍得不错可惜瞄准的是鸟窝】……”

“哇擦!谁在胡说八道?小爷我那是失手!”白敬琪炸毛跳起来。

“啧啧啧,晏辰哥哥,你这虎狼之词说得比我家秀才还会撩!”郭芙蓉回头抛了个媚眼。

“过奖过奖,芙妹。”晏辰眨眨眼,一脸谦逊。

正闹着,客栈那虚掩着的木质大门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呻吟,就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

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重重踩在刚被伙计拖过、还湿漉漉的地板上。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包括傻妞刚刚用全息投影投射在空中的十几条光怪陆离的弹幕【湘玉发型雷击造型666】、【青柠学霸人设不倒】、【青橙萌萌哒】,都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凝滞在空气中。

门洞处的光被两道身影完全占据。

当先一人,身着笔挺如刀削斧劈的深蓝色将校呢军服,肩章冰冷,皮带紧束。

一张脸如同刀刻斧凿,线条刚硬,浓密花白的眉毛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客栈大堂,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压迫性审视。

他下颌微抬,腰背挺得如同旗杆,雨水顺着他的宽檐军帽帽檐滴落在地板上,砸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渍。

紧随其侧的,是一位穿着极为华贵的翠绿色绒面旗袍的女子,领口袖口镶嵌着闪闪的亮片。

然而这华服包裹下的人,却透着一股惊弓之鸟般的脆弱。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绣花丝帕,指尖用力得失了血色,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住眼底深处那片青色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惧惮。

细密雨丝沾湿了她的额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微微侧着身子,似乎极力想与旁边高大的男人保持一点距离。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呼吸。

军装男人目光如电,落在刚放好水烟袋、准备上前迎客的佟湘玉身上。

“掌柜的!”声音不大,却像钝器敲击,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速备两间上房,要干净清静,相邻。我姓陆。”

还没等佟湘玉张口说出那句“额滴神啊”,一个激动到劈叉的东北大碴子口音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大堂,甚至还带出点滋滋的电磁杂音:“我的个妈耶!!!老板!老板娘!瞅瞅!真·活的‘黑豹子’陆振华陆大军阀啊!!!还有九姨太雪琴妹子!!”

角落里的铁蛋手舞足蹈,机器人手臂兴奋得在空中比划出残影,他胸口的投影模块猛地一亮,一个巨大的、七彩环绕、酷炫闪光的直播间标题瞬间霸占了客栈中央的空气:“【同福直播间:惊!民国督军空降七侠镇,雨蒙蒙情深深谁买单?家人们速来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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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画面无缝切入,全方位无死角锁定门口的两人。

下一瞬,数以百计、密密麻麻的彩色弹幕文字如同倾盆暴雨般从屋顶“轰”地冲刷下来,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打趣调侃:

【卧槽!真是教科书级别的军阀!这气场绝了!】

【九姨太看起来好可怜,强扭的瓜不甜啊陆司令!】

【杜雪琴本琴!!!我的意难平!】

【前排卖瓜子汽水!陆司令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场版预定!】

【陆振华来这儿干嘛?走错片场了吧!七侠镇不兴军阀混战啊!】

【青橙妹妹呢?快施展你的惊涛骇浪劈了这个强娶民女的糟老头!】

“哇噻!督军老爷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邢捕头反应神速,弓着背搓着手凑上前,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地在陆振华锃亮的马靴和腰间的勃朗宁手枪上打转。

“唔……师……”燕小六手忙脚乱想掏铁牌,一摸腰却拽出了心爱的唢呐,下意识就凑到嘴边“呜——”地吹出个走调的声响,惊得陆振华身后的“九姨太”浑身一颤。

陆振华浓眉一拧,那凌厉的刀锋般目光扫过漫天飞舞、叽叽喳喳的彩色弹幕,又掠过燕小六手中滑稽的唢呐,最后死死盯住正前方几乎要蹦起来欢呼的铁蛋,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妖言惑众!何方妖孽?”

“娘咧!真是老陆家那个…唔唔!”李大嘴刚探出脑袋嘀咕,立刻被老白闪电般捂住嘴拖进后厨。

“哎呀呀,原来是陆老爷大驾光临!额滴神啊,快请坐快请坐!额这是正经八百的同福客栈,绝对滴宾至如归,童叟无欺!”佟湘玉总算找回掌柜的魂,满脸堆笑迎上,“小二,看茶!上好滴龙井!”

