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扬的雪沫子像是给七侠镇盖了层厚实的糖霜,同福客栈里却暖烘烘的,空调无声地送着暖气。
阿楚裹着件兔毛滚边的披风,手机稳稳架在自拍杆上,镜头对着大门方向。
晏辰懒洋洋靠在她身边的太师椅里,手指在另一个手机的虚拟键盘上飞舞,对着飘在半空的全息弹幕投影界面挑挑眉:“掌柜的,观众老爷们催更呢,问咱今天有没有'震撼我妈一整年'的新鲜事。”
佟湘玉正掂量着一锭刚网购来的“足金”元宝,闻言立刻换上职业笑容凑到镜头前,眼里的精明一闪而过:“哎呀家人们,稍安勿躁嘛!平安是福,平淡是金……咦?额滴神呀!”
她后半截的生意经卡在了嗓子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客栈正中央那片空地上,空间突兀地扭曲折叠了一下,像块被胡乱揉搓的绸缎,空气里爆开细小的冰晶。
光影剧烈晃动,仿佛无形的画笔在勾勒一个人形轮廓。
紧接着,噗一声轻响,那轮廓瞬间凝实,雪花被凭空迸发的力道挤开一圈,露出了凭空而降的那个人。
“哦豁!”铁蛋倚在柜台边,手里还擦着他那杆炫酷的左轮枪,吹了声口哨,“定点传送!老板老板娘,这位不简单呐,比上次那个穿貂的土匪头子时髦多了!”
傻妞立刻用四川话接茬:“就是,瓜娃子穿这么少不怕冷嗦?高科技都晓得用!”
来人确实打扮奇特。
一身靛青的锦缎长衫在暖气里飘动,布料在空调光线下泛着内敛的缎纹光泽,袖口和领口镶嵌着玄色的边,绣着精密如同电路板走线似的暗色缠枝纹。
头上戴着顶式样独特的“冠”,非金非木,漆黑锃亮,两侧延伸出微微上翘的轻薄翅翼,像某种冷峻的昆虫复眼。
他面容瘦削,棱角分明,眼神犀利得像探针,迅速扫过客栈里每一张或惊愕或好奇的脸,最后精准地锁定在阿楚的手机屏幕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在评估信号强度。
“肃静!”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穿透力却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非法集会……取证环境堪忧……光线尚可,摄像头清晰度……未知型号,像素目测优于水银镜成像……”
他完全无视了众人呆滞的目光,开始用一种听君一席话、浪费一分钟的语调,对着半空自言自语,仿佛在背诵什么程序。
【我赌半块月饼,这哥们儿职业病晚期了?】
【这帽子帅啊!明朝极简风赛博朋克!家人们哪家网店能淘?】
【鉴定完毕,又一个脑子被门夹过的穿越er!】
白展堂刚蹑手蹑脚想蹭过去摸个钱包研究研究这身行头值多少钱,手才伸到一半,那怪人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他。
“警告!侦测到肢体接触意图!越界动作:探囊取物初级模式!侵害本人合法人身财产安全权!立即终止!”
白展堂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一脸懵逼:“哎,我说哥们儿,我就瞅瞅……”
他话没说完,那人又转向傻妞:“你!未经许可,开启并维持监控模式(指傻妞眼睛闪烁的记录光点),涉嫌侵犯**!停止记录!”
傻妞用四川话嘟囔:“锤子哦!我眼睛自带美颜功能你看不看嘛!”
“证据保全!物证现场已遭非官方人员移动!”怪人猛地指住柜台上一个空位——李大嘴之前喝剩的半碗面条汤刚被佟湘玉没好气地收掉,“关键物证消失!重大疏漏!”
佟湘玉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是我李大嘴的面汤!物啥证啊物证!我拿去喂猪还不行嘛?!”
眼看掌柜的就要开启碎碎念模式,怪人深吸一口气,理了理他那身赛博青袍,对着手机镜头露出一个极其标准、仿佛用尺子量过的职业化微笑:“各位家人们,初次见面。
在下柳明轩,京师人士。
因追寻一桩绝密卷宗,不幸……呃,自愿卷入此地。
根据《大明临时穿越行为准则(我修订版)》第一条第(三)项,本人于此宣告,本,同福客栈,即刻转为临时诉讼现场第一审判庭!
佟掌柜,烦请速速准备原告席、被告席及……呃,陪审团板凳!”
空气中凝固了一秒,随即炸开锅。
佟湘玉:“额滴神呀!额这客栈变……变衙门咧?!”
