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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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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胞们觉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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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步履坚定地闯进了七侠镇同福客栈的大门,带起一阵微燥的风。

他身上的深蓝色中山装尽管沾了尘土,挺括的线条却不曾弯折,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衬得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患和决绝。

这人脚步落地有声,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目光如炬地扫过因他出现而略微凝滞的喧闹场景。

同福客栈的午后正是人声鼎沸时。

白展堂刚从厨房溜出来,嘴里叼着半个偷来的包子;佟湘玉正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嘴里低声念叨着“额滴个神呐,又赊账咧”;李大嘴在后厨门口响亮地颠勺;吕秀才则对着墙壁上刚贴好的“和气生财”四个大字,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郭芙蓉在旁边给他整理衣领;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一切都浸泡在一种安稳而琐碎的烟火气里。

然而,这安稳顷刻间被打破。

那中山装男子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挺起,右手紧握成拳,高高举过头顶,仿佛要擎住千斤重担。

洪亮的、带着金石般质地的嗓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清晰地回荡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沉睡的同胞们!醒醒吧——!”

整个大堂就像被无形的寒流扫过,瞬间冻结。

叼着的包子从白展堂张开的嘴里掉下来,滚了两圈停在郭芙蓉脚边。

佟湘玉指尖敲着算盘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李大嘴的锅铲悬在半空。

吕秀才吟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怪响,眼镜滑到了鼻尖,后面的小眼睛里全是懵然。

莫小贝从后院窜进来的身影僵在门口,连正悄悄互瞪、又迅速别开脸的白敬琪和吕青橙都愕然望向中央。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几秒钟后,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

白展堂哧溜一声滑进柜台后面,蹲了下去,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和发颤的声线:“额滴个老天爷!这…这哪来的好汉啊?上来就吼醒醒,这是要把满大街的朝廷鹰犬都招来吃席么?祖宗!”

佟湘玉回过神,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双手按着柜台边沿,探出身子,脸上挤出平日里招呼客人的热情,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哆嗦:“哎呦喂,这位…这位先生!您是从哪儿来呀?这大中午的,有啥要紧事您慢慢说?吓人倒怪的!”

吕秀才费力地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扶稳了,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和一种书呆子特有的好奇探究:“先…生?您此言‘唤醒’,其立意莫非出自《孟子·告子上》?然则,唤醒民智,也需讲究…”

“哥!”郭芙蓉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急道,“先问清楚这是谁啊!听着怪吓人的!”

语气是担心,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人笔挺的中山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角落里一直观察情况的阿楚和晏辰眼中都看到了凝重和探究。

晏辰微微颔首。

那边铁蛋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像个最不起眼的小伙计,只有那双电子眼不易察觉地闪过一道细微的蓝光。

他轻轻挪动脚步,凑到晏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最近的几人能听见:“老板,初步体征扫描吻合,目标身份库比对成功:孙文台,活跃于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重点信息,载入2025年义务教育教科书,历史(下)卷第87页。核心关键词:‘救亡图存’,‘革命’。资料库显示:危险系数评估偏低。”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非物理性危险。”

晏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

旁边阿楚已经从随身小包里摸出那台极其轻薄的全息直播设备,动作麻利地开机。

一道浅蓝色的光束无声投射在半空,凝成一个清晰的悬浮屏幕。

她没有看向屏幕,目光始终锁定那位不速之客。

直播开启的瞬间,弹幕的洪流几乎在虚拟屏幕上爆炸开来,一行行文字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具体内容,只有无数的【???????】

【活的文物啊!】

【谁?!】

【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历史书成精了???】

【这衣服!这气质!我的明清近代史论文活了!】汹涌而过。

阿楚迅速点了几下调整了显示模式,将弹幕变得稀疏可读一些。

孙文台显然被柜台后的白展堂和试图息事宁人的佟湘玉吸引了一些注意,但他眉头紧蹙,显然认为他们的重点完全偏离了主题。

他放下高举的手臂,并未落座,如同即将发表一场重要演说般挺立在堂中,声音依旧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迫:

“老板娘!跑堂的兄弟!还有在场的父老乡亲!”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佟湘玉、白展堂、吕秀才等人,那份忧国忧民的沉痛感愈发真实,“我观诸位神色困顿麻木,便知大清朽政早已侵蚀骨髓,列强环伺,虎视眈眈!诸位甘愿做这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吗?想想那些屈辱的条约!想想被洋枪洋炮轰开的大沽口炮台!想想那流离失所的万千百姓!再不思变、不图强,亡国灭种便在顷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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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铁水泼下,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沉重的历史感砸在客栈的空气里。

那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铅字,而是实实在在的愤怒、痛苦和悲怆。

佟湘玉张了张嘴,这回不是担心鹰犬,而是被话语里的惨烈震住了,那句反复练习的“委屈您先坐会儿”怎么也说不出来,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吕秀才浑身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他猛地推开郭芙蓉的手,激动地上前一步,指着孙文台:“等等!你…你所言条约,莫非是那庚子年之《辛丑条约》?不对,那已订立三年有余!难道又有新约?我等僻居小镇,邸报阻隔…”

他语速飞快,呼吸急促,眼镜上泛起了水汽,显出真正的学者对时局的焦虑。

孙文台见吕秀才知道条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被更浓的悲愤覆盖:“正是!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需数十年方能付清,此等吸血吮髓,民何以堪?此皆因朝廷**懦弱!上不知忧国,下不知恤民!再不奋起,国将不国!家将难存!”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后厨门口的李大嘴一直像根柱子似的戳在那里,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那句“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让他莫名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将刚才颠勺时还沾着油光的菜刀“哐当”一声重重砍在了旁边的案板边缘,震得碗碟嗡嗡作响。

这突兀的响声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恰好一条弹幕飘过:【李大厨的菜刀立大功了!求特写!】

紧接着另一条:【那刀身上好像刻了字?等等!】

【不是李大厨新刻的‘天下第一刀’?】

【放大看!!!那个‘鞑’字露出来了!】

【???驱逐鞑虏?????李大嘴???】

【李师傅深藏功与名!】

【妈呀什么神展开?】

几乎同时,铁蛋那双锐利的电子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不显眼的刻痕。

他声音平淡地向晏辰报告:“老板,菜刀木质刀柄外侧,近护手处,确有磨损印记,逆向对比识别结果:『驱逐鞑虏』四字残痕,符合同期民间‘复社’风格烙印。推测刀具为李大嘴无意间购得旧器,或他人赠与。”

这报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边几人听见,自然也传入了直播间。

阿楚立刻反应过来,操控着悬浮设备,一道细微的光圈悄无声息地将那柄沾满油污、显得极为普通的菜刀局部放大,清晰地投影在直播画面一角。

那刀柄上的四个字,虽因岁月的磨蚀和油垢的覆盖显得模糊不清,但轮廓犹在——“驱逐鞑虏”。

弹幕彻底疯了:

【真是驱逐鞑虏?!】

【李大嘴藏有凶器!啊不,复社文物?!】

【李师傅卧底七侠镇??】

【大清还在呢,这话也敢刻?李师傅好胆量!】

【这客栈藏龙卧虎啊!从跑堂老白到厨子大嘴!】

李大嘴看到自己的菜刀被放大得跟面墙似的,上面“驱逐鞑虏”的字迹清晰无比,吓得“娘哎”一声怪叫,手一抖,那刀“当啷”一声直接掉在案板上,砸翻了一个盛着青菜的盆,顿时汤水横流。

“不是!这…这不是俺的!俺真不知道哇!”李大嘴脸色煞白,肥厚的手掌对着那投影光斑乱挥,像是要驱赶什么妖魔鬼怪,嘴里语无伦次,“俺就是上个月赶集看着便宜买的!杀猪佬王老五打折处理旧家当!俺就是个炒菜的厨子!哪…哪懂什么‘驱逐’、‘鞑虏’的!冤枉啊!”

他指着投影上的字,仿佛那是能要命的符咒,看向佟湘玉的眼神充满了惊恐,“掌柜的!您可要替俺作证!俺就是贪便宜买了把旧菜刀!”

佟湘玉也懵了,看着那清晰放大的“驱逐鞑虏”,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李大嘴,最后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一个头两个大,猛地一拍柜台:“乱了套咧!都乱了套咧!”

