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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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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一人,便是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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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熔金,给七侠镇的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儿。

同福客栈里正是晚市前的短暂闲暇,空气里弥漫着李大嘴刚炸完花生米的油香。

阿楚懒洋洋地倚在柜台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悬浮在面前的全息光屏,晏辰则坐在旁边的条凳上,正用一支微型激光笔逗弄着绕着他手指打转的傻妞放出的几只机械小蜜蜂。

“家人们,”阿楚对着悬浮在客栈半空、几乎透明的直播球体打了个哈欠,“看看这岁月静好,是不是想来份大嘴哥的油炸花生米下酒?报我名字……呃,可能也没折扣。”

【掌柜的今天算盘珠子扒拉得格外响,算亏本买卖呢?】

【求看青柠小神探破新案!昨天的丢鸡案太草率了!】

【白敬琪呢?出来耍帅!小爷我的左轮饥渴难耐了!】

弹幕刷得正欢,门口的光线陡然一暗。

不是大门被推开,而是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空气泛起奇异的涟漪波纹。

波纹中心,两个人影由虚转实,突兀地立在了大堂中央。

当先一人,身量不算高,穿着件洗得褪色、肘部还打着深色补丁的灰色长衫,头发根根硬直,像是顶着满头的钢针。

他面容清癯,颧骨微凸,唇上留着短而硬的胡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却又锐利如鹰隼,镜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客栈的每一处角落,带着审视与穿透力。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身着素色暗纹旗袍的女子,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簪着一支小小的白玉兰头簪。

她气质温婉沉静,眼神却同样透着一股不易摧折的韧劲,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警惕,打量着这间突然出现的、风格迥异的客栈。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嗑瓜子的莫小贝忘了合嘴,花生米从指缝里漏了下去;白展堂擦桌子的动作僵在半空,抹布差点掉地上;佟湘玉从账本上抬起头,嘴巴张成了个圆圆的“o”;连吕秀才那永不停歇的碎碎念都卡了壳,架着他那标志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直播光屏上的弹幕,在极短暂的真空般的停顿后,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裂:

【额滴神!活的迅哥儿?!这长衫!这胡须!这眼神!】

【旁边是许平女士吗?这气质!素色旗袍杀我!】

【天啊!真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的!快看那补丁!细节满分!】

【这出场方式绝了!不是走门!是空间折叠吗?!】

【先生看我了!那眼神……我作业还没写完!心虚!】

【许女士的白玉兰簪子好雅致!求链接!】

【掌柜的下巴要掉到算盘上了!截图表情包预定!】

铁蛋那带着浓重苞米茬子味的东北腔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凝固般的寂静:“哎哟我去!老板,老板娘!快瞅瞅!这空间波动读数,‘biu’一下蹿老高了!新鲜出炉的跨时空访客嘿!”

他搓着手,一脸兴奋,像个刚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旁边的傻妞用清脆的川音小声嘀咕:“瓜娃子,莫要一惊一乍的,把人家吓到喽。”

晏辰手腕上的微型扫描仪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鸣,阿楚则上前一步,脸上绽开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欢迎光临同福客栈!二位远道而来,呃……方式挺特别哈。快请坐!铁蛋,傻妞,看茶!”

她特意提高了音量,确保直播球能清晰收录。

周先生的目光在悬浮的直播球和铁蛋、傻妞身上略作停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怪力乱神”。

但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用带着明显江浙口音、低沉而清晰的嗓音道:“叨扰诸位。鄙姓周,单名一个迅字。这位是许平。”

他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嘈杂的客栈再次安静了几分。

许平女士也温婉地欠身行礼:“诸位安好。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她的目光扫过直播球,带着一丝探究,却并无惊慌。

“哎呦!贵客!贵客临门呐!”佟湘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柜台后旋风般冲出来,脸上堆满了职业性的灿烂笑容,“周先生,许女士!快请坐快请坐!稀客啊!真是稀客!额滴神呀,这出场,比老白当年从天而降偷我钱袋子还吓人咧!”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引着两人到一张空桌旁坐下。

白展堂脸一红,赶紧把抹布甩到肩上:“掌柜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提它干啥!给贵客留点面子行不?”