伙计应声而去。

陆振华对满场混乱和那些浮空怪字无动于衷,他似乎习惯了无视任何喧闹,只重重道:“掌柜的,我方才所说,即刻安排。这位是内子,杜书桓。”他用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语气点明身边女子的身份,顺手将肩上那件厚重笔挺的军氅脱下,动作利落精准,一个眼神示意,那氅子便准确无比地朝傻妞飞去。

“哎呦喂!”傻妞正用四川话小声跟铁蛋嘟囔“这老倌儿气场好吓人哦”,一看黑压压的大氅飞来,倒也不慌,身形滴溜溜一转,那军氅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住,平平整整地悬浮在她面前半尺。

她纤细的手指隔空一点,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弱蓝色光束扫过,瞬间分析出污渍分子构成。

“陆老爷放心嘛,保证半小时给您熨得平平展展,一根毛球球都莫得!”傻妞说着,手臂指向客栈后堂,那件军氅便如同长了翅膀,飘飘悠悠自行飞往专门处理衣物的区域。

陆振华鹰隼般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便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显然将这不可思议归于旁门左道,不足为惧。

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便自顾自大步走向一张靠窗的八仙桌坐下,身姿依旧如同松柏。

“杜小姐,这边请。”佟湘玉笑着招呼杜书桓。

杜书桓低着头,纤弱的身子紧绷着,如同秋风中瑟缩的柳枝,一步一步挪过去,眼神始终垂落在地面,偶尔怯生生地抬一下,瞥见那些仍在空中滚动的彩色弹幕【陆振华老匹夫!】、【杜书桓别怕!姐姐挺你!】,更是将脸埋得更低。

“哗擦!”白敬琪不知何时也坐到了桌边,一边假装潇洒地把玩他的左轮枪,一边大声点评,“这位姐姐好漂亮啊,跟我娘年轻时候有一拼!可惜好白菜让……哎哟!”话没说完,屁股上已挨了郭芙蓉轻飘飘但带内力的一巴掌。

“你这孩子,胡咧咧啥!”郭芙蓉瞪了他一眼,转头冲杜书桓笑得格外灿烂,“这位妹妹,别理会这皮猴子。来来,尝尝我们同福客栈刚烤的小蛋糕,甜蜜蜜的东西吃了心情好!”她热情地推过一个精致的粉彩碟子,里面躺着几块诱人的蜂蜜蛋糕。

杜书桓犹豫着,纤细的手指刚要去碰碟子边缘。

一直沉默凝视窗外雨幕的陆振华蓦然转过头,眼神锋利如刀,声音低沉如闷雷:“她不喜欢甜食。”

杜书桓的手如同被毒蜂蛰了一下,倏地缩回,紧紧地绞住了手中的丝帕,指尖因用力得失了血色。

她把头转向另一边,眼眶却迅速红了,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极力压抑着那汹涌的委屈,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微呜咽,像受伤幼兽最后的挣扎。

一滴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终于挣脱眼眶的束缚,沿着她光洁的脸颊迅速滑落,啪嗒一声,晕湿了翠绿色的旗袍前襟,留下一点深色的痕迹。

那声响在这突然寂静的厅堂里,清晰得如同心跳漏掉了一拍。

“放开那个姐姐!!!”

一声清脆稚嫩却带着撕裂空气般愤怒的童音猛地炸响!

小小的吕青橙像一枚被怒火点燃的炮仗,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大厅中央。

九岁小姑娘的脸蛋气得通红,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周身竟瞬间蒸腾起一圈若有若无的白气,那是她修炼日久的惊涛掌内力被极致催动的征兆!

周遭的空气似乎被急剧压缩,发出嗡嗡的震颤,连空中飘过的几条彩色弹幕【靠!青橙小可爱要暴走!】、【惊天一掌预定!】、【主播快跑!当心被掌风掀飞!】都被这股无形的气压推得扭曲变形。

“青橙!不得无礼!” “吕青橙!给我停下!” 阿楚和郭芙蓉的声音同时响起,都带上了惊急。

然而那饱含着童真愤怒的掌力已然不顾一切地轰了出去!

一股磅礴的无形巨浪,夹杂着呜呜的恐怖风声,瞬间撕裂了空气中湿润的雨气,直扑陆振华!

陆振华浓密的白眉猛地一挑,那双鹰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却无半分惧色。

军人的强硬早已刻进他的骨血。

就在那掌力即将及体的电光火石之间,他雄壮的身躯内骤然爆发出铁血沙场的悍勇之气!

不见他如何作势,一股更为凝练、如同千军万马铁蹄踏破山河般的刚猛气势悍然迎上!

那是他统御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纯粹杀伐之气!

纯粹的气势碰撞,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大堂上空炸开!

“哎呀不好!” 莫小贝反应快如闪电,在吕青橙出掌瞬间就预感不妙。

二十年深厚内力瞬间爆发,身形快成一道残影,闪电般掠至吕青橙身边,手掌上同样白光闪烁,轻飘飘地却又精准无比地在吕青橙肩上轻轻一拨一带!