她转向孙文台,急道,“这位孙…孙先生?您行行好!您是干啥的呀?您看您一来,又是喊口号,又把这‘驱…驱逐’这大逆不道的话翻出来了!您到底是哪路神仙?咱这小店担不起哇!”

孙文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菜刀事件给弄糊涂了。

他看着李大嘴那惊恐万状绝非作伪的表情,又盯着投影上的字迹,眉头拧成了疙瘩,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演讲词,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疑惑反问:“此…此刀既有‘驱逐鞑虏’之志,为何又惧之如虎?这位师傅,难道你心中……已无半分血气?”

语气里除了质问,竟还混杂着一丝痛心疾首的失望。

龙傲天一直站在祝无双身边没吭声,此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系越搞越糊涂咯!”

祝无双忙不迭地轻声安抚,带着她特有的温柔:“傲天,莫急莫急,总有办法查清的。”

她转头看向佟湘玉,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掌柜的,放着我来…”

话到一半,看着眼前这局面,也实在不知从何“放我来”起,只能干着急。

郭芙蓉倒是没太关注菜刀官司,她敏锐地抓住了另一点,凑到吕秀才耳边小声嘀咕:“秀才,你听清没有?他说大清?还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我怎么感觉像是咱们大清隔壁还有个大清似的?外头又打大仗了吗?咱这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吕秀才此刻也顾不上被怀疑私藏“反器”的李大嘴了,他满脑子都是条约、赔款、亡国灭种,脸色愈发惨白,下意识抓住郭芙蓉的手腕用力摇晃:“芙妹!国事艰难,书生空有…空有…”

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竟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

郭芙蓉见他这“忧国忧民”的老毛病又犯了,还要晕倒的架势,气得直跺脚,赶紧把他扶住,又急又无奈地低吼:“吕轻侯!你清醒点!你是咱们七侠镇唯一的秀才不假,可你现在急死了也是白搭!没看见那位爷自己都蒙着么!”

她抬头看向孙文台,没好气地问,“喂,我说这位先生!甭管您是干啥的了,您倒是说说,您知道现今儿是哪一年吗?皇帝老儿在位的是哪位?”

这问题一出,一直沉浸在愤怒和失望情绪中的孙文台,连同惊慌失措的李大嘴、拍着胸口顺气的佟湘玉、从柜台后探头探脑的白展堂、正跳着脚冲白敬琪大喊“快拿我的算盘给秀才叔叔掐人中!”的吕青柠,以及懵懂的孩子们,所有人都再次把目光聚焦到了孙文台身上。

连直播弹幕都瞬间被这个问题刷屏:

【对啊!年份!】

【同问!大清都亡了112年了大哥!】

【历史书成精也得联网更新吧!】

【急急急!快告诉他!】

【大型时空错乱现场!笑死!】

孙文台迎着这十几双带着各种情绪——困惑、怀疑、好奇、烦躁——的眼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带着一种宣示真理般的笃定,清晰而用力地开口:“自然是光绪三十年!西历一千九百零四年!”

他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了更加诡异、更加复杂的沉默。

那种沉默里不再仅仅是恐惧、茫然,更添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荒诞感和认知上的巨大冲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体。

白展堂猛地从柜台后面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像鬼魅,脸上惊惧交加,指着孙文台的手指都哆嗦了:“你…你!你说清楚!光绪三十年?!那…那都多少年过去了!现…现在早就是…是…”

他卡壳了,求助似的看向佟湘玉,想让掌柜的说出后面那个年代,仿佛那个词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

佟湘玉也被这个答案惊得倒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柜台边缘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声音发飘,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颤抖:“光绪三十年?额滴个神呐…额滴老天爷呀…”

她像是缺氧一样吸了好几大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孙文台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从地下冒出来的千年古尸,“您…您是打…打哪儿来的呀?咋能不晓得如今是…是大明万历年间啊?中间还隔着大清多少朝、多少年呢!你这…这是从祖宗那辈儿睡迷瞪了还没醒盹儿啊?”

“什么?!”孙文台如遭雷击,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支撑他的力量。

他那双因长久忧思而显得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骤然失去了焦点,变得一片空洞茫然。

他死死地盯着佟湘玉,那张饱经风霜、带着精明与市侩的脸,根本不像在说谎取乐。

他又猛地转头,目光扫过客栈里的一切——食客们惊愕的议论声,悬挂的“和气生财”招牌,木质结构的建筑,角落里不起眼却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空调风口,悬浮在半空的那块闪烁着文字的屏幕,还有那帮穿着与现代结合的小孩子们(吕青柠正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小包掏出一个微型电子算盘)……

一切都混乱不堪,时空的碎片在这个小小空间里猛烈碰撞、扭曲。

他那引以为傲的学识、信仰、甚至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在这个简单的年份认知前轰然崩塌。

“大明?万历?…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明明…明明是在追捕那些辫子兵的…追杀…江边的风…还有枪声…”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几不可闻的破碎音节,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妈呀!”白展堂离得最近,吓得怪叫一声,条件反射般地施展绝世轻功,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瞬间闪到孙文台身后,伸手想去托,却又本能地缩回手,生怕碰到“怪物”。

旁边的祝无双反应也极快,惊呼一声:“放着我来!”

她手指疾点,一道柔和而精准的指风隔空弹出,凌空点向孙文台的背心大穴——葵花点穴手!意在护住心脉,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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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风尚未沾身,一道无形的力场已悄然笼罩住孙文台倒下的路径,让他下落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是傻妞!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晏辰和阿楚身后不远处,双手保持着微妙的手势,显然是她用能量场做了缓冲。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如灵狐般迅捷。

莫小贝眼中精光一闪,在祝无双的指风触及力场的刹那,左手探出,一股精纯柔和的内力后发先至,瞬间包裹住孙文台的身体,无声地化解了所有冲势,如同托住一片羽毛,将他稳稳地平放在旁边一张干净的八仙桌上,避免了直接砸在地上的狼狈。

这一下轻描淡写,举重若轻,显出她深不可测的功底。

“铁蛋!”晏辰沉声吩咐。

“收到!”铁蛋应了一声,已如影随形般上前一步,手指轻巧地拂过孙文台的手腕,指尖溢出微不可查的淡蓝光束。

电子眼快速扫描,“老板,生命体征稳定,呼吸脉搏略快。轻微脑供血不足引发突发性晕厥,皮层记忆信号紊乱异常,存在明显时空错位电波反应。推测系巨大认知冲击造成的应激反应。无生命危险。”

佟湘玉此刻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吓死个人咧!额滴个亲娘祖宗!秀才刚才差点撅过去,这又倒一个!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她对着还杵在那里的郭芙蓉急声催促:“小郭!快!快帮着弄点温水!拿干净的帕子来!”

郭芙蓉应了一声,正要动作,一旁的阿楚却拦了一下:“掌柜的,稍安勿躁。”

她看向傻妞。

傻妞微微点头,掌心亮起一团柔和的、蕴含着纯净生命气息的乳白色光晕,轻轻覆盖在孙文台额头。

光晕流转,温润滋养。

不到十秒,孙文台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剧烈颤抖的眼皮也趋于平缓,虽然依旧昏迷,但面容已安宁许多。

“暂时帮他顺顺气血。”傻妞轻声道,撤回了光晕。

弹幕又一次炸锅:

【好家伙,四方抢救!小贝帅炸!】

【祝姐隔空点穴好飒!傻妞姐姐人美心善!内力科学两手抓!】

【原来孙先生是迷路在时间缝隙的旅人?】

【所以光绪爷那会儿的人,一头撞进了明朝的客栈?年度最强时空错位!】

【难怪对不上号!刀是前朝的,人是未来的,客栈是现在的(划掉)!】

【大型历史迷航事件!求持续直播!】

佟湘玉看着孙文台安稳下来,又瞥了一眼半空中那些快速滚动的文字,重重叹了口气:“哎呦喂!这算什么事儿嘛!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刚想顺口说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又觉得不对,立刻打住。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还死死抱着自己菜刀、试图把刻字的地方在围裙上蹭掉、一脸“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千万别杀我”模样的李大嘴,再看看躺在桌子上无知无觉、像是历经千年风霜终于得以安歇片刻的孙文台。

佟湘玉重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都要炸了:“闹了半天,这口号是喊岔了辈分,这菜刀呢,那是阴差阳错穿了个马甲!真是…额滴个神!秀才!”