他转向周先生,拱手笑道:“嘿嘿,周先生,许女士,见笑见笑。咱这客栈,啥稀罕事都有,您二位这出场,绝对能排前三!”

吕秀才也凑了过来,架着他那标志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学者的光芒:“周先生!许女士!晚生吕轻侯,这厢有礼!观先生风骨,卓然不群,必是胸有丘壑的饱学之士!晚生不才,对经史子集略知一二,不知先生……”

他话匣子一开,就有点收不住的架势。

郭芙蓉赶紧一把将他拽到身后,笑容爽朗:“秀才!打住打住!贵客刚到,水还没喝一口呢!周先生,许女士,别理他,他一见着读书人就这毛病,比他那《春秋》还絮叨!”

她利落地提起桌上的大茶壶:“来,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是今年的新茶,秀才非说什么‘明前雨后’的讲究!”

周先生接过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悬浮的、不断滚动着文字的光屏。

“此物……便是尔等口中的‘直播’?”他问道,语气里是纯粹的好奇与思辨,并无轻蔑,“光影流转,字迹横空,千里之音容,瞬息可达。然……”

他话锋一转,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客栈里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又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更广阔也更沉重的东西,“此等便利,若只为博人一笑,窥人**,甚或传播些无稽之谈、麻痹人心之语,与那茶馆里说些神怪狐鬼、才子佳人、消磨志气的评书又有何异?精神之愚昧麻木,有时比那洋枪火炮,更令人心寒,更可怖可畏。它无声无息,却能蛀空一个民族的脊梁。”

这番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

客栈里原本轻松喧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李大嘴端着一盘刚炸好的花生米僵在厨房门口;莫小贝忘了嗑瓜子,手指停在嘴边;吕秀才张着嘴,后面想引经据典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连白展堂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佟湘玉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她放下茶壶,罕见地没有去拨拉算盘珠,而是用力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她看着周先生,眼神复杂,有震惊,有触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但最终都化为一种深切的共鸣:“饿滴神呀!周先生!您这话……您这话……”

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比老白那神出鬼没的葵花点穴手还厉害!还戳心窝子!饿开这客栈,迎来送往,图个热闹,可有时候……有时候饿看着那些个传得满天飞的瞎话,那些个把人脑子搅成一锅浆糊的流言,饿这心里头……也堵得慌啊!”

直播弹幕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是更猛烈的爆发:

【卧槽!迅哥儿一开口就是暴击!灵魂拷问!】

【掌柜的拍桌子了!第一次看她这么正经!被戳中了!】

【先生看得太透了!精神愚昧……现在网上多少无脑喷子!】

【求先生开直播!专治各种脑残!】

【许女士在点头!眼神好坚定!】

【感觉同福客栈要开思想品德课了……瑟瑟发抖!】

“周先生此言,振聋发聩。”晏辰放下手中的激光笔,神情肃然,“科技本无善恶,全在人心之所向。我们做这直播,初衷也是想记录些真实的烟火气,分享些有趣的故事见闻,若能为这世间增添一丝明亮,消弭一点隔阂与误解,便是它的价值了。”

他看向阿楚。

阿楚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对对对!晏辰说得对!比如现在,能让五湖四海的‘家人们’亲眼看到周先生您,听到您说话,这不就是打破隔阂吗?直播间里可多聪明人呢!是吧家人们?”