吕秀才眼中闪烁智(啰)慧(嗦)的光芒:“奇哉!怪也!阁下此言差矣,孔夫子有云……”
阿楚噗嗤一声,手机差点没拿稳:“噗!家人们听到没?临时穿越行为准则!他自费出版的嘛?给个链接呗!”
晏辰嘴角勾起,懒洋洋道:“啧,柳兄,你们京城大状师都自带剧本开演的?”
柳明轩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调整着自己那顶古怪黑冠的角度:“诸位见笑。
此乃天机卷牍中记载的唯一可行方案。
不瞒诸位宝宝们,在下追踪一奇案至此,凶手跨越时空,唯有人证物证俱全,方能绳之以法。”
祝无双眨巴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宝宝们?哎呀嘛真新鲜!柳状师,有啥需要帮忙的你说,放着我来!”
柳明轩郑重其事地对无双抱拳:“谢姑娘!
烦请姑娘速将此‘物证’——那张记录了时空波动的宣纸,原封不动贴回原处,并以隔空点穴稳固虚空,确保其形态稳定!
此步骤必须由公职人员,即我本人授权执行!”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麻纸,纸质粗糙,上面用奇特朱砂画着无法理解的扭曲线条,散发着微弱蓝光,忽明忽暗。
【隔空点穴用来贴小广告???无双,咱律所分所还缺个前台不?】
【蓝光!有内味儿了!技术流穿越者实锤!】
【《大明临时穿越行为准则(修订版)》……哥,你还修订了几次?快出书!】
祝无双被这“大场面”弄得有点紧张:“哦哦,好哒,放着我来!”
她气贯指尖,对着空中某一点凌空疾点,那宣纸竟如同被无形钉子在四角固定住一般,稳稳悬停在空中,缓缓旋转,蓝光稳定下来。
柳明轩凑过去,掏出一枚小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
恰在此时,郭芙蓉端着盘热腾腾的炸春卷从后厨出来,香味扑鼻。
她一见空中悬停的怪纸,又看看举止怪异的柳明轩,噗嗤笑出声:“秀才!快看啊!比你还神叨叨呢!”
她放下盘子,兴之所至,随手朝那张悬浮的宣纸拍出一记隔空掌风,纯粹是玩闹。
“惊涛……嗯哼,微浪送爽!”掌风柔和,只想把那纸片吹得旋转快些。
“住手!休要干扰公物!”柳明轩脸色剧变,猛地抬头厉喝。
可惜晚了。
那股掌风与祝无双的隔空点穴内力本就是两股异源异质的能量,甫一接触,空中那张蓝光宣纸猛地亮起刺目的强光,随即剧烈抖动起来!
柳明轩离得最近,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波动如同无数细针扎入脑海!
他“啊”地惨叫一声,抱着头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直冒。
“芙妹!”吕秀才心疼得大叫。
“柳状师!”白展堂离得近,一步上前试图搀扶。
“你……你们!”柳明轩捂着刺痛的太阳穴,指着郭芙蓉和祝无双,身体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发抖,方才的冷静仪态荡然无存,声音尖锐失控:“祝无双!郭芙蓉!恶意干扰官方调查!隔空点穴引导混乱能量流向!郭芙蓉还故意施加外力破坏物证稳定性!这……这分明是联合篡改、毁灭关键时空物证!性质极其恶劣!”
他喘着粗气,眼珠都泛起血丝,猛地扭头对着阿楚的手机镜头,语气带着悲愤的控诉:“家人们!众目睽睽!你们都是见证!我正式以公诉人身份,追加控诉!控告祝无双、郭芙蓉两人!”
【卧槽!真·公堂开审了?演的吧!剧本?】
【家人们!我截图了!那纸被小郭掌风扫过时蓝光变绿了!物理伤害 魔法伤害!】
【柳律师你确定控错人没?动手的是小郭,你主控无双?】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整个大堂一片静默。
郭芙蓉瞪大眼睛,嘴里的半截春卷都忘了嚼:“蛤???我就吹了口气!”
祝无双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柳状师……我没有引导混乱……我只是按你指的位置固定它……”
莫小贝手里把玩的两颗铁莲子当啷掉在地上,李大嘴张大了嘴,忘了灶台上的火。
柳明轩强忍着不适,扶着旁边的桌子站稳,深吸几口气,试图恢复职业仪态:“控辩双方既已明确。
原告代理人,本人柳明轩,代表《时空秩序法》!
被告方,祝无双!郭芙蓉!”