她提高音量,看向还被郭芙蓉扶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吕秀才,“你…你还晕不晕?你要是不晕了,这事儿你最有见识,赶紧给咱们拿个主意?再这么下去,别说打烊了,咱们这店明天就得被当成‘反贼’窝点给端喽!额滴钱啊!”

吕秀才倚着郭芙蓉,大口喘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站稳,勉强推了推眼镜,看着混乱的局面,尤其是桌子上昏迷的孙文台和旁边那块闪烁的弹幕屏,嘴唇哆嗦着,眼神却渐渐亮起一种带着文人气质的固执和莫名的兴奋,那是对未知谜题的强烈好奇暂时压倒了“忧国忧民”的愁绪。

“芙妹…掌柜的…”他声音虚弱,但逻辑线强行回归,“此事…虽荒诞绝伦,然细思之,倒也有迹可循!”

他示意郭芙蓉扶他靠近那张八仙桌一些,伸手指向孙文台的中山装,又指着孙文台随身斜挎的一个小布包里露出的一角泛黄纸张,“观其服饰,绝非本朝之物。若…若他所言光绪为真,此乃百余年之后才兴之款式!再看他所挟之纸,观其材质,并非我朝常用楮皮纸,倒似机器压制,上印铅字…”

他越说越快,思路渐渐清晰,“还有方才铁蛋贤侄所言,那‘时空错位电波’…此等语汇,更是闻所未闻!种种迹象表明…此君所言,只怕非虚!他…他或许真乃自百余年之后破空而来之奇人!”

他最后一句话语惊四座!

把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又推向了另一个维度。

自百余年之后?破空而来?这些词带来的震撼,远超什么口号和菜刀!

郭芙蓉听得目瞪口呆,扶着吕秀才的手都不自觉松了几分:“百…百多年后?秀才,你是说…他是从…从…从未来蹦跶出来的?”

她指着孙文台,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长得跟我们也没多少差别啊?”

白展堂刚被孙文台的“光绪年号”吓回柜台后,此刻又忍不住探出头,脸上写满了荒谬:“秀才!你也被吓疯球了吧?从后头蹦出来?这话你自己信吗?”

“哗擦!”白敬琪在旁边发出一声怪叫,顺手摸出了自己那把小巧却冷硬的真家伙——左轮手枪,在指尖转了个花,“那不就成老妖怪了?爹,要不要防着点?”

吕青柠立刻抢白:“真相只有一个!他是被困在时间夹缝里的旅人!不是老妖怪!是历史观测样本!”

“观测个啥呀!”白敬琪不屑地撇嘴,“小爷我一枪…”

话没说完,被佟湘玉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把枪收回兜里。

佟湘玉看着激动得面皮都在抽动的吕秀才,又看看直播间里还在不断涌现的诸如【吕神探发力了!】

【推理满分!】

【所以孙先生其实是个时间旅行难民?】

【欢迎来到明朝直播间,先生保重!】

【大明子民表示需要时间消化】之类的弹幕,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秀才…”佟湘玉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犹豫,“就算…就算你说得通。可…可他这身份!他现在这样儿!还有他那话…”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巨大的忧虑,“那‘驱逐鞑虏’啥的,搁在现在是啥?那是‘反明’啊!要是传出去,秀才你自己说说,‘反明’二字,该当何罪?他那刀刻的四个字,又该当何罪?更别说他刚才那顿吼!这是要‘觉醒’谁呢?!”

这三个字——“反明”——如同冰锥砸进滚烫的油锅,瞬间将所有人从时空旅行的新奇感里强行拖回到严酷的现实。

吕秀才脸上刚刚燃起的几分亢奋和智者的光芒顷刻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郭芙蓉下意识地一把又扶稳了他,看向佟湘玉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

李大嘴更是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那柄惹祸的菜刀也再次脱手,“哐当”一声砸在脚边。

邢捕头和燕小六早就被白展堂拉去后街喝酒去了,此刻不在店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想象出如果这两位在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局面。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场面,声音却依旧发颤:“额滴个心肝脾胃肾啊!这烫手的山芋到底咋办?撵…撵出去?那他出门被官差撞见,顺藤摸瓜回来抄店?留…留着?万一哪天说漏嘴了,或者他那刀上字被谁认出来了,咱这一屋子人脑袋够不够砍?秀才!你点子最多,你快给额想想辙啊!再晕可就真没辙了!”

她把最后一线希望全押在了吕秀才身上。

就在这死寂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吕秀才急得额头冒汗、眼神乱飘时,一直静观其变的晏辰忽然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扫过角落悬空的光屏。

几条弹幕异常醒目:

【各位,别光顾着害怕啊!】

【孙先生是来找‘药’的!他的药!】

【对啊!快看他包里露出的那瓶东西!铁蛋不是扫描了异常物质吗?】

【他刚才念叨‘西药’救命?看来穿越不止人迷糊,药也带过来了?】

晏辰眼神一凝,立刻出声:“铁蛋,立刻扫描分析此人随身布包中,那件异常有机物质!高精度,生命相关性优先!”

铁蛋接到指令,一步上前,右手在孙文台身旁的布包上方凌空拂过。

淡蓝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无形的刷子,瞬间覆盖了那个灰扑扑的布包。

数据分析如同瀑布般在他瞳孔深处流动。

“老板,”铁蛋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布包内检测到非本时空合成有机化合物成分。精密玻璃容器盛装。主要成分为:水杨苷提取物、特殊配方有机胺盐、微量强效镇静剂…此复合药剂配方,经生命特征比对模型推演,与目标人物生理系统存在88.7%的适配度。功能指向:抑制心脏瓣膜异常搏动、缓解心因性绞痛及供血不足带来的剧痛与呼吸困难。推断为针对目标自身顽疾的现代(以1904年技术水平衡量)特效药。此物保存条件苛刻,已有微量降解溢出。初步评估,若完全失效,目标人物后续生命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高概率死于心源性猝死或中风。”

铁蛋的报告清晰、冰冷、直指核心。

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孙文台那具疲惫身躯所隐藏的危机,也瞬间撕裂了满屋子惶恐不安的焦点。

什么“反明”、什么“驱逐”,在“猝死”、“中风”、“救命药将尽”这些生死攸关的信息面前,分量骤然变轻了。

佟湘玉愣住了。

李大嘴也忘了害怕,呆滞地看着桌上的人。

郭芙蓉扶着吕秀才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白展堂躲在柜台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脸上的惧色少了几分,多了些懵懂的好奇。

弹幕瞬间被【悲壮】两个字刷屏:

【原来带着病一路奔波啊…】

【为了心中的火种,拖着病体也要‘唤醒’么?】

【救命药在穿越里一点点失效…泪目了】

【瞬间觉得那把刻字的刀和他怀里的药,都是时代的信物,一个喊出路,一个撑着他上路…】

阿楚看着弹幕里感性的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晏辰目光掠过陷入昏迷、面容平和却掩盖不住那份深刻疲惫的孙文台,落在了佟湘玉脸上,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佟掌柜,别的暂且不论。人命关天。无论是‘光绪’来的,还是‘大明’来的,此刻躺在这里的,首先是个重疾缠身、濒临绝境的病人。他那药,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没有那药,他随时会死。”

佟湘玉浑身一震。

那双平日里精打细算的杏眼里,挣扎的情绪清晰可见——恐惧、担忧、排斥,最终慢慢被一种本能的、对生命的恻隐和不忍压过。

她再次看向孙文台,不再是看可能给客栈招来灭顶之灾的“祸害”或“怪物”,而是一个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亟需帮助的重症病人。

“老天爷啊…”她喃喃着,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额滴个佛祖菩萨耶稣基督玉皇大帝关二爷财神爷…管你们是哪个庙的,求你们行行好!”

她抬起头,看向李大嘴,“大嘴!傻愣着干啥?拿刀剁自个儿啊?赶紧去后头!烧水!煮点小米粥!稠点!病人得吃点东西!还指望着你拿菜刀切菜呢!”

“哎!哎!俺这就去!这就去!”李大嘴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那“惹祸”的菜刀,慌慌张张就往厨房跑。

那把刻着“驱逐鞑虏”的刀,在这一刻似乎只是他赖以谋生的工具。

佟湘玉又看向祝无双和莫小贝:“无双!小贝!劳烦你们帮着搭把手,看护一下这位孙先生,他再要倒了可不得了!小贝,你内功好,帮忙看看有没有啥办法能顶一阵?”