轰!!!

掌风大部分被莫小贝拨向斜上方!

肉眼可见的一道猛烈气流如同失控的白色狂龙,带着令人牙酸的呼啸声,凶狠地撞上客栈那古老的木质房梁!

“嘎吱——咔嚓!!!”

令人心悸的断裂声炸响!

沉重的灰尘和木屑如同密集的雪片般簌簌落下,大块带着尖锐木茬的断木直直往下砸落!

下面正是杜书桓所在的位置!

她早已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忘记,只是惊恐地瞪大双眼,呆呆地望着那索命的黑影砸落。

“放着我来!”

“芙妹小心!”

祝无双和吕秀才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无双的彩衣身影已然鬼魅般出现在杜书桓身前,长鞭如灵蛇出洞,“唰”地缠住她腰间,发力就要将人拉离险地!

吕秀才更是以远超他体能潜能的速度扑到已吓得僵直的郭芙蓉身边,张开双臂,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上也顾不上去扶,口中还文绉绉地惊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芙妹!”

陆振华反应奇快,在梁木断裂声中霍然站起,伸手就要抓向杜书桓!

“家人们!保护我方九姨太!” 铁蛋的吼声带着东北口音的电磁音在混乱中极具穿透力。

他那铁臂一扬,胸口核心处理器光芒闪烁,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致装置瞬间射出!

小小的圆盘“啪嗒”一声,牢牢吸附在那根带着恐怖势能下坠的沉重断梁下方!

嗡——

一股强大、精准的磁力场瞬间释放!

那根眼看就要酿成惨剧的粗大房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凌空攥住,猛地悬停在离杜书桓头顶仅仅三尺之处!

下落带动的劲风吹得她发丝狂舞。

几片细碎的瓦砾挣脱了磁力束缚,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将翠绿色的旗袍肩部划出一道破口。

漫天灰尘中,陆振华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离杜书桓的衣袖仅仅毫厘之遥。

他紧紧攥着拳,看着那悬在爱妾头顶的、随时可能再次砸落的致命梁木,再看看灰尘仆仆、花容失色、旗袍肩袖破碎露出白皙肌肤、无助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杜书桓,刚毅如铁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双鹰眼里翻涌着后怕、震怒,以及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极度狂躁。

“我……” 吕青橙小脸煞白,看着自己闯下的大祸,又委屈又害怕,哇的一声哭了,“我只是讨厌他欺负漂亮姐姐……”

【青橙崽崽不哭!陆黑豹罪有应得!】

【哇靠!磁力装置牛逼克拉斯!傻妞老公威武!】

【莫掌门威武!这波四两拨千斤太帅了!】

【陆司令吓尿了吧?强扭的瓜差点变烂瓜!】

【九姨太破相没?旗袍都挂彩了!陆振华必须赔!】

【大嘴呢?刚才还在念叨酸菜?快出来救场啊!】

佟湘玉看着房顶那个透光的破洞,又看看惊魂未定的杜书桓和哭鼻子的青橙,再看看僵在那里、铁青着脸的陆振华,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额滴神啊!额的房顶!额的雕花大梁!额的银子啊!!”

“老板!老板娘!我觉得是时候给这位陆长官和杜小姐,开启一点小小的现代文明震撼了!”铁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机器人特有的冷静分析腔调,在混乱的余波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彼此眸中皆是果决。

晏辰的指尖在腕表上飞速划过一道复杂的解锁弧线,阿楚则利落地从她那个看起来不大却塞满了不可思议物件的次元背包里,掏出一个扁平光滑、边缘闪烁着淡淡蓝光的银色圆盘。

两人默契同时出手,圆盘和腕表投射出的一道指令光束在空中精准对接!

嗡!

一片由无数密集闪烁的光粒子构成的清晰光幕,瞬间在客栈大堂那根被磁力装置锁住的断梁下方展开!

这光幕庞大而稳定,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厅堂的空间,流淌着冰蓝色的数据流光泽,将空气中的灰尘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原本还在心疼房顶的佟湘玉眼睛瞬间亮了:“额滴乖乖,这玩意儿看着比额滴平板贵多咧!”

光幕核心稳定下来,却不是人们常见的画面,而是一行行庄严肃穆、清晰无比的鎏金大字,在光幕中缓缓流淌,仿佛有无形的笔在书写古老的箴言:“我等以下真理,不证自明: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其若干不可剥夺之权利,其中首重者,乃生命权、自由权及追求幸福之权……”

威严而富有穿透力的男声朗诵,同步在每一个听众的心底响起!