他用力一拍桌子,可惜忘了古代桌子的硬度,疼得嘴角一抽:“本庭……临时法庭!现在开庭!请被告立即自证清白!否则视为默认指控成立!”
佟湘玉肉疼地看着自己的楠木桌子:“额滴神啊!轻点拍!拍坏了你赔钱哦!”
白展堂悄悄扯阿楚袖子,压低声音:“妹子,这爷们疯得不轻,要不……”
晏辰站起身,踱步到阿楚身边,对着柳明轩勾起唇角:“柳兄,证据链不完整哦。
你只控拆毁物证,动机呢?
说她们联合,依据呢?
该不是……追踪的那案子跟这两位有关?
还是你脑子被物证震糊涂了?”
柳明轩脸色变了几变,咬牙道:“动机……便是要掩盖她们与在追查的跨时空凶嫌的关联!
至于依据,扰乱调查本身即为动机佐证!
原告方请求……休庭!待本人取证……”
“荒谬!”一直沉吟的吕秀才突然重重发声,镜片下智慧(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光芒大盛,他终于找到出场机会了。
“柳状师此言大谬!孔夫子有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当以仁德服人!
汝在此空口白牙,状告两位侠义女子,扰乱时空秩序之大罪,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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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汝所依之律条,何人所定?可有圣上钦准?可有六部用印?
吾观之,不过汝自说自话、私自妄定之‘野章法’也!”
他语速越来越快,唾沫星子在空调暖风中飞舞,“即便按汝那空穴来风之《准则》,无双姑娘乃受汝指令授权行事,何来恶意?
芙妹……咳,内子乃无心之举,更无主观故意!
此案,根本不成立!
依老夫所见,此案当立即驳回!
汝当向二位姑娘赔礼致歉!”
吕秀才一番高谈阔论,字正腔圆,引经据典,气势如虹。
客栈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佟湘玉欣慰点头:“还是秀才明事理!”
郭芙蓉眼里直冒星星:“说得好!”
祝无双感激地看着姐夫。
柳明轩的脸却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被那句“野章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吕秀才的手指都在颤:“你……你!身为读书人,竟敢如此蔑视律法雏形!罔顾程序正义!更兼强词夺理,偷换概念!此乃公然藐视公堂!侮辱原告代理人!性质极为严重!
家人们!你们看看!此等‘法盲’!愚昧至极!”
他痛心疾首地看向阿楚的手机。
【秀才六六六!以德(废话)服人!】
【噗哈哈哈!柳状师被喷懵了!表情包get√!】
【等等家人们!秀才刚才说啥?‘老夫’???他几岁啊就老夫?!】
【重点是那句!大明朝哪来的知识产权法?!秀才真相了!柳状师你那法条是梦里写的不?】
“一派胡言!”郭芙蓉再忍不了柳明轩这一口一个“性质极其恶劣”、“藐视公堂”地扣帽子,一拍桌子豁然站起,桌子剧烈摇晃,佟湘玉心肝都跟着一颤。
“什么公堂鸟堂!姑奶奶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状师!
就凭一张破纸,就想定我和无双的罪?
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的法槌就是这双手!”
她柳眉倒竖,双手微抬,内力激荡,周身气势猛地拔高,声音带着虎啸般的穿透力:“惊涛——掌!”
“哗擦!青橙青柠小心!”白敬琪眼疾手快,拔出他那把夸张的左轮枪就往郭芙蓉冲过去想拦。
他是真怕他娘这一掌下去,客栈都得塌一块。
吕青橙小脸一绷,本能地也跟着向前冲:“娘!”
吕青柠则敏捷地拿出她的儿童版透明手机:“取证取证!娘是被激怒的!具有限定责任能力……哎呀爹你快拉着娘啊!”
混乱一触即发!
燕小六吓得当场拔出刀,却不知往哪指:“保护好展堂!”
邢捕头一个头两个大:“冷静!都冷静!本捕头在,妖……案子一定能水落石出!”
龙傲天情急之下,流利的粤语都彪出来了:“收声啊!张台打崩佐啊!(收声啊!桌子要被打崩啦!)”
一直皱眉旁观的阿楚刚想开口,旁边一直紧张关注场上气氛的傻妞突然用力拉了拉铁蛋的胳膊,语气惊恐:“嘞个疯婆娘动手咯!要得!老板老板娘救命啊铁憨憨!”
“妥嘞!BGM走你!”铁蛋嘿嘿一笑,果断在手腕上某个按钮猛地一划。
就在郭芙蓉那石破天惊的“浪”字即将吼出,掌力未发之际,一阵极其诡异、荒诞、如同妖魔鬼怪