祝无双立刻应了声“放着我来!”,走上前去,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孙文台另一侧的腕脉上,用心感知。

莫小贝也点点头,默运玄功,掌心凝聚起一层暖融融的柔和气劲,轻轻按在孙文台后背心俞穴上,缓缓注入温养的内息。

佟湘玉的目光最后落在阿楚、晏辰和铁蛋身上:“阿楚、晏辰,还有铁蛋、傻妞…这治病救命、尤其是这没见过的病的门道,额实在是一窍不通…只能靠你们几位了!要什么药材,要啥家伙事儿,你们尽管开口!额这就打发展堂去镇上药铺找老张头备着!”

她咬了咬牙,“至于别的…什么祸不祸的,额佟湘玉今天就豁出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我这同福客栈里头!那才叫真晦气!真冤孽!”

白展堂一听要打发他出门,立刻从柜台后弹出来,头摇得像拨浪鼓:“掌柜的!不成啊!这节骨眼上,邢捕头和小六指不定在哪儿转悠呢!我…我这身份…哎呀…”

佟湘玉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展堂!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是救人性命,又不是窝藏反贼!快去!跑快些!买最好的参片回来吊命!快!”

眼看白展堂还想分辩,吕秀才此刻却突然来了精神,扶正了眼镜:“芙妹,掌柜的,展堂兄莫慌!若要讲理,我有办法!”

他转向半空中的直播光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刚才的惊吓而有些佝偻的背脊,对着屏幕拱手道:“诸位‘家人们’!宝宝们!小生在此恳请指点迷津!”

他那股子酸文假醋的劲儿又上来了,不过这次目标明确:“方才那位…那位来自后世的孙先生,所患之症,据铁蛋贤侄所言,乃为心疾。其救命的药物却因穿越…这个时空变换,效力渐失!诸位既有通晓天时未来之法,可否替小生打听打听,以本朝太医院所藏药材器物,或有何替代之法?或有何名医良方?又或有甚…甚‘现代医学’可速成速教之急救手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生及同福客栈上下,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他说完,深深作了一个揖,神情恳切无比。

这一下算是炸了直播间。

吕秀才第一次正式称呼屏幕外为“家人们”“宝宝们”,这奇特的称呼加上他那极具时代感的文言白话杂交风、一本正经地对着虚空求医问药的场景,瞬间激发了弹幕海的狂欢:

【哈哈哈哈哈秀才太可爱了!】

【家人们宝宝们!吕秀才懂直播梗了!】

【这就去查明朝心脑血管名方!稍等!】

【老铁放心,全网给你查!古方偏方土方洋方都行!】

【心脏问题啊!明朝有丹参!三七!速效救心丸的前身配方是啥?】

【报告!查到个古籍方子,叫‘稳心汤’,主丹参、黄芪、当归、甘草!据说对怔忡惊悸有效!】

【补充:还要辅以冰片麝香开窍!】

【中医科代表来了!强烈建议先探明具体病灶!光说心疾太笼统!】

【那个…弱弱问,傻妞姐姐!试试用纳米机器人微介入疏通?或者生物能量场稳频刺激?要精确再精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楼上!时空规则啊!低调!】

【稳住!先搞点保命丹!】

密密麻麻的文字洪流铺满了画面一角,全是关于可能的药方、急救手法、甚至是一些脑洞大开的建议。

郭芙蓉看着吕秀才那副对着光屏“打躬作揖”、如饥似渴地寻找答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吐槽:“我说秀才,你这会儿不晕了?精神头挺足啊?”

吕秀才头也不回,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飞快扫视着滚动的弹幕,嘴里下意识地应着:“弗及!弗及!急病需急药,慢工只能吃死人,这关系到同福客栈…”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关系到整个客栈的生死存亡。

郭芙蓉看着他专注认真的侧脸,那句习惯性的“数落”终究是没说出口,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自家男人总算干了件靠谱事”的细微骄傲。

这边佟湘玉看着弹幕上不断涌现的“丹参”、“三七”、“黄芪”等药材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指挥起来:“无双!快记下!丹参三钱,黄芪…哎等等那什么汤?‘稳心汤’?七味?当归甘草…还有啥?冰片麝香…老展堂!”

她扭头对着刚被自己一声吼硬着头皮准备出门的白展堂,“听见没!丹参、三七、黄芪、当归、甘草各包三两!冰片二钱!麝香…等等,麝香太贵了!”

她肉痛地踌躇了不到一秒,果断拍板,“算了!救命要紧!也来一丁点儿!再去宝仁堂问问有没有现成的‘稳心汤’!要最好的!快!快走!”

白展堂苦着脸,把怀里揣着的用来当午饭的三个肉包子硬塞给旁边的龙傲天:“傲天兄弟!帮我收好!回头吃!”

然后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青烟,“嗖”地一声就从门口蹿了出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点残影和一丝淡淡的韭菜猪肉味儿。

七侠镇第一轻功,逃命(或此刻的跑腿)时的速度绝非浪得虚名。

“稳住!稳住啊孙先生!药和大夫就快来了!”佟湘玉仿佛为了给自己和孙文台打气,又像是在给孙文台打气,连声叨叨着,声音都带着颤音。

祝无双闭目凝神,专注于指下细微的脉象变化,眉头微蹙:“脉象沉滞细弱,寸关尺皆有涩意,如轻刀刮竹…的确是心脉不畅之兆。”

“心气太弱,瘀阻不行。”莫小贝一边缓缓注入内力温养,一边沉声补充道。

她年纪虽轻,但内力雄浑精纯,见识亦不凡,此刻一针见血,“这心疾怕不是一日两日了,根深蒂固。”

郭芙蓉见祝无双和莫小贝都搭上了手,吕秀才还全神贯注地盯着光屏,阿楚、晏辰、铁蛋、傻妞都神情凝重地在商议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医理的大忙。

眼珠子一转,溜到李大嘴刚跑掉的厨房门口,往里一瞧,那李大嘴正拿菜刀对着案板上一块新鲜猪肉咬牙切齿地剁着,像是在发泄刚才受到的巨大惊吓。

“李大嘴!”郭芙蓉大喊一声。

李大嘴吓了一跳,差点砍到自己手指:“哎呦姑奶奶!干啥?”

郭芙蓉风风火火闯进去,抓起旁边一个空瓦罐塞给他:“粥呢?掌柜的不是让你熬吗?光剁肉顶个屁用!赶紧的,小米加水,放灶上!给我专心点熬!熬得香喷喷软趴趴的!听见没!”

“哎!听见了听见了!这就熬!这就熬!”李大嘴被郭芙蓉这阵势唬住,连忙放下菜刀,手忙脚乱地找小米。

郭芙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像个监工一样盯着李大嘴淘米生火,嘴里还嫌弃:“啧,你看看你,剁猪肉都能剁出砍反贼的架势来!吓唬谁呢?”

李大嘴苦着脸:“俺…俺这不是后怕嘛!那四个字它…它跟烫手山芋似的…”

“行了行了!赶紧熬粥!”郭芙蓉白了他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堂方向。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脸上那份担忧却骗不了人。

毕竟,那个要喝粥的人还躺在那里,呼吸微弱。

大堂里,众人分头忙碌着。

气氛依然紧张凝重,却多了一条清晰的主线——救命。

邢捕头和燕小六的潜在威胁,那把被遗忘在地上的菜刀上的刻字,甚至孙文台那惊世骇俗的来历,在这条生命线前,暂时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白展堂正在药铺和药铺老板老张头大眼瞪小眼;李大手脚下的火苗舔着锅底;祝无双和莫小贝的手指没有离开孙文台的手腕;吕秀才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在光屏上游走;阿楚晏辰铁蛋傻妞在一旁低声快速地交流着对策。

弹幕仍在不断涌现着古方、偏方和建议。

佟湘玉死死攥着柜台边沿。

那“稳心汤”、那些名贵药材,每一钱都要从她兜里掏出去的真金白银啊!