这不是铁蛋,也不是傻妞那带着方言的调子,而是经过系统选择的、最富感染力和权威性的音色,如同历史的洪钟在七侠镇的屋檐下敲响。

满堂安静,唯有那浑厚的声音在回荡,在阐述着关于自由与权利的真谛。

所有目光,惊愕、好奇、思索,全都聚焦在那片光幕之上。

吕秀才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亮:“此…此言大有深意!”

郭芙蓉也不由自主停止了抚摸被灰弄脏的衣袖,凝神望着那流淌的宣言。

陆振华猛地从失神中惊醒!

他死死盯着光幕上那刺眼的“不可剥夺之权”,尤其是“自由权”三个字,如同看到了剧毒的蛇信。

再联想到方才杜书桓那绝望的泪眼、她肩头被碎石划破的衣料下露出的刺眼白皙——那不正是他对她一切“所有权”的铁证吗?

这不就是**裸的叛逆宣言?!

一股被冒犯到极致的暴戾猛地冲上头顶!

“妖言惑众!乱世妖孽,当诛!!!”

如惊雷般炸响的咆哮声中,陆振华那蒲扇般的大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悍然探向腰间!

“咔嚓!”保险打开的金属撞击声清脆刺耳!

那支闪烁着幽冷钢铁光泽、象征着军阀绝对暴力的勃朗宁手枪,被他闪电般拔出,枪口直直对准了光幕正前方的阿楚和晏辰!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整个厅堂!

空气凝固!

前一秒还在弹幕中刷着【独立宣言牛批!】、【教育军阀进行时!】的家人们,此刻无数【啊啊啊枪!】、【主播小心!!!】、【陆振华疯了吧?!】的警示如血般染红了投影幕布!

“老板!!!”傻妞尖利的四川腔调带着从未有过的惊骇!

她的人影在声音未落前已化为一团模糊的白光朝晏辰前方撞去!

“放着我——”祝无双的长鞭如毒蛇吐信般飞出,却因距离稍远慢了一线!

“哗擦!”白敬琪手中的左轮也下意识抬起,却被郭芙蓉狠狠按住!

一切都在那支夺命枪口指向的瞬间发生!

快得连思维都追不上!

唯有两道行动轨迹,在那千分之一秒内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第一道,是铁蛋的身影!

他并非冲向子弹的轨迹,而是如同瞬移般直接出现在陆振华身后。

冰冷的合金手臂张开,从后面猛地锁住了陆振华持枪的手臂和身体!

力量之大,绝非血肉之躯能抗衡!

“陆先生!放下武器!”铁蛋的声音带着高频的电流震颤,不再是平日里的戏谑,冷酷如寒铁。

陆振华那足以崩断牛骨的力量在这铁臂束缚下,竟如蚍蜉撼树般纹丝不动!

他被强行固定在原地,只有那只握枪的手徒劳而激烈地颤抖着,枪口如同被钉死在空气中的毒蛇!

第二道更快!

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

一道无形的巨大力量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陆振华握枪的右手腕!

无声无息,却蕴含着足以粉碎骨石的磅礴劲力!

那是莫小贝!

在吕青橙出掌被带偏后,她的全部心神就已锁定了陆振华这个巨大的威胁。

惊涛掌隔空掌力!

后发先至!

“啊!”陆振华痛极闷哼一声,手腕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得骨骼几欲碎裂,那股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弛。

那柄象征着权势和屠戮的冰冷勃朗宁,终于脱离了他的掌控,划过一道黯淡的弧线,“铛啷”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吸音效果极佳的波斯地毯上。

一片沉寂!

绝对的沉寂笼罩下来。

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还有那支枪落地的轻响,不啻于惊雷。

几片被掌风激起的尘土颗粒,在投射着独立宣言的光幕前缓缓飘落。

陆振华被铁蛋牢牢锁住,雄壮的身躯因剧痛和屈辱而微微佝偻着,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手腕迅速肿起。

他鹰隼般的眼睛赤红一片,死死瞪着地毯上那支属于自己的枪,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受伤暴怒却被铁笼困住的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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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血腥味,自他喉咙深处泛起,又被强行咽下。

杜书桓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被祝无双紧紧扶住。

她望着丈夫屈辱的背影,望着那把掉落的凶器,再看着光幕上那依旧流淌的“生命权”、“自由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肩头被碎石划破的衣料下,那道细细的红痕异常刺目。

佟湘玉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地上那支真能要人命的家伙,还有屋顶的大洞,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发抖:“额滴神呀!要拆店啊!枪炮都上了!额的银子啊!这损失……这损失……”

“佟掌柜,”阿楚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沉稳,“不必担忧赔偿问题。陆司令作为一方督军,想来必然明晓事理,损坏客栈财物,自然该按价赔偿。”