她对着直播球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老板娘说得对!我们都是聪明人!狗头保命】

【先生看我们!我们都是爱学习的好宝宝!】

【求先生多讲点!思想需要火炬!】

【许女士笑起来好温柔!】

许平女士看着弹幕上滚动的字句,又看看阿楚晏辰真诚的脸,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温婉而理解的笑意,她轻轻拉了拉周先生的衣袖,低声道:“迅,你看,也并非全是喧嚣。有心人,总能听见真正的声音。”

周先生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那沉静的目光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松动、在审视。

“精神脊梁……说得好!”一个略显尖锐又刻意拔高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敬琪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自认为最帅气的镶银边劲装,头发用头油抹得锃亮,摆了个自以为潇洒不羁的姿势斜倚在楼梯扶手上,手里把玩着他那把心爱的、擦得锃亮的左轮手枪。

“小爷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身正气和这把正义之枪!专打那些个装神弄鬼、糊弄人心的家伙!”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转了个枪花,枪口有意无意地划过空气。

吕青橙抱着她的布老虎,站在楼梯下方,仰着小脸看着白敬琪耍帅,毫不客气地小嘴一撇:“嘁!白敬琪,你又吹牛!上次打靶子还脱了三环呢!吵到我耳朵啦!”

她说着,还用小手指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小屁孩懂什么!”白敬琪脸一红,梗着脖子,“那……那是风大!小爷我认真起来,指哪打哪!”

为了证明自己,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对着窗外远处一棵大树显摆一下准头。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客栈角落里,那个刚刚还蜷缩着、仿佛被周先生一番话震慑住的灰衣身影——自称是追随周先生而来、实则心怀叵测的赵四——猛地暴起!

他眼中凶光毕露,动作快如鬼魅,显然是练家子。

他并非冲向周先生,而是如同毒蛇般扑向离他更近、看起来也更好控制的许平女士!

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短管燧发枪,冰冷的枪口瞬间抵在了许平女士的太阳穴上!

“都不许动!”赵四嘶声咆哮,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姓周的!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让她脑袋开花!”

“啊!”许平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苍白,但身体却竭力保持着镇定,没有过分挣扎。

“许平!”周先生霍然起身,目眦欲裂,清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的惊怒。

“哗擦!”白敬琪吓得手一抖,本就蓄势待发的左轮手枪,扳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一激——“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客栈的宁静!

子弹没有飞向赵四,更没有飞向许平。

它带着尖锐的呼啸,擦过李大嘴刚端出来、放在柜台旁边的一大缸子酸菜,“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钻进了那厚实的陶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轰!!!”

饱经岁月和盐卤洗礼的酸菜缸,再也承受不住这从内部爆发的冲击,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轰然炸裂!

浑浊的酸菜汁混合着发酵的白菜、辣椒、蒜头,如同决堤的黄色洪流,又像一场酝酿已久的、味道极其浓郁的泥石流,劈头盖脸、铺天盖地地朝着劫持许平的赵四和他身前的小片区域汹涌澎湃地席卷而去!

“哎妈呀!我的老酸菜!”李大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

赵四完全懵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抗:白展堂的轻功点穴,郭芙蓉的排山倒海,甚至莫小贝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可他做梦也想不到,攻击会以这种荒诞、污秽且极具感官冲击力的方式降临!

那扑面而来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腐气味,那黏糊糊、湿漉漉、还夹杂着菜叶的“洪流”,瞬间糊了他满头满脸,眼睛都睁不开,连呼吸都被堵住!

抵着许平太阳穴的枪口,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致命的松动和偏移。

“青橙!”郭芙蓉反应快如闪电,一声清叱!

“知道啦!娘!”早就蓄势待发的吕青橙小脸一绷,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她小小的身躯猛地向前一踏,扎下马步,两只白嫩的小手在胸前划出一个浑圆饱满的轨迹,仿佛怀中抱着一个无形的巨大水球。

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劲瞬间在她周身鼓荡!

“惊——涛——骇——浪——掌!”

随着她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的喊声,双掌猛地向前平推!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淡蓝色掌风,并非刚猛无俦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柔韧绵长的巨大推力,如同海啸掀起的巨浪,精准地拍打在那片正在肆虐的“酸菜洪流”之上!

哗啦啦——!

原本只是自然流淌的酸菜汁和内容物,在吕青橙这恰到好处的掌力催动下,瞬间获得了二次加速!

它们不再是污秽的泥石流,而是化身为一堵混合着酸菜、汁水、辣椒皮、蒜瓣的、高达数尺的、味道极其复杂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被酸菜糊了一脸、正手忙脚乱想抹开眼睛的赵四,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拍了下去!