她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抽。

可转头看到八仙桌上那张因为疾病和时空错乱而极度衰疲的面容,所有的肉疼又被强行按了下去。

“额滴个神…佛祖保佑…阿弥陀佛…”她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不同信仰的稻草般,在心里把能想到的神佛都求告了一遍,眼神在忧心忡忡的伙计们身上转了一圈,又定在那些滚动不息的弹幕上,像是看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有…宝宝们加油啊…”

白展堂的身形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射而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疾风。

作为曾经的“盗圣”,改邪归正后这份登峰造极的轻功更多用在了跑堂和……应付掌柜的各种突发奇想上。

他用一种比逃命更快的速度冲到了七侠镇唯一的大药铺——宝仁堂。

“哐当!”白展堂几乎是撞开了药铺那扇厚重的榆木门板,一股混杂着陈年药香和新鲜草药泥土气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老掌柜老张头正趴在柜台后打盹,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一哆嗦,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睁着惺忪睡眼骂道:“作死啊!赶着投…”

那个“胎”字还没出口,看清来人是一脸煞白、气喘如牛的白展堂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白展堂平日虽然滑头,但如此失态可不多见。

“哎呦!是白兄弟?这火烧屁股似的,出啥大事了?”老张头急忙问。

白展堂撑着柜台边沿,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变了调:“药…药!快!我们掌柜的要!救命用的!丹参!三七!黄芪!当…当归!还有甘草!冰片!麝香!各要三两!快!”

一连串急火火的药名砸出来,像一串炸雷劈在老张头脑门上。

老张头倒吸一口凉气,睡意全无,脸上的皱纹都惊得抖了几抖:“啥?!这么多?!还是麝香冰片?白兄弟!你们同福客栈这是…捅破天啦?谁要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绕出柜台,手脚麻利地拉开药柜抽屉,开始按方抓药,嘴里还不停地盘问,“是掌柜的不行啦?还是那个碎嘴子秀才终于气得背过气了?”

“不是!都不是!”白展堂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自己动手去翻药柜,“哎呀张大爷!求您快点!是个远道来的客人!快不行了!心疾犯了!急着救命的药!快啊!”

他催促着,眼巴巴看着老张头那慢悠悠的动作。

“远道客人?心疾?”老张头手上动作不停,眉头却皱得更紧,满脸狐疑,“心疾要这么大补?还麝香冰片吊?啧…”

他飞快地包着药,嘴里还念叨着,“白兄弟,不瞒你说,这麝香价贵不说,货还紧俏…”

“多少银子都成!回头我们掌柜的绝不赖账!”白展堂拍胸脯保证,“赶紧的!”

老张头这才稍微安心,手脚更快了些,嘴里却忍不住:“稳心汤嘛…店里倒是有现成的丸药,是按古方炮制的,上好的丹参三七熬的膏子配的蜜丸。不过这方子嘛…”

他抬头看着白展堂,眼神里有几分探究,“按说对付寻常心悸也就罢了,可要真有…有性命之忧的重症,恐怕也只能拖一拖时辰。”

“有总比没有强!都包上!”白展堂不由分说。

终于,几个沉甸甸的油纸包和一小瓶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丸子塞到了白展堂怀里。

白展堂连声道谢都没来得及说完,像阵风一样又卷出了宝仁堂,留下老张头一脸茫然又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外尘土飞扬的背影,喃喃自语:“真是奇了怪了…这同福客栈这两天邪**儿一件接一件的…”

怀抱着“重金”购回的药材,白展堂不敢有丝毫停留。

来时快,回时更快。

只用了去时一半的时间,他人便已经如同鬼魅般闪回了同福客栈后院的门廊,衣襟带起的气流甚至吹动了莫小贝的刘海儿。

“掌柜的!药来了!”他冲进大堂,声音带着些沙哑的亢奋。

正在煎熬中等候的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佟湘玉几乎是跑着迎了上去:“快快!给吕秀才看看行不行!”

她没敢自己拿主意,心知肚明这事儿还得靠吕秀才和弹幕里的“家人们”拍板。

吕秀才此刻早已直起身,不再需要郭芙蓉搀扶,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因为高度集中而显得有些发亮。

他从白展堂手中接过那包冰片和麝香(分量少得可怜),又仔细看了看所谓的“稳心汤”药丸,凑近了嗅嗅,然后皱着眉头对着光屏凝神细看,似乎在比对无数弹幕提供的药方细节和药材品相。

一条弹幕高亮划过:【冰片麝香用来急开窍通痹是没错!但分量太微!效果存疑!关键是他需要的西医成分我们没有啊!那才是根源!】

另一条紧跟着:【老中医来现身说法:脉沉滞细弱如刀刮竹,寸关尺涩,心脉瘀阻无疑!方子大方向是对的!重病急治,可用针灸辅之!急刺内关、膻中、厥阴俞、心俞!强通心脉!】

又有弹幕跳出:【傻妞姐姐!靠你了!试试用纳米机器人微介入疏通?或者生物能量场稳频刺激?要精确再精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还有弹幕思路清奇:【铁蛋哥!扫描结果他心脏哪个瓣膜不行了?能不能现场3D打印个明朝版的?材料用玉或者精钢?】

吕秀才看着这些信息,额头微微见汗,只觉得字字珠玑又乱花迷眼,脑子里一堆古方的君臣佐使和“纳米”、“稳频”、“3D打印”这样的字眼搅和在一起,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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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千头万绪必须定于一尊。

“铁蛋贤侄!傻妞姑娘!”他转身,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恳切和决断,不再对着光屏,而是直接求助于科技的核心,“此事人命关天,我等凡俗药石虽能稍解一时,终究难挽天倾!烦请二位施以回春妙手,小生感激不尽!但凡有所需,尽管吩咐!”

铁蛋和傻妞早已在旁待命多时。

晏辰对着他们俩微微颔首:“按照预案C执行。傻妞主生命维持场稳定,铁蛋扫描引导,启动非植入式生物力场干涉。最大程度激发他自身免疫修复潜能,压制症状爆发。先撑过急性期。记住,能量波长调谐至最低时空扰动阈值。”

“明白,老板/老板娘!”两人同时回应。

铁蛋立刻上前,双眼蓝光大盛,一道极其凝练的扫描光束如同手术灯般精准投射在孙文台的心口位置,将内部结构、血流、每一次搏动都事无巨细地建模分析出来,反馈数据源源不断流向傻妞那边。

傻妞则闭上双眼,双手掌心向下,遥遥虚按在孙文台上方十厘米处。

她的掌心亮起一种极其柔和、近乎不可见的乳白色微光,但这光芒不再局限于手掌,而是如同溪流般向下流淌,最终在孙文台身体上方一尺处,凝聚成了一张覆盖他胸腹、薄如蝉翼却又仿佛蕴含了无尽生机的光膜。

光膜微微震颤,散发出温暖而纯粹的生命气息。

一股带着强大安抚和修复力量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孙文台。

与此同时,莫小贝看到傻妞出手,便默契地收回了自身注入的大部分温养内力,只留下极小一缕在孙文台心脉处游走,护住根基。

她对祝无双点点头。

祝无双领会,手指一动,将指缝里夹着的几根早已准备好的银针拈在手中,出手如风,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孙文台腕上的内关穴、胸口的膻中穴、后颈下的厥阴俞、心俞穴!

手法之快、之稳,连一直紧张注视的郭芙蓉都没看清她如何出针。

银针入体,微微震颤,与傻妞维持的生命力场及吕秀才紧急指挥李大嘴碾碎混合了少许冰片麝香的“稳心丸”药汁相互呼应。

针落、药入、力场罩、高科技介入……

大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万分地盯着那张八仙桌。

只有李大嘴在后厨熬粥时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傻妞身上若有若无的能量场流动时的轻微嗡鸣,以及孙文台胸腔里那微弱但逐渐变得规律些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

佟湘玉大气不敢出,心里疯狂祈祷:“稳…稳住啊!粥熬好了!”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直闭目引导力场的傻妞,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额角沁出一滴细小的汗珠,随即又被她自身运转的能量蒸干。

几秒钟后,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铁蛋的扫描光束也瞬间收敛,电子眼恢复了常态,平静地汇报:“老板,老板娘,目标生命体征已脱离红线危险区。心率、血压恢复至其自身阈值平稳区间内。心绞痛压降曲线符合预期。非植入式生物力场维持成功。急性期度过。”

白展堂狠狠一拍大腿,差点喊出来,被佟湘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郭芙蓉也用力抓住吕秀才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李大嘴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碗里是熬得粘稠金黄的小米粥。

“粥…粥来了!”李大嘴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咒语。

大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直昏迷的孙文台,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

几次开阖之后,那双曾因信念燃烧而锐利、因时空幻灭而茫然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起初是涣散的、空洞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和对环境的茫然。