她向前一步,坦然地、锐利地迎视着陆振华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血红双眼,“陆先生,您说是吗?这银子,您是打算用现大洋,还是麻烦点,让人从您金陵的府库里提?”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陆振华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喉头滚动,死死盯着阿楚那张毫无惧色的脸,又扫过周围那些带着恐惧、厌恶、紧张还有一丝古怪探究的目光(比如吕秀才看着枪的眼神就充满了某种学者式的疯狂),最后定格在满堂不断刷过的彩色弹幕【打钱!必须打钱!】、【十倍赔偿!精神补偿!】、【九姨太的旗袍钱!】、【青橙妹妹的零食安抚费!】。

一股夹杂着剧痛、难堪和穷途末路的暴怒在胸腔里冲撞,最终化作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破碎不堪的低吼:“赔!照……照价赔!”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子吐出来。

“老板,这老倌儿看来要赖账哇!”傻妞的四川话带着点揶揄,歪着脑袋打量陆振华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他眼睛滴溜溜转,肯定在算账怎么少赔点儿!”

铁蛋适时补刀,东北腔慷慨激昂:“放心老板娘!小的已开启‘同福客栈资产损失评估系统7.0’,正在精准测算包括古董大梁、精神补偿、误工费、九姨太高级定制旗袍定制费、以及直播间广大宝贝们受惊的心灵抚慰金……总计金额将实时显示在这光幕下方!保证让陆老板赔得心服口服!”

他胸口的投影模块应景地将独立宣言替换成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计算公式和动态飙升的数字。

陆振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膛起伏剧烈,死死盯着那些他根本看不懂但感觉极其不妙的阿拉伯数字组合。

那是一种他戎马半生也未曾经历过的、被精准算计无处遁形的巨大窘迫。

铁蛋此时才稍稍松开些许禁锢,但他身体依旧僵直,那只被打断的手腕还在不受控地轻颤,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杜书桓的方向。

杜书桓靠在祝无双身上,轻轻拂开无双递上的手帕,自己用那条早已被泪水浸得湿透的绣花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肩头那道细微的红痕。

这小小的、带着坚持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

她没有看暴怒的丈夫一眼,只是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异常清亮的眼眸,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望向站在阿楚身侧、一直沉默的晏辰。

“晏先生,阿楚姑娘,”杜书桓的声音细若游丝,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们……你们展示的那些字……是说,像书桓这样的人……也可以……可以……” 她似乎觉得“自由”二字过于奢侈,哽住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才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可以……不再被锁在深宅……不再日夜惶恐……害怕说错一句、行差一步……就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他人、毫无‘存在’意义的……杜书桓?”

“九姨太,您言重了!”老白抄着块抹布灵活地穿梭在惊心动魄后的狼藉里,一边麻利地擦拭桌面上落的灰,一边悠悠插话,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机警笑意,“咱这同福客栈啥稀罕事没见过?外星人、机器人、穿……咳,那啥的。别说锁在深宅里做笼中鸟,就是那天仙,搁这儿多住几日,也保管能学会自个儿点菜、自个儿洗碗、自个儿跟掌柜的讲价钱!这人呐,活着,图的就是个痛快敞亮!您说是吧,掌柜的?”

“就是就是!”佟湘玉立马接腔,心疼地瞥了一眼还在滋滋算账的光幕投影,胖手一挥,“额滴客栈大门……哦不,额滴心门,对谁都敞开着!甭管啥金丝雀还是野凤凰,来了额这儿,那就只有一个身份——贵客!放心住!额这人别的不行,就一条实在,童叟无欺,宾至如归!”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拍大腿,“哎呦对了!书桓妹子!额看你那旗袍破了,额楼上新进了一批苏州织造的顶级软缎!那颜色,那花样!小郭,待会儿带书桓妹子上去,挑她喜欢的!记账!记账啊!”她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对着陆振华的方向瞪了一眼。

郭芙蓉立刻会意,亲热地挽住杜书桓冰凉的手:“杜妹妹,走!别理那些糟心事儿!姐姐带你上楼看料子去!保管比你这身上的漂亮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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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拉半拽地将杜书桓带离了这个压抑的中心。

陆振华看着爱妾苍白憔悴的侧脸消失在楼梯拐角,眼神复杂地闪了闪,有痛楚,也有一丝茫然若失。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似乎没听见佟湘玉最后那句刺耳的“记账”,只是有些出神地望着那片依旧在播放独立宣言、只在角落处跳动着一串巨大赔偿数字的光幕。