“噗——咳咳咳!”赵四连惨叫都发不完整,直接被这股“酸菜巨浪”拍得双脚离地,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重重撞在客栈结实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

他浑身挂满了黏糊糊的酸菜叶子,脸上糊满了黄褐色的汁液,那把他视若珍宝的燧发枪也脱手飞出,掉在几步外的地上。

他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知是被熏的还是被撞的,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剩下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整个客栈大堂,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永生难忘的、发酵过头的酸菜味。

铁蛋那极具穿透力的东北腔广播,带着一种憋不住笑的兴奋,适时地在直播球里响起:“注意了嗷!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下面是同福客栈独家冠名播出的‘酸菜鱼’战术实况解说!目标:精准覆盖!效果:物理打击加魔法气味攻击!伤害值:爆表!附加效果:敌方已丧失战斗力并附带‘重度腌制’状态!感谢白敬琪选手的精准‘开罐’,感谢吕青橙选手的强力‘推送’!这波配合,完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笑到邻居报警!】

【酸菜鱼战术!物理魔法双重打击!天才!】

【白敬琪!你赔大嘴哥的祖传老酸菜!】

【青橙女侠!九岁掌风御酸菜!这内力控制绝了!】

【赵四: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这么酸爽?】

【这味道……隔着屏幕我都闻到了!灵魂出窍!】

【许女士没事吧?周先生快去救人!】

白展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被“腌制”的赵四身边,手指连点,瞬间封了他周身几处大穴,确保他连抽搐都省了。

郭芙蓉则第一时间冲过去,扶住了被这惊险一幕惊得有些脱力、但奇迹般未被酸菜波及分毫的许平女士。

“许女士!您没事吧?吓死我了!”郭芙蓉连声问道。

许平惊魂甫定,脸色依旧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芙……郭姑娘,我没事。多谢你们……”

她看向那边被晏辰和阿楚护住、正焦急望过来的周先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周先生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快步走到许平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需言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佟湘玉捂着鼻子,指挥着:“快快快!大嘴!别嚎了!赶紧拿水冲!再拿香炉!点最好的檀香!这味儿……额滴神呀,比邢捕头三个月不洗的脚还冲!龙傲天!你的机关鸟呢?放出来扇扇风!无双!搭把手收拾!”

祝无双立刻响应:“放着我来!”

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现场。

龙傲天则一脸无奈地掏出个木头小鸟,鼓捣了几下,小鸟扑棱棱飞起来,开始努力地扇动小翅膀驱散异味。

莫小贝则跑到被撞晕的赵四身边,好奇地用脚踢了踢他挂满酸菜的腿:“喂,还活着不?你这出场挺别致啊,自带‘味儿’道!”

吕秀才架着他的眼镜,对着满目狼藉摇头晃脑:“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此贼人凶相毕露,行止失重,焉能成事?反观吾辈,以酸菜……呃,虽手段略显……别致,然邪不胜正,此乃天理昭彰也!”

郭芙蓉没好气地把他往后拉:“行啦秀才!别叨叨了!快来帮忙!”

混乱与刺鼻的气味中,周先生轻轻拍抚着许平的手背,目光却穿过清理现场的人群,落在那个被白展堂拖到角落、像条死鱼般的赵四身上,眼神沉静而深邃。

他转向阿楚和晏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此人,乃我彼时一论敌所遣。彼等视我如眼中钉,斥我言论为洪水猛兽,欲除之而后快。此番追踪至此,料想亦是为此。我周某一生,笔为戈,墨作血,所争所辩,非为私怨,只为唤醒装睡之人,剖开那铁屋的黑暗。纵使前路荆棘密布,魑魅魍魉环伺,此心不改。”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客栈里一张张关切的脸,最后定格在直播球上,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无数未知的“家人们”。