模糊的人影和刺眼的灯光让他有些不适。

然后,那些模糊的身影轮廓在视野里慢慢聚焦。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悬浮着的傻妞掌心未散尽的微光,看到了脸上带着汗迹和肃然的白展堂和佟湘玉,看到了焦急扶着自己的祝无双和莫小贝,看到了带着憨厚与恐惧神色的李大嘴,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面如桃李却眼神犀利似乎拿着把奇特铁器的姑娘(郭芙蓉),看到了一个戴着古怪水晶片(眼镜)、凑得很近、眼神里混合着担忧与浓浓探究**的书生(吕秀才),还有旁边一位气质温雅和一位美丽飒爽的男女(晏辰、阿楚)以及那个眼神冷静如铁(铁蛋)的奇异存在。

最后的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半空中那块闪烁着奇异文字的蓝色光幕上。

【醒了醒了醒了!】

【孙先生醒了啊啊啊!!!】

【泪奔!活过来啦!】

【大佬们辛苦了!同福客栈太棒了!】

那些奇怪的文字如同流动的萤火虫,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跳动。

巨大的荒诞感和撕裂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混合着刚才濒死体验中的混沌与寒冷。

光绪年?大明万历?追杀?枪声?江边的风?眼前这陌生的客栈,这些衣着奇异混杂的人,这诡异的光屏……还有心脏深处那股尚未散尽的绞痛和此刻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渴……

“我……此…此何处……”孙文台极其困难地、极其微弱地喘息着,破碎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挤出,“水……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大嘴手里那碗飘散着谷物清香的小米粥上,带着一种濒死之人对生存最基本的原始渴望。

那渴望纯粹、直接、抛却了一切时空身份的重负。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水…哦不!粥!李大嘴!快!赶紧喂这位先生喝啊!还傻愣着?一点一点喂!慢点!”

“诶!诶!”李大嘴回过神来,笨手笨脚地端着那碗还有些烫的粥,凑近孙文台的嘴边,小心翼翼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才试探着喂过去。

温热的、流质的粥水滑入干燥灼烧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切的暖流和生命的滋润。

孙文台几乎是本能地、贪婪地吞咽着,尽管每吞咽一次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微弱的刺痛。

他艰难地咽下几口粥,似乎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力气。

目光再次扫过围着他、神色各异但都透着一股松了口气的关切或好奇的人们。

他没有再问“何处”,那似乎已毫无意义。

昏迷前那个模糊而关键的碎片——那个关于“药”的记忆,在痛楚与求生欲的交织下反而变得格外清晰。

他用尽力气侧了一下头,眼睛焦急地看向自己身旁那个装着生命之源的灰色土布包裹。

“药……”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祈求,“我的……药……”

阿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眼神示意一下铁蛋。

铁蛋上前,小心地将那个包裹拿过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轻轻打开。

里面是几卷书稿和一些笔墨杂物,最显眼的是一个圆圆的、巴掌大小、包裹了几层油纸防潮的精致玻璃小瓶。

瓶子是棕色的,用以避光,里面装着大半瓶暗琥珀色的粘稠液体。

盖子被蜡封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专业医疗物品的严谨感。

阿楚拿起那个小瓶,迎着孙文台紧张到极点的视线,声音轻柔却足以让他听清:“孙先生,你的药在这里。”

她托着瓶底,展示给众人看,“铁蛋已经检测过了,保存还算好,但效力……恐怕只剩下不到三成了。我们暂时想办法压住了你的病症爆发,但要真正安全,还得靠它。只是……”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深切的遗憾看向孙文台,“你恐怕……再也回不去那个需要它的年代了。时空的规则……”

孙文台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小瓶,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对阿楚后面关于时空的话置若罔闻。

当听到“效力只剩不到三成”时,他眼中那刚刚因看见药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一层更深的灰败和绝望迅速笼罩了眼底。

回去?回去哪里?光绪三十年吗?在追兵和时局的重压之下?在注定耗尽药效后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破败的驿站角落?亦或是如今,带着这身破败的心疾流落在大明的街头?

“无用……终究无用……”他低低地呢喃着,像是失去了全部支撑,身体软软地倒在枕上,双眼望着客栈高处的横梁,眼神空洞得可怕,之前的忧愤、决绝、理想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沉寂和令人窒息的虚无,“药尽了……人也就尽了……”

那沉沉的叹息如同冰凌坠落,砸得整个同福客栈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佟湘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口,刚花了大价钱的肉疼似乎还没过去,就撞上这份沉重到结冰的绝望。

“哎呦喂…”她刚想开口说些“放宽心”、“吉人天相”的场面话,却被孙文台那死灰般的眼神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角落里的白展堂悄悄缩了缩脖子,嘀咕:“这比一刀杀了还难受…”

语气里是真切的唏嘘。

郭芙蓉看着孙文台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自己那还沉浸在医典和弹幕中的“傻”秀才,不由得狠狠瞪了秀才一眼,意思是:都怪你惹出这事儿!

吕青柠年纪小,也懵懂地感觉到一种沉重的气氛,抱着她那个卡通兔子小包,小声问旁边的白敬琪:“他…他是不是很伤心?”

白敬琪难得没抖机灵,默默地点了点头。

直播弹幕的风向也瞬间从欢庆救人成功转向沉重:

【哎…救得了一时…】

【这才是最痛的,信念和药一起没了…】

【身处异时空,满腔热血报国无门,还病魔缠身…代入一下窒息了…】

【历史书上的豪情万丈,落到现实竟然如此悲凉。】

【英雄末路,壮志难酬,药石无灵。】

吕秀才眉头拧成了麻花。

他顾不上郭芙蓉的眼神,盯着光屏上那些充满人文关怀和无力感的弹幕,脑子里乱得如同塞了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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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理药方或许可以博采众长,这心灵的沉疴,又如何医治?

就在这低气压笼罩大堂时,一直安静观察的晏辰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温和与洞彻:“孙先生,”

他走近一步,目光坦然地看着孙文台那双失焦的眼睛,“这药在你原来的世界,是救命的船。但在这里,在万历年间的大明,”

他语气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这船的航线,是否就彻底断送了?”

孙文台毫无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废话。

连船都没了,还谈什么航线?

晏辰并不意外,只是平和地继续道:“先生心中的火种——那份‘唤醒’同胞、图存救亡的执念,是因为清廷朽败、列强环伺。若……”

他微微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若先生此刻所处的朝廷,尚有一丝清明可期,虽无‘光绪新政’,然士林风气渐开,民智也在懵懂中潜滋暗长……先生此身沉疴固是枷锁,但先生的阅历见识,先生胸中那段被追赶、被通缉的切身痛楚,”

晏辰的语气陡然变得沉凝有力,“是否本身就是一份更独特、更具警醒力量的火把?纵然不能像你预想中那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只要能点燃这方寸之地几粒火种,让一两颗沉睡之心因此惊醒,这药效尚存几分力气的时日,是否……也算值得?”

这一番话,如同黑暗里陡然擦亮的一簇火花!

孙文台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猛地一颤!

像是沉入冰冷深海的石头被光忽然照见。

点燃火种?惊醒沉睡?方寸之地?

他的目光终于凝聚了起来,不再是死气沉沉地盯着房梁,而是开始缓缓移动。

落在一身市侩却最终同意买药救人的佟湘玉身上,落在曾经“不务正业”如今却忧心忡忡的吕秀才脸上,落在懵懂却也知晓世间会有“伤心”的吕青柠眼中,落在那个时刻紧握手枪、警惕得像只小豹子的白敬琪身上,落在拿着擀面杖、似乎又准备去剁猪肉的李大嘴粗壮的胳膊上……

最后,他的视线掠过空中那块依然闪烁着文字、似乎有着无数“眼睛”看着他的光幕(【对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孙先生您的故事本身就是药!】等弹幕快速刷过),最终,定格在刚才傻妞施术时掌心残留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生命微光印记上。

那微光,如同他生命残灰里最后一点火星。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苦涩、几乎快要湮灭的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在他眼底最深处极艰难地挣扎了一下,仿佛随时会熄灭。

“大明……”孙文台极其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声音依旧嘶哑虚弱,仿佛每个音节都耗尽了力气。

他那双曾经蕴藏如海般忧思的眼眸,此刻像被大雾笼罩的湖面,晦暗不明地扫过在场一张张或关切、或好奇、或懵懂的面孔。

佟湘玉看着他,心里只打鼓:这位爷到底想干啥?可别再喊口号了!我的店经不起啊!