那刚毅如铁的面孔上,绷紧的肌肉线条仿佛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显得有几分疲惫。

【掌柜的牛批!打土豪分布料精神永存!】

【小郭姐姐霸气护妹!九姨太冲鸭!】

【杜书桓支棱起来!新时代女性自己挑布料!】

【记陆振华的账!哈哈哈掌柜的太绝了!】

【白展堂才是人间清醒!笼中鸟也能变山凤凰!】

【陆振华:我裂开了……】

“来来来,陆司令,请坐!” 吕秀才此刻仿佛悟通了什么天机,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严肃。

他也顾不上去扶滑到鼻翼的眼镜,对着光幕上那个巨大闪动的“自由”字眼拱了拱手,整了整方才因躲避梁木而弄皱的儒衫,走到陆振华身边,竟深深作了一揖,“方才冲突,秀才在此给陆司令赔礼!然今日之事,鄙人观之,大有所得!陆司令,您观此西洋哲言,字字珠玑,发人深省!这自由平等之说,非独西洋有之,我华夏亦有古训,譬如孔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您可曾想过,倘若您的掌上明珠被迫嫁与如您一般年岁、性情又……”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翼翼瞥了眼陆振华愈发阴沉的脸色,“……又执拗专断之长者,终日以泪洗面,惶恐不可终日……您这位为人父者,将作何感想?怕是肝肠寸断,寝食难安乎?”

吕秀才的嘴,一旦开启,便是滔滔不绝。

他从先秦诸子扯到程朱理学,从“夫妻之道贵在相敬如宾”讲到“情投意合方为佳偶”,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字字句句都像在陆振华那摇摇欲坠的陈旧观念堡垒上反复敲打。

陆振华起初脸色铁青,眼中怒火隐隐燃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吕秀才那带着某种魔力、不容置喙的雄辩,以及眼前那片无声流淌着“自由平等”的光幕双重轰炸下,他紧握的拳头竟慢慢地松开了几分,眼底那暴戾的赤红在挣扎中渐渐褪去,最终蒙上了一层厚重而迷茫的灰雾。

铁蛋早已松开了对陆振华的禁锢,只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监控着数据。

“哗擦!” 一直在旁边试图用各种高难度花式转枪来吸引所有人注意但惨遭失败的白敬琪,终于忍不住了,啪地将心爱的左轮枪拍在桌上,冲着楼梯口扬声道:“杜书桓姐姐!别光在楼上看料子啊!下来聊聊啊!你到底咋想的?想走想留?小爷我给你做主!你放心,凭小爷我这枪法,保管让那‘黑豹子’动弹不得!”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上就挨了郭芙蓉扔下来的一颗剥好的龙眼核。

“皮猴子!闭嘴!” 郭芙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所有人都等待着。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只有佟湘玉拨弄算盘的声音(嘴里念念叨叨“大梁……定制旗袍……精神补偿……”,吕秀才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也识趣地停顿了,铁蛋默默收起了那还在跳动的赔偿光幕数字。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楼梯下方、角落里那些弹幕【青橙别怕!】、【小贝内力深不可测】,都聚焦在那道楼梯上方。

脚步声。

极轻,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的缓慢。

杜书桓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身上那件翠绿的华贵旗袍已然换下,只穿着素白的贴身衬裙,头发也解开了精致的发髻,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泪痕犹在,却洗尽了铅华,露出原本清秀温婉的轮廓。

那双曾被忧伤和恐惧填满的眼睛此刻异常澄澈明亮,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夜空。

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被银红锦缎仔细包裹的细长物件,视若珍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杜书桓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没有看僵坐在椅中、目光复杂难辨的陆振华。

她深吸一口气,胸脯明显起伏了一下,像是终于从深海中奋力挣出水面般。

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客栈中央那片还未消散的、流淌着独立宣言的冰蓝色光晕之下。

光粒子落在她脸上,映得她苍白的肌肤如同有了淡淡的生气。

她轻轻揭开那包裹的锦缎。

露出的并非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一柄式样古朴的黄铜包角木戒尺,和一本线装蓝皮手稿。

那手稿封面上,是三个娟秀工整的小楷:《闺阁针语》。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杜书桓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异常平静,再无半点哽咽。

她珍重地抚摸着那柄戒尺,“她说……识字断文的女子不易,但……但总归要识几个字,日后……总有用处。”

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坦然地迎向陆振华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庞:“司令,承蒙厚爱。可书桓不是什么名贵的金丝雀。我不需要金楼玉宇,也不稀罕锦衣玉食。这柄戒尺……”她拿起那柄古朴泛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透亮的戒尺,将它举高,举过那独立宣言光幕上“追求幸福之权”一行字,“……就是书桓这些年全部的家当。”

满堂震惊,落针可闻。

那双曾经习惯性躲闪的眼睛里,如今燃烧着决绝的光芒。

“我,”她顿了顿,如同吐出千斤重负,将那句压抑了一生的话掷地有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铮铮回音——“我要自己开报馆!为那些如同我娘一般……也曾被锁在深闺、空耗年华的女子……留下几行字!说几句真话!”