“今日之险,诸位仗义出手,以奇策化之。”他语气郑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通透,“然此非仅救我二人之性命。诸位所救,乃一种可能——一种让喑哑者发声、让蒙昧者得见星火的可能。救一人,有时,便是救天下。因一人之觉醒,其光虽微,或可引燃千灯万炬,照亮沉沉的永夜。”

他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字字千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救一人,便是救天下……哭了!】

【先生格局!】

【笔为戈,墨作血!这就是战士!】

【铁屋的黑暗……我们现在还在努力打破的铁屋!】

【一人之光,可引燃万炬!记住了!】

【今天这直播值了!又笑又哭又燃!】

佟湘玉指挥着众人,终于把大堂清理出了个大概,浓烈的檀香味努力地对抗着残留的酸菜余韵。

她抹了把汗,走到周先生和许平面前,脸上带着客栈掌柜特有的、劫难过后更显真切的热情:“周先生,许女士,您二位受惊了!这都怪我们防护不周!今晚必须摆一桌,给二位压压惊!大嘴!拿出看家本事来!”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探出头,脸上还带着痛失老酸菜的悲愤,瓮声瓮气:“掌柜的放心!保证让贵客吃得……呃,忘掉那酸菜味儿!”

他后半句说得有点心虚。

周先生和许平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暖意和释然。

许平温声道:“佟掌柜太客气了。今日若无诸位,后果不堪设想。同福客栈,侠义之名,名不虚传。此地人情温暖,远胜佳肴美馔。”

她轻轻握了握周先生的手。

周先生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奇遇与温暖的客栈,扫过阿楚晏辰,扫过铁蛋傻妞,扫过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莫小贝、吕青橙……每一个人的脸庞。

“此间事了,我二人也该告辞了。”周先生的声音平和而坚定,“今日种种,铭记于心。望诸位,守此心灯,照破暗昧。”

他对着众人,对着那悬浮的直播球,郑重地拱了拱手。

许平也盈盈一礼:“多谢诸位,后会有期。”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也没有奇异的漩涡。

周先生挽着许平的手,两人步履从容地走向客栈那扇敞开的、沐浴在最后一线夕照余晖中的大门。

他们的身影在门槛处微微一顿,仿佛融入了那片温暖的光里,随即如同水墨画中淡去的笔迹,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门外,依旧是七侠镇熟悉的街景,夕阳将青石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客栈里安静了片刻,只有龙傲天的木头小鸟还在不知疲倦地扇着翅膀,发出细微的“扑扑”声。

檀香混合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菜味,构成一种奇特而难忘的气息。

悬浮的直播光屏上,最后一条弹幕,带着万千思绪,缓缓飘过,定格在屏幕中央:

【他的样子,像极了要掀翻黑夜的战士。】

长衫落拓携霜至,墨痕犹带新亭泪。

幸得同福春风渡,星火明朝又天涯。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掠过同福客栈的屋檐,将那枚悬在半空的直播球映照得透亮,仿佛一枚凝结了时光与故事的琥珀。

阿楚走到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全息光屏上残留的弹幕痕迹,那些或激昂或诙谐的文字,像是还带着余温,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今天这事儿,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恍惚,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晏辰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周先生和许平消失的门口,声音沉稳:“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记住了。”

白展堂把抹布重新拿在手里,却没有再去擦桌子,只是望着门口出神,半晌才喃喃道:“那先生说的话,倒真是……像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头又酸又亮。”

郭芙蓉抱着胳膊,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可不是嘛!连青橙那丫头的掌风,今儿都像是沾了几分道理,把那酸菜拍得,叫一个大快人心!”

吕青橙抱着布老虎,跑到郭芙蓉身边,仰着脸问:“娘,我刚才厉害不?比白敬琪厉害多了吧?”

白敬琪刚好从楼梯上下来,听到这话,脖子一梗:“嘿!小丫头片子,要不是我那一枪开得及时,你哪有机会耍掌法?”

“明明是你手滑!”吕青橙毫不示弱地回嘴。

“我那是战术性失误!”

“就是手滑!”