吕秀才则是一脸凝重和探究,试图从孙文台的神态变化中分析出这位时空漂泊者的下一步。

李大嘴早已缩回厨房门口,假装继续剁他那案板上的猪肉,耳朵却竖得老高。

就连一向爱耍帅的白敬琪,此时也察觉出气氛不同寻常,按在腰间的枪都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孙文台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人心头发紧。

那碗温热的粥放在他手边不远处,散发着诱惑的热气,他却不再看它一眼。

半晌,他收回望向众人、最终落在地上的目光,嘴唇几不可见地翕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落叶拂过尘土:

“劳烦……给我…笔墨纸砚……”

不是要粥续命!是要笔墨!

这声微弱至极的请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荡起截然不同的涟漪。

佟湘玉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娘嘞!这是要写状纸喊冤还是写血书遗言啊?我的同福客栈真成炮仗铺子啦?

吕秀才闻言却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炙热光芒!

写东西?这好啊!这可是来自“未来”的见识!管他写什么,一字一句都是价值连城的“史料”啊!

郭芙蓉则直接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合着我们搭药搭钱救醒个大文豪?秀才你可算是找到知己了…”

旁边的白敬琪看看爹(白展堂),再看看他娘(佟湘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吕青橙吐槽:“哗擦!这大叔还想搞啥大动静?”

吕青橙难得没和他拌嘴,小眉头也皱着,小声回:“不知道,不过要写东西…总比要喊打喊杀的强吧?”

晏辰眼中带着一丝深邃的期望,阿楚则是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有有有!”吕秀才反应最快,不等佟湘玉开口,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的专属书桌前,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变调,“芙妹!快!帮我把那套新买的上等徽墨和宣纸拿来!还有那支狼毫小楷!磨墨!快磨墨!”

他自己则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铺着软布的端砚,里面还有半池浓黑的宿墨。

那样子,简直比洞房花烛还要热切几分。

佟湘玉看着吕秀才那股上头的劲儿,再看看床上那位气息奄奄却眼神固执的孙文台,只能把满肚子的担忧和肉疼暂时压下去。

她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冲着李大嘴发话:“李大嘴!愣着干啥?别光顾着剁你那木头案板!去!给这位先生搬张矮几来!方便他坐着写!稳当点的!”

“哎!哎!这就搬!”李大嘴如蒙大赦,立刻扔掉擀面杖,跑去后院杂物间翻找。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

一张干净结实的榆木小炕几被搬到了孙文台的床边。

崭新的宣纸铺开,镇纸压好。

郭芙蓉虽一脸无奈,但还是被吕秀才的眼神催得只得撸起袖子,沾了些水,在砚台里用墨锭慢慢碾磨。

乌黑的墨汁在砚池中打着旋儿,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

孙文台在祝无双和莫小贝的搀扶下,艰难地半坐起身,靠在叠起的被子上。

那虚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手指枯瘦修长,在接过吕秀才双手奉上的那支兼毫小楷笔时,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整个客栈悄然围观的人的心跳(白展堂已经溜到柜台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墨已研浓,悬腕,提笔。

笔锋落于雪白宣纸的瞬间,那颤抖的手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孙文台微阖了一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再睁开时,那双之前浑浊、茫然、死寂的眼睛,竟迸射出一股纯粹、决绝、近乎神圣的光芒!

像是灰烬里最后一点星火被强行聚拢,压榨出生命本源最耀眼的一瞬!

他不再看任何人,所有精神都凝聚于笔尖。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白展堂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字!这力道!根本不是垂死之人的笔迹!

佟湘玉捂住了嘴——天老爷!这气派!

郭芙蓉也停止了磨墨,看得呆了。

吕秀才更是呼吸都忘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毫尖游走,心潮澎湃难以言喻。

连角落里的白敬琪都不知不觉放下了按在枪柄上的手。

沉郁顿挫,如怒涛击岸!

每一撇,似刀锋撕裂黑暗。

每一捺,如旌旗划破长空。

每一竖,都仿佛是他脊梁的化身。

每一横,都承载着他从未熄灭的抱负。

孙文台写得极快,也极用力。

他仿佛不是在书写文字,而是在用生命熔铸!用灵魂刻印!

他不是在记录或遗书,而是在燃烧最后残存的生命,将胸中那份炙热如岩桨、沉重如铅块、横亘在他心口二十余载的悲愤、屈辱、血泪和那一丝从未断绝过的微弱期冀,毫无保留地倾泄于纸面!

写的是他少年时家道中落的窘迫贫寒!

写的是他青年游历东洋时亲睹国家积弱受辱,租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之牌的刺目灼心!

写的是戊戌变法志士血染菜市口时,秋风席卷落叶也卷不走的冲天怨愤!

写的是庚子国变,八国联军烧杀掳掠,四万万白银赔款,民脂民膏被榨干吸尽的切肤之痛!

写的是官府腐朽,贪墨横行,民生凋敝如枯草的满目疮痍!

写的是流亡路上,每一次在追兵铁蹄下、冰冷江水中的死里逃生!

写的是颠沛流离半生,拖着这身沉疴病体,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在惊雷炸响时、在无药止痛时锥心刺骨的喘息与不甘!

写的是那一次次仰望星空,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知其不可而必欲燃尽的“愚公移山”之志!

写的是那句泣血的叩问:我华族当真如此不堪?当真该亡?!

他写的不是个人命运的崎岖坎坷。

他用一支秃笔,蘸着墨汁和自己心头滚烫的血泪,勾勒出一幅百年前中华大地的泣血长卷!

那是一个民族在沉疴积病与生死挣扎中的痉挛和阵痛!

孙文台越写越疾,越写越放!

力道穿透薄纸,墨点飞溅!

那支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千钧之重,也仿佛汇聚了整个黑暗时代的雷霆!

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苍白的乱发。

蜡黄的脸色更添一分灰败,胸腔里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拉风箱般的杂音,每一次心跳都仿佛重锤砸在朽木上!

莫小贝眉头紧锁,掌心再次悄然贴住他后心,内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护住他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心脉。

那股强大的生命力场(傻妞的能量)与冰冷的死神之手在他体内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终于!写到最后一笔!

“吾生之悲,在国破;吾生之痛,在民愚;吾生之恨,在力竭不能挽天倾!今日病骨临此异世,惟留此肝胆文字!若能惊起一二后世沉睡之眼!若能警醒一二当世蒙昧之心!文台……无憾矣!”

“矣”字最后一捺,如同耗尽了他生命最后所有气力,沉重而磅礴地划过纸面,拖出长长一道墨痕,戛然而止。

笔杆脱手,“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孙文台身躯剧烈一晃,一口积压在胸口深处的、带着铁锈味的浊血猛地喷了出来!

噗!

暗红色的血沫溅落在刚刚写就的墨迹之上,如同点在江山泣血图卷之上最凄厉悲壮的一枚印章!

“先生!”

“孙先生!”

惊呼声响成一片!

莫小贝和祝无双眼疾手快地托住他软倒的身体。

整个大堂,寂静如死!

只剩下孙文台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急促的喘息声在回荡!

弹幕的洪流完全陷入了情绪化的哀叹与震撼:

【历史课本上几行字后面有多少血泪啊…】

【一字一血!字字诛心!】

【看哭了…病骨支离也要写下这些…】

【家国之痛!英雄之悲!这就是脊梁?】

【这血书才是有分量的药!看谁还敢装睡!】

白展堂早已从柜台后面出来,看着那纸上的血泪文字,又看看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孙文台,那张惯会耍贫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是震动,也是茫然。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抹去自己微微发酸的鼻子。

李大嘴端着重新热过的粥碗,僵在原地,看着那溅在墨字上的刺目鲜血,第一次觉得手中这碗饭如此沉重,再没了吃饭的心思。

佟湘玉更是捂着嘴,眼眶都红了:“额滴个亲娘…你…你…你这又是何苦…”

她说不下去。

值钱的东西(药材)花出去了,可她得到的回报,是这样一个用生命在书写的灵魂?

这买卖…不亏?还是亏到了姥姥家?

她脑子里全乱了。

吕秀才则完全沉浸在那篇血泪控诉中!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想要去触碰那带着热血温度的文字,却又怕亵渎了这份沉甸甸的遗产。

他几乎是虔诚地俯下身,嘴唇翕动着,无声地默读着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上,刺破了那些纸上谈兵的空谈,直指血淋淋的现实!