一片安静。

随即是爆发!

“哇擦!姐姐牛批!!”白敬琪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得把枪都拍在桌上。

“放着我来!杜妹妹,这字印出来铁定好看!”祝无双也激动地喊道。

“额滴神!报馆!新鲜!书桓妹子你要开报馆?!好好好!记记记!”佟湘玉一拍大腿,兴奋地掏出手机就喊,“家人们宝宝们快听听!咱同福客栈要出女报人了!新报创刊大优惠!订阅一期送酱香肘子尝鲜券一张!铁蛋!加广告!加金主广告位!”

铁蛋胸口的投影模块瞬间爆发出夺目光彩,将整个厅堂映照得如同庆典现场!

【女报人杜书桓横空出世!】

【订阅送肘子!掌柜的真拼!】

【姐姐太飒了!脱下高跟鞋就是女神!】

【陆振华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新时代女性!】

弹幕如同疯狂喷涌的彩色瀑布般从屋顶倾泻而下!

在这绚烂得近乎魔幻的光影浪潮和震耳欲聋的喧嚣中,杜书桓仿佛脱胎换骨。

她不再躲避,不再畏惧,唇角甚至勾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带着锐利锋芒的浅浅笑意,随手将那双束缚了不知多少步的、碍事的高跟鞋“啪”地一声甩掉!

赤着双足,稳稳地站在同福客栈厚实的地板上,仰头迎着光幕的流转,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如同一株终于刺破厚土的新笋。

恰在此刻!

异变突生!

那些疯狂的弹幕如同集体卡顿了一瞬!

随即,一片极其醒目、闪烁跳动、如同金色礼花绽放般的硕大特效文字突兀地在所有弹幕上方炸开!

并且还在不断刷新叠加!

【用户“侠肝义胆周扒皮”为主播赠送宇宙飞船x1,留言:解放九姨太基金! 一万元!】

【用户“爱吃瓜的猹”为主播赠送超级火箭x10,留言:九姨太报馆启动资金! 五千!】

【用户“大明诗社首席”为主播赠送浪漫花海x99,留言:杜家姑娘文采必斐然! 三千!】

【用户“七侠镇妇联主任”为主播赠送钻石皇冠x1,留言:女报人榜样! 两千!】

“哗!!”客栈里一片惊呼!

佟湘玉看着满屏飞舞的金币和礼物,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额滴天神老爷咧!这……这比卖酱香肘子来得快多咧!书桓妹子!你是个财神奶奶下凡啊!”

连正心疼银子数额巨大的陆振华都被这疯狂的景象彻底震懵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刷新的、代表着天文数字支持的、匪夷所思的打赏信息。

唯有光幕中央,一行清晰的小字缓缓流过:【匿名用户:钱是底气!姐妹加油!】

这行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喧哗,直刺进杜书桓心底。

陆振华像被闪电劈中的老树,直挺挺坐在喧嚣中心的圈椅里,纹丝不动。

那些炸裂的光效打赏如同金色流火,在空气中疯狂地倾泻而下,落在每一个角落,映照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褶的脸,也映得他如同雕塑。

他身上那股曾经纵横沙场、弹指间定人生死的“黑豹子”威势,被这铺天盖地的、来自于陌生人的、纯粹的支持力量冲击得荡然无存。

鹰眼中锐利的锋芒褪尽了,只剩下一种极其陌生的空洞和茫然,像被骤然抽去脊梁的猛兽。

他只是那样呆呆坐着,盯着前方光幕上那行“钱是底气!姐妹加油!”的小字,仿佛想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妖法。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头颅。

视线扫过满堂灯火通明下的各色面孔:佟湘玉眉开眼笑点着投影出来的“收益图”;老白溜边给郭芙蓉剥花生;祝无双忙着把打赏金额汇总给铁蛋记账;吕秀才手舞足蹈拉着龙傲天“解密此光幕之奇”;莫小贝正哄着打蔫的青橙吃糖糕;白敬琪凑在吕青橙旁边说着什么,两个小人影在光影里肩膀挨着肩膀;傻妞体贴地蹲在杜书桓脚边,用纤细的手指量着她**双足踩在地板上的印子,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就连角落里的邢捕头和燕小六,也在扒拉着弹幕寻找关于“督军府失窃案”的字眼……