“你……”

看着两人斗嘴,客栈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鲜活,只是那份鲜活里,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像是被投入湖心的石子,虽已沉寂,却在深处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涟漪。

李大嘴端着一盘刚做好的酱肘子从厨房出来,香味瞬间压过了残留的檀香和酸菜味,他把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别吵了别吵了!来尝尝我新做的酱肘子!保证香掉你们的舌头!”

莫小贝第一个扑上去,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大嘴哥的肘子靠谱!比那酸不拉几的菜好闻多了!”

吕秀才架着他的眼镜,走到桌边,看着那盘油光锃亮的酱肘子,突然冒出一句:“所谓‘人间至味是清欢’,然此刻看来,这浓郁之味,亦含人间烟火之真趣也。”

佟湘玉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少拽文!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转头看向阿楚和晏辰,笑道:“今儿这直播,数据肯定爆了吧?说不定咱同福客栈,又能火上一阵子喽!”

阿楚点开光屏,看着不断刷新的后台数据,眼睛一亮:“何止是爆了!在线人数创纪录了!好多人说,要再来七侠镇,就住咱们客栈,说想感受感受这能让迅哥儿驻足的地方,到底有啥不一样。”

铁蛋凑过来看热闹,咋咋呼呼道:“那必须不一样!咱这客栈,可是能连接过去未来的!空间波动说不准啥时候就又来了新客人,下次说不定来个更厉害的主儿!”

傻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在胡说,客人们是来住店的,不是来看你瞎念叨的。”

龙傲天收起他的木头小鸟,走到桌边,拿起筷子,难得主动开口:“那周先生的话,倒是值得细品。科技也好,武功也罢,终究是要用来做点正经事的。”

众人纷纷点头,一时间,酱肘子的香气里,仿佛也掺进了些别的滋味——有周先生话语里的沉郁,有许平笑容里的温婉,有酸菜爆炸时的荒诞,更有那句“救一人,便是救天下”的沉甸甸的分量。

夜色渐渐漫上七侠镇的青石板路,同福客栈的灯光次第亮起,温暖而明亮,像是黑夜里一盏不熄的灯。

直播球依旧悬在半空,光屏上的弹幕已经慢了下来,却仍有零星的文字在缓缓滚动:

【今天的故事,能记一辈子。】

【同福客栈,果然藏着江湖所有的温柔与侠气。】

【守此心灯,照破暗昧。我记住了。】

【愿我们都能做那掀翻黑夜的人。】

【晚安,七侠镇。晚安,同福客栈。】

阿楚伸手,轻轻按灭了直播球的开关。

光屏暗下去的瞬间,客栈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晕和众人低声交谈的笑语。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树梢,清辉洒满大地,仿佛在静静聆听着这间客栈里,刚刚发生过的、关于跨越时空的相遇,关于侠义与觉醒,关于酸菜与理想的奇妙故事。

而那些故事里的光,如同落在心湖的星火,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燎原。

白展堂终于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些被酸菜溅到的桌椅,动作比平时要轻柔几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佟湘玉拨弄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不再像往日那般满是铜臭味,倒像是在为今日的奇遇,轻轻打着节拍。

吕秀才拿出他的书卷,却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摩挲着封面,眼神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笃定。

郭芙蓉看着在桌边嬉闹的吕青橙和白敬琪,嘴角的笑意里,添了几分对“侠”字更深刻的理解。

李大嘴在厨房收拾着,虽然还在心疼他的老酸菜,却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调子轻快,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铁蛋和傻妞调试着他们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也在记录着今日那非同寻常的空间波动,以及波动背后,那些关于勇气与信念的温度。

同福客栈的夜,依旧是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夜,却又似乎,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夜了。

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表面的涟漪终会散去,但湖底的某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而那些改变,会随着每一个从这里走过的人,每一个听过这个故事的人,悄然传递下去,如同周先生说的那样,一人之光,终会引燃千灯万炬,照亮沉沉的永夜。

夜色渐深,七侠镇寂静无声,只有同福客栈的灯光,还亮在月光里,温暖而坚定,像是在等待着下一个故事,也像是在守护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值得被永远铭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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