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同福客栈的瓦片上,织成一片混沌的白噪音。
大堂里却暖烘烘的,悬在空中的几块透明光屏流淌着色彩斑斓的弹幕,像一群活泼的萤火虫。
阿楚整个人陷在晏辰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他垂在胸前一缕头发,晏辰则拿着个巴掌大的仪器,煞有介事地对准了正在擦桌子的白展堂。
“家人们请看,”晏辰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憋不住的笑意,“这就是传说中的盗圣,如今在佟掌柜爱的感召下,成功转型为——擦桌圣手!看看这手法,这专注度,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掌声在哪里?”
他话音刚落,悬在他面前的光屏上,弹幕立刻瀑布般刷过:
【白哥这抹布甩得,有当年偷贵妃镜的风采!】
【圣手?我看是抹布在手,天下我有!】
【佟掌柜调教有方啊!瑞思拜!】
白展堂手腕一抖,抹布差点脱手飞出,他扭头冲光屏方向瞪了一眼:“哗擦!晏辰你小子又拿我开涮!我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懂不懂?再说了,擦桌子怎么了?擦桌子也是门艺术!”
他手腕灵活地一抖,抹布在桌面旋了个漂亮的圈,“这叫‘白鹤亮翅擦桌式’!家人们,小礼物走一波呗?”
他对着光屏挤眉弄眼。
“你亮个锤子!”佟湘玉端着盘新出锅的点心从后厨转出来,一口浓重的陕西腔,“展堂,再不好好擦,这个月工钱扣光光!”
她把手里的盘子往柜台上一墩,扭头就冲着空中的光屏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职业微笑,“宝宝们!额滴神呀,看看这新研发滴‘相思红豆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吃了保管你……保管你那个词儿咋说来着?哦对,原地脱单!下单的家人扣个‘佟掌柜美滴很’!”
【掌柜的,你这广告打得比老白的点穴手还硬!】
【红豆酥能脱单?那我先来十斤!】
【楼上醒醒,吃了掌柜的点心,你只会胖得很!】
郭芙蓉正拿着个自拍杆模样的东西,绕着柜台找角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花火……”
吕秀才在一旁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一脸深沉地用英文插嘴:“Oh, my darling 芙妹!根据牛顿第三定律以及能量守恒,爱情这种主观情感与可食用泡沫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物理映射关系。You know what I mean?”
“秀才!”郭芙蓉放下自拍杆,叉腰瞪他,“说人话!再拽英文今晚睡地板!”
吕秀才立刻缩了缩脖子,赔笑:“芙妹息怒,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爱,那是永恒的,比金刚石还硬,比宇宙还浩瀚!”
“这还差不多!”郭芙蓉满意了,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他脸颊一下,引得弹幕又是一阵起哄。
【秀才哥这家庭地位,肉眼可见啊!】
【芙妹威武!】
【好家伙,这狗粮虽迟但到!】
李大嘴端着一盆还在冒热气的汤,小心翼翼从厨房挪出来,嘴里念念叨叨:“都让让,都让让啊!‘黯然**佛跳墙plus版’,加了纳米级分子料理技术提鲜,保管鲜掉眉毛!燕捕头,您老尝尝?”
他把汤盆放在邢育森面前。
邢育森正对着光屏唾沫横飞:“……想当年,额在七侠镇当差那会儿,什么江洋大盗没见过?那家伙,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额一个人,单枪匹马……”
他旁边的燕小六立刻配合地“唰啦”抽出腰刀,快板打得噼啪响,扯着嗓子就喊:“数来宝!数来宝!邢捕头神勇盖世武功高!月黑风高抓贼寇,英明神武美名标!”
【邢捕头又开始编了……】
【小六这捧哏,专业!】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龙傲天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手里把玩着一个极其精巧、零件不断自动组合又拆解的金属球,满脸不屑地用他那标志性的粤语混合塑料普通话开腔:“厚礼蟹!吹水唔抹嘴!抓贼?惊涛骇浪(吕青橙)同左轮细路(白敬琪)两个细路仔出手都快过你啦!仲有我龙傲天嘅机关术系吃素嘅咩?”