这喧嚣的、热气腾腾的、带着市井烟火与魔幻光影交织的厅堂里,唯独他成了局外人。

他的目光最终定定地落在了客栈中央。

杜书桓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纤弱的身影像是在发光。

她不再是那个庭院深深中穿着华贵旗袍、行走无声、笑容恭谨的“九姨太”。

她甚至不再看他一眼。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本蓝皮线装书稿和那柄古朴戒尺上,眼睛亮得像燃烧的星辰,那里面燃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滚烫的东西——生机,火焰般灼灼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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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振华胸口猛地一窒,感觉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他张开嘴,想唤一声那个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名字“书桓”,试图用他熟悉的威势唤回那个温顺的、只属于他的影子。

可他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那只曾被莫小贝劈得肿痛的手,徒劳地、神经质地痉挛了几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昂贵的军服缎面上。

三天后的正午,细雨初歇,空气格外清新。

同福客栈门前比往日更显喧闹。

一辆装点着崭新铜环、套着两头健硕毛驴的朴实板车停在街心。

“书桓妹子,真……不多住两天了?”佟湘玉拉着杜书桓的手,将那本重新裹好的蓝皮书稿塞进她怀里,脸上满是依依不舍,还偷偷塞了个小巧的锦囊过去,“拿着!里面是额让傻妞妹子用……用那些个‘火箭’‘飞船’的一部分换的零花银子!别省着!开报馆缺啥,给额捎个信儿!”她眼圈有些红,“哎呦,你这一走,额这店里的活招牌飞喽!”

“多谢掌柜的厚爱!”杜书桓的笑容清澈而坚定,用力回握佟湘玉的手。

她已换上了一身素净利落的青布裙,头发在脑后简简单单绾了个髻,再无半分珠翠。

怀中,除了那珍贵的书稿和戒尺,还多了一个傻妞精心设计、铁蛋亲手用轻型碳纤维制作的便携式排版箱——上面甚至还印着“同福赞助”的小字。

“杜小姐,放着我来!”祝无双已经利落地将几大包袱的印刷设备(其中大部分由那位匿名“七侠镇妇联主任”的打赏购置)搬上了板车,固定得稳稳当当。

杜书桓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陆振华站在板车旁不远。

他换了便装,深灰色的长衫掩去了戎装时的跋扈,那张刚毅的脸上只剩下一片萧索的沉寂和掩不住的病容(手腕骨折的隐痛和精神双重打击)。

他看着杜书桓,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走过去,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金条,想塞进杜书桓手中。

杜书桓却像被火烫着一般,猛地后退一步。

她没有接那金条,也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清晰地直视着他,眼神澄澈如水:“司令,保重身体。我此去金陵,自有生计。前尘恩怨,到此为止吧。”

陆振华的手臂凝固在空中,金条沉重得几乎脱手。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眼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打翻的墨盒——有痛楚、难堪、追悔,最终都化为一片死灰般的黯然。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收回手,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向板车的侧位,背影佝偻,仿佛一夜间老去十岁。

杜书桓深吸了一口七侠镇雨后沁人心脾的空气。

她转身,面向客栈门口。

在那里,所有人都对她挥手——老白带着促狭的笑,郭芙蓉竖起大拇指,吕秀才口称“女中豪杰”,青橙和青柠大声喊着“书桓姐姐加油”,莫小贝冲她比划惊涛掌的招式,白敬琪甚至对着天空虚放了一枪表示送行……

铁蛋和傻妞则指挥着投影幕布,将满屏

【九姨太再见!】

【金陵等你女报人!】

【姐姐是自由的!】

【杜书桓好样哒!】

的祝福弹幕滚动播放。

杜书桓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

她学着佟湘玉平时招呼客人的样子,用力地向那光影交织的弹幕、向着所有关注的目光挥动手臂,声音清脆而响亮:“家人们!宝宝们!书桓走了!愿天下女子,皆能执笔写春秋,无畏做自己!金陵再见!” 那声音像清泉击石,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希望。

杜书桓坐上板车前架,手中马鞭一挥,清脆的声响:“驾!”

健硕的毛驴四蹄扬起蹄花,板车在细雨后微凉的石板路上碾过两行清晰的水痕,载着一个崭新的梦想和一份沉重的过去,平稳而坚定地向着晨光初绽的镇口驶去。

客栈门前恢复平静。

雨水洗过的天空澄澈如洗。

佟湘玉拢了拢袖子,眯眼望着板车消失的方向,幽幽吐出一句极富生活哲理的歇后语,也像是为这场奇特际遇做下注脚:“雨打芭蕉叶还响,风过檐铃心敞亮。老话说得好哇——强扭的瓜不熟,自在的风最凉快!”

暮色四合的屋檐下,几行烫金诗符在光影流动间凝固:

檐雨惊雀裂旧梁,铁腕强箍锁春光。

他乡字迹燃星火,绝处金鸣震四方。

抛却锦鞋泥泞笑,执得铁尺是非量。

莫叹前路多萧瑟,自有长风送翼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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