他读懂了那份绝望,也感受到了那种超越时代的孤勇!

郭芙蓉看着自己那沉浸在文字海洋中的秀才丈夫,又看看那纸上的血和濒死的人,下意识地抬手,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就在这时,一直维持着生命力场的傻妞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蓝芒:“生命场剧烈波动!铁蛋!核心参数!”

铁蛋语速极快,声音如金属碰撞般冰冷精准:“心跳骤升130!血压突破红色临界!心室搏动异常波形!三秒一次!心源性急性发作!”

孙文台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骤然绷紧如弓!右手死死捂住胸口,因剧痛而青筋暴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极端痛苦的闷哼!那张本就灰败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如同盖上了一层死气的薄纱!

那玻璃药瓶,被他一直无意识地攥在左手里,此刻也因为身体的剧震而滚落下来,砸在棉被上,幸好没有碎裂。

最后一刻!

“不行了!力场输出峰值已达极限!无法压制急性痉挛!”傻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

“老板!药物!仅存的药力!需要立刻强行注入关键节点!”铁蛋迅速做出判断。

莫小贝和祝无双已是全力施为,汗珠滚落!吕秀才知道自己那点针灸和所谓汤剂根本不可能在此时起效。

晏辰和阿楚的指令几乎同时发出!

“启动终极预案!铤而走险!铁蛋引导,傻妞配合!定向萃取剩余药力精华,进行超微量能量束生物级递送!目标区域:房室束结点!坐标锁定!”

“必须成功!”阿楚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是最后的机会!赌他那身残躯是否还蕴藏一丝求生挣扎的本能!

铁蛋眼中蓝光前所未有的炽盛,一道道数据流瞬间解析计算,锁定了药瓶中那仅剩不到三分之一、且效力折损的浑浊液体,又锁定了孙文台心脏深处那个紊乱的搏动核心!

傻妞清喝一声,撤去了维持整体生命的场力,双掌十指骤然变幻,如同莲花绽放!两道凝练到几乎实质的乳白能量束精准射出!一道刺入药瓶液体中,瞬间,那琥珀色的药液仿佛被煮沸,升起极其稀薄的淡金色氤氲!

另一道能量束则如同无形的手术激光,在铁蛋的坐标指引下,瞬间穿透孙文台的胸腔与心脏瓣膜阻隔,精准点射在房室束那个失控的震颤节点!那里正是他心脏电脉冲混乱的源头!

下一瞬,那道裹挟着淡金色氤氲的能量束紧随而至!两者精准地在那个致命的紊乱节点轰然汇合!

嗡——!

一声微不可闻、只有高精仪器才能捕捉的能量震颤波在孙文台胸腔核心炸开!

没有火光,没有惊天动地,唯有生命层次的交锋!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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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台整个身体如同离水的鱼一样向上猛地弓弹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回!眼球在瞬间上翻,露出大片吓人的眼白!

这突如其来的一弹一落,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

咚…咚…咚…咚…

那被莫小贝按着腕脉的手下,连续几个杂乱的、仿佛漏拍的鼓点后,一声沉重、缓慢,但极其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传到了莫小贝的指尖!

咚!

然后是第二下!

咚咚!

心跳回归!虽然缓慢沉重,却坚定不移地搏动起来!如同黑暗中撞响的闷鼓!

孙文台捂住心口的痉挛手指,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弛开来。那窒息般的剧烈喘息声,如同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喉咙,迅速平息下来,被一种急促却连贯的吸气所取代!他的眼珠缓缓转动,翻白的部分隐去,那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神智,如同被强行从鬼门关拖拽回来一般,重新艰难地聚焦!迷茫、痛苦、震惊…无数情绪在他眼底翻滚!

佟湘玉捂着心口,感觉自己也快跟秀才一样晕过去了,喃喃道:“祖宗啊…”

白展堂长长、长长地吁出一口提在半天的浊气。

莫小贝和祝无双浑身一松,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

吕秀才浑身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郭芙蓉上前一把扶住他,没再抱怨,只是用袖子帮他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李大嘴手中的粥碗差点又打翻在地,连忙抱紧。

白敬琪和吕青柠、吕青橙这几个小的,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生死激战。

弹幕如同经历冰封后的火山爆发:

【顶住了!!厉害!!】

【同福客栈医术天下第一!(声嘶力竭)】

【高科技 古武内力 中医针灸合力挽天倾!】

【赌赢了!这心脏是铁打的!】

【眼泪止不住了!活着就好!】

孙文台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周围。汗水如同小溪流般,从他那苍白的、带着死灰边缘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带着一种刚刚从鬼门关硬生生爬回来后的绝对脱力感。目光先是落在自己左前方不远处那支落笔后便再无动静的毛笔上,然后慢慢转向桌上那张溅落着暗红血渍、墨迹淋漓却已干涸的宣纸。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触碰它。目光中的情绪混乱得无法形容——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那篇血书的眷恋,更有一丝对这方陌生天地的茫然。

“水…”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笃定。

李大嘴连忙端过粥碗,这次学得乖了,先舀了点温水,小心地喂到他嘴边。

温水入喉,孙文台呛了两下,却也因此彻底清醒了几分。他喝完水,没有再提药,也没有再问年份,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张写满血泪的宣纸,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又要陷入昏迷。

“吕…秀才…”他忽然开口,目光转向还坐在地上的吕秀才,“那字…能替我收好吗?”

吕秀才一愣,随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用力点头:“孙先生放心!小生定当妥善保管!用樟木箱封存,防虫防潮,绝不让半点灰尘玷污!”

孙文台微微颔首,嘴角似乎牵起一抹极淡的、近似解脱的笑意。他转头看向佟湘玉,声音轻得像叹息:“老板娘…叨扰了…若不嫌弃…想借贵店一角…暂歇几日…”

佟湘玉愣了愣,看看他虚弱的样子,又看看那篇血书,再想想刚才惊心动魄的抢救,心里那点怕惹祸的念头早被压了下去。她一咬牙,拍了拍柜台:“歇!尽管歇!咱同福客栈虽小,多双碗筷还是有的!不过…你可不许再喊那些招麻烦的口号了!”

孙文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孙文台就在同福客栈住了下来。傻妞和铁蛋轮流用能量场帮他稳住心脉,吕秀才每日陪他说话,从万历年间的风土人情,说到自己读的那些圣贤书,孙文台也偶尔会讲些他那个时代的故事,没有了最初的激昂,只是平静地叙述,却总让听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李大嘴依旧每天剁猪肉,只是那把刻着“驱逐鞑虏”的菜刀被他偷偷藏了起来,换了把新的,却总在切菜时走神,想起那个用生命写血书的人。

郭芙蓉不再觉得孙文台是“麻烦”,有时会端着刚沏好的茶过去,听他说几句外面的世界,眼神里少了些咋咋呼呼,多了些沉静。

白展堂还是老样子,偶尔会溜到孙文台房外听动静,却不再是怕他招鹰犬,只是想确认他还好不好。

直播光屏依旧悬在角落,弹幕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日常的问候与关切:

【孙先生今天精神好些了吗?】

【吕秀才又在讲论语了?孙先生听得懂吗?】

【李大嘴今天做的红烧肉看着不错,给孙先生端一碗啊!】

【同福客栈这是成了时空驿站了吧?】

半个月后,孙文台的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在客栈院子里慢慢散步。那天午后,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吕秀才教白敬琪和吕青柠认字,阳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晏辰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茶:“感觉如何?”

孙文台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笑了笑:“很好。没想到…在这异世,还能有这般安稳日子。”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嬉闹的孩子,“晏辰先生说得对…火种不一定非要燎原,能在这方寸之地,让几个孩子知道,这世间曾有过苦难,曾有人为了‘醒’字拼过命…便够了。”

晏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时,吕青柠拿着一张纸跑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醒”字:“孙先生,你看我写得对吗?”

孙文台接过纸,眼中泛起水光,轻轻点头:“对…写得很好…”

阳光穿过客栈的天井,落在那小小的“醒”字上,也落在孙文台带着笑意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他知道自己的药终有耗尽的一天,但他留下的那些故事,那些文字,还有在这方天地里悄然种下的小小火种,或许会比那瓶药,留存得更久。

同福客栈依旧是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些什么。那是一个来自光绪年间的革命党人,用生命与信念,在万历年间的七侠镇,留下的淡淡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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