他身边的祝无双温柔地挽着他胳膊,闻言只是抿嘴笑。
【龙哥又开始了,日常diss全场!】
【龙嫂好美!这颜值我舔屏!】
【龙哥的机关球好炫酷,想拥有!】
莫小贝盘腿坐在楼梯上,手里捧着最新款的透明平板,指尖飞快滑动,头也不抬:“嫂子!白大哥!你们快看弹幕,家人们都在问,上次那个想穿越回去改高考志愿的书呆子,后来咋样了?真回他大清当状元去了?”
佟湘玉立刻来了精神,对着光屏挥手:“哎呦!家人们放心!那娃想通咧!拿着阿楚给滴‘人生选择模拟器’体验卡,回去模拟了三百六十五种人生路线,最后发现还是咱大明好!科技改变命运,知识创造未来嘛!人家现在,在国子监搞研究咧!美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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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掌柜的这广告植入,猝不及防!】
【模拟器?求链接!我也想试试!】
【大明国子监高材生,这波穿越不亏!】
正说着,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猛地撕裂了墨黑的夜空,紧跟着就是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客栈屋顶爆开!
“轰咔——!”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大堂里瞬间一静,连光屏上滚动的弹幕都诡异地凝滞了一瞬。
白展堂几乎是本能反应,一个箭步挡在佟湘玉身前,袖口微动。
郭芙蓉握紧了拳头,吕秀才下意识地又把不存在的眼镜往上推了推。
龙傲天手中的机关球瞬间分解重组,化作一面小巧的菱形臂盾扣在左臂。
吕青柠小小的眉头蹙起,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白敬琪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把造型奇特的左轮枪柄上,吕青橙则悄悄挪到了姐姐身边。
连邢育森都停止了吹嘘,燕小六的快板声戛然而止。
“哗擦!这雷公爷今儿个火气不小啊!”白敬琪小声嘀咕。
铁蛋那高大敦实的身影原本在角落擦拭他那支造型科幻的“多功能清洁/防卫两用型长柄工具”(他坚持这么叫),此刻也停下了动作,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电子设备扫描时才有的专注。
傻妞站在他旁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用清脆的四川话低声道:“铁蛋,能量读数有点怪,外面好像……”
她的话被一阵狂风粗暴打断。
客栈厚重的大门被一股蛮力“哐当”一声彻底撞开!
狂风裹着冰冷的雨腥味和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与陈旧血腥的混合气味,瞬间灌满了整个大堂,吹得灯火剧烈摇曳,光屏也闪烁了几下。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浑身上下湿透,破旧的黑衣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多处撕裂,露出下面深色的、早已干涸发硬的血迹。
最扎眼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把刀,刀身宽厚,样式古拙,刃口布满暗红的锈迹和细密的崩口,仿佛饱饮了无数鲜血又被岁月遗忘。
一道刺目的闪电再次亮起,惨白的光芒恰好映在刀身上,照亮了靠近刀镡处两个模糊却狰狞的阴刻古篆——芙蓉!
雨水顺着他纠结的乱发和刀削斧劈般、布满风霜与戾气的脸庞往下淌。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在乱发后亮得骇人,像荒野里濒死的饿狼,燃烧着疯狂、痛苦和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的刻骨仇恨。
目光缓缓扫过惊愕的众人,最终,竟死死地钉在了佟湘玉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仇人的味道……”沙哑干裂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如同粗布刮过木柴,“在你身上!”
他庞大的身躯竟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
锈迹斑斑的巨刀带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尖啸,卷着门外涌入的冰冷雨水,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暗红弧光,直劈佟湘玉面门!
刀风压得近处的烛火瞬间熄灭一片!
“娘!”白敬琪目眦欲裂,左轮枪瞬间抬起。
“湘玉!”白展堂脸色剧变,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葵花点穴手蓄满毕生功力,食指中指并拢如剑,直取刀客肋下大穴!
指风凌厉,快如闪电!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身形如穿花蝴蝶般欲扑上。
“哗擦!”白敬琪的枪口喷出火光。
然而,那刀客面对围攻,只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握刀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暗红色气劲猛地从刀身炸开,如同一个急速膨胀的血色圆环!
砰!噗!
白展堂的点穴手指尖离对方衣衫还有寸许,便如撞上了一堵无形铁壁,闷响声中,整个人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震飞出去,后背撞在柜台上,发出一声痛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白敬琪射出的特制橡胶子弹(客栈规矩,非致命)撞在那血色气环上,只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便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祝无双更是被那气劲边缘扫到,踉跄后退,被龙傲天一把扶住。
血色刀光,毫无阻滞,依旧带着劈山断岳的凶厉,斩向早已吓呆、面无人色的佟湘玉!
“铁蛋!”阿楚的声音在惊变中依旧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她从晏辰怀中闪电般抽身而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怀表模样的银色金属块,“放《梁祝》!傻妞,纳米情绪修复喷雾准备最高浓度!”
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收到指令,老板娘!”铁蛋洪亮的东北腔响起,他猛地将手中那支“长柄工具”往地上一顿,工具顶端瞬间弹出数个微型高保真环绕音响。
悠扬凄美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化蝶的乐章,如同清澈的山泉,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瞬间流淌出来,奇异地压过了风雨声和刀风的尖啸!
同时,傻妞手中已多了一个造型精巧、泛着幽蓝光泽的喷雾器,纤细的身影灵动如烟,寻找着最佳喷射角度。
“惊涛骇浪!”稚嫩却清亮的童音带着无比的坚定响起!
是吕青橙!
小丫头不知何时已挡在佟湘玉侧前方,小小的双掌带着莹莹水蓝色光华,毫无畏惧地迎向那柄恐怖的锈刀!
她知道自己挡不住,但她必须为娘亲争取哪怕一刹那!
“青橙!”郭芙蓉和吕秀才同时惊叫。
“哼!细路女!”龙傲天冷哼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但动作却快如鬼魅。
他左臂一振,那面小巧的菱形臂盾瞬间解体、膨胀、重组,化作一面布满繁复能量纹路的半透明巨盾,后发先至,稳稳地挡在了吕青橙的双掌与那血色刀光之间!
“顶住!机关术——‘叹息之墙’!”
轰——!!!
吕青橙双掌拍出的汹涌蓝色掌力,如同奔腾的江河,狠狠撞在龙傲天的能量巨盾上!
几乎是同一毫秒,那把饱饮鲜血的锈刀也携着万钧之力,重重劈在盾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紧接着,是无数细密如蛛网的裂纹在龙傲天的能量巨盾上疯狂蔓延!
“厚礼蟹!”龙傲天脸色一白,脚下青砖瞬间碎裂,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犁出两道深痕,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显然承受了巨大压力。
他那狂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凝重。
然而,就在巨盾濒临破碎、血色刀光即将突破防御的危急关头,异变陡生!
被吕青橙掌力震散、又被巨盾阻挡、无法突破的能量,混合着傻妞看准时机精准喷出的、带着奇异甜香的幽蓝色纳米喷雾,竟在撞击点形成了一片浓稠无比、闪烁着蓝红双色光芒的奇异水雾!
这片水雾仿佛一面巨大的、不稳定的投影幕布。
嗡——!
那刀客劈落的巨刀,刀尖刚触及这奇异水雾,他整个人就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剧烈一颤!
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瞪得滚圆,充满了惊骇和茫然。
水雾剧烈翻腾、扭曲,光芒流转间,一幕幕清晰得如同亲历的画面,竟凭空投射在雾气之上,映照在客栈每一个人的眼中,也同步传递到了直播的光屏上!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的午后。
一个小小院落,简陋却干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依稀能看出眼前刀客轮廓的小男孩,正笨拙地推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小袄、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小女孩荡秋千。
秋千吱呀作响,女孩清脆的笑声仿佛能穿透时光:“高一点!再高一点嘛,阿牛哥!”
小男孩憋红了脸,用力推着:“小蓉妹妹,抓紧喽!”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纯粹。
画面角落,一个穿着朴素长衫、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地坐在小凳上磨着一把……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刀,刀镡处,两个小小的篆字“芙蓉”清晰可见。
另一幕紧接着闪现: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还是那个院落,已成修罗地狱。
穿着同样朴素长衫的中年男人,双眼赤红,状若疯魔,挥舞着那把刻有“芙蓉”的刀,刀光过处,昔日熟悉亲切的邻居、叔伯一个个倒下,血光飞溅!
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骗子!都是骗子!杀!杀光你们!”
角落里,小男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流满面,惊恐绝望地看着那个他称之为“爹”的男人,变成了嗜血的修罗。
他怀里,紧紧抱着小女孩遗落的一只沾满泥土和血迹的红色小布鞋……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刀客喉咙里爆发出来,盖过了《梁祝》的乐声!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崩溃和世界崩塌的绝望,让闻者心胆俱寒。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树。
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混乱和难以置信的剧痛。
哐当!
那把沾满锈迹、背负着无数冤魂和三十载血仇的巨刀,终于从他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脱,沉重地砸在客栈大堂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刀身上的“芙蓉”二字,在残余的闪电光芒映照下,红得刺眼。
“爹……”刀客,或者说,那个叫阿牛的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破旧的风箱。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混杂着雨水和幽蓝喷雾的地面上。
雨水混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疯狂流淌。
他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抽动,像个被全世界遗弃、又亲手砸碎了自己所有信念的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嚎哭:“是我爹……杀光了他们……是我爹……杀光了所有人!小蓉妹妹……王大叔……李婶……”
他拼命地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报仇……我报错了仇啊!三十年……我像个傻子……像个疯子……追着仇人的影子……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我才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啊——!!!”
绝望的哭嚎在《梁祝》化蝶的凄美尾音中回荡,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和这个三百年前悲剧幸存者痛彻骨髓的悲鸣。
弹幕也彻底凝固了,光屏上一片空白,仿佛也被这巨大的悲怆所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佟湘玉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在白展堂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她看着地上崩溃恸哭的汉子,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怜悯,喃喃道:“作孽啊……”
郭芙蓉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着吕秀才的手。
吕青柠小大人似的脸上满是凝重,吕青橙则害怕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龙傲天收回了破损的能量盾,沉默不语,狂傲之气尽敛。
祝无双轻轻依偎着他,眼中含泪。
白敬琪收起了枪,少年稚气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沉重的阴影。
莫小贝不知何时放下了平板,默默地看着。
晏辰走到阿楚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阿楚深吸一口气,对着空中的光屏,声音带着一种经过巨大冲击后的沉静:“家人们,你们刚才看到的……是一个被仇恨彻底扭曲和蒙蔽的灵魂。历史有时残酷得让人窒息,真相往往比刀锋更伤人。但幸好,”她看向傻妞和铁蛋,“幸好我们还有科技,还有音乐,还有……人心底深处未曾完全泯灭的、对光明的感知。”
傻妞手中的喷雾器再次喷出极其柔和、带着安抚气息的蓝色薄雾,轻轻笼罩在阿牛身上。
铁蛋也瓮声瓮气地开口,东北腔里带着少有的严肃:“俺的数据库里,记录了他家那桩悬案的后续。官府卷宗记载,他爹当年是被仇家以极其阴毒的手段长期下药,诱发了家族遗传的癫狂之症,心智迷失才铸成大错。真正的幕后黑手,早已伏法。可惜,真相被淹没,只留下这个孩子……”
他指了指跪地痛哭的阿牛,“带着对‘芙蓉刀’的恐惧和血债的误解,流浪了三百年。”
邢育森看着光屏,又看看地上的阿牛,难得地没有吹嘘,只是咂了咂嘴,感慨道:“额滴神呀……这案子,比额这辈子抓过的所有贼加起来都邪乎……”
燕小六张着嘴,手里的快板都忘了打。
【哭了……三百年啊!】
【真相太残酷了,他爹也是个可怜人……】
【科技揭开了历史伤疤,也带来了救赎的可能。】
【龙哥的盾和青橙的掌力配合纳米喷雾……这波操作神了!】
【所以‘芙蓉’是刀名?不是仇家?】
【楼上正解!冤有头债有主,可惜找错了三百年。】
阿楚走到阿牛面前,蹲下身,声音温和而清晰:“阿牛,听到了吗?家人们都在关心你。看看弹幕。真正的仇人,三百年前就死了。你爹,他也是受害者。你背负的仇恨,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放下那把刀吧,它不该是你的枷锁。”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并非索取,而是邀请。
阿牛猛地抬起头,泪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泥泞的痕迹。
他死死地盯着阿楚,又茫然地看向空中那些滚动的、带着温暖和叹息的文字光屏,再看看周围一张张充满复杂情绪却并无恶意的脸。
那疯狂和戾气,如同潮水般从他眼中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空洞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错了……全错了……”他喃喃自语,目光缓缓移到地上那把“芙蓉”刀上,锈迹和血迹在灯光下显得如此丑陋。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捡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把跟随了他三百年的凶器推开!
刀身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滑到了墙角。
他不再看刀一眼,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依旧魁梧,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只剩下无边的萧索和颓唐。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粗布刮过木柴,“我该走了……去……去该去的地方。”
他目光空洞地扫过客栈,扫过佟湘玉,最终落在虚空的一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吱呀作响的秋千。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没有道别,他拖着沉重如山的步伐,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那扇依旧敞开、风雨飘摇的大门。
背影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和雨幕中,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角落里那把孤零零的、沾满锈迹与血迹的“芙蓉”刀。
大堂里依旧沉默。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冲刷着瓦片,也冲刷着某种无形的沉重。
光屏上的弹幕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深沉的思考:
【走了……背负三百年的枷锁,希望他能找到解脱。】
【真相大白,但代价太大了。】
【科技能还原历史,但如何抚平历史的伤痕?】
【同福客栈,今夜又是功德一件。】
【那把‘芙蓉’刀……会怎么处理?】
【掌柜的,红豆酥还有吗?突然觉得活着真好,想吃点甜的。】
佟湘玉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刀,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额滴神呀……吓死额咧!这都叫啥事嘛!”
她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光屏挥挥手,“宝宝们!都过去了过去了!雨也快停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咧!大嘴!赶紧滴,给家人们上点热乎的压压惊!红豆酥管够!展堂,还愣着干啥?赶紧收拾收拾!桌子都成啥咧!”
白展堂揉着还有些发闷的胸口,龇牙咧嘴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哗擦!这活儿干得……差点把命搭进去!掌柜的,工伤!这绝对是工伤!得加钱!”
他一边嘟囔,一边麻利地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和脚印。
气氛终于稍稍活络起来。
郭芙蓉擦了擦眼角,拿起自拍杆:“家人们,风雨之后见彩虹!点首歌吧?《阳光总在风雨后》怎么样?”
吕秀才立刻深情地看向她:“Oh, my sunshine 芙妹!你的歌声就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
郭芙蓉噗嗤一笑,捶了他一下。
龙傲天检查着自己那面布满裂纹的能量臂盾,心疼地龇牙咧嘴:“厚礼蟹!亏大发了!佟掌柜,维修费记你账上!下次再有这种硬茬,加钱!必须加钱!”
祝无双温柔地帮他揉着肩膀:“师兄,人没事就好。”
铁蛋已经收起了音响设备,变回了那根朴实无华的长柄工具,开始吭哧吭哧地清理战斗痕迹。
傻妞则拿着一个更小的仪器,对着墙角那把“芙蓉”刀进行扫描和分析,数据流在她眼前的光屏上快速滚动。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晏辰低笑:“刚才那下,帅呆了老板娘。临危不乱,指挥若定。”
阿楚抬眼,狡黠地眨眨眼:“怎么?被我的王霸之气迷倒了?晏公子?”
晏辰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声音低沉带笑:“何止迷倒,简直想把你……就地正法。”
阿楚脸一热,飞快地瞄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嗔怪地掐了他腰一下:“要死啊你!虎狼之词!注意场合!”
晏辰低笑着捉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
白敬琪凑到吕青橙身边,悄悄戳了戳她的小胳膊:“喂,刚才……谢了。”
吕青橙小脸一扬,哼了一声:“谢什么?我是怕掌柜的受伤,客栈没人发工钱!”
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白敬琪嘿嘿傻笑,挠了挠头。
莫小贝重新拿起平板,看着上面滚动的弹幕,尤其是那些关于历史、真相、救赎的讨论,若有所思。
李大嘴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红豆酥从后厨出来:“来来来!压惊红豆酥!吃了保管你烦恼全消,甜蜜蜜!”
食物的香气渐渐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悲伤。
雨,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几颗疏朗的星子,从尚未散尽的云层缝隙里露了出来,洒下微弱却清澈的光。
那把躺在角落里的“芙蓉”刀,在打扫后重新亮起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孤寂。
铁蛋和傻妞走过去,用一个特制的、隔绝能量场的金属盒子,小心地将它收了起来。
锈刃深藏旧梦寒,水光幻影溯前缘。
星垂客舍风波定,心向明朝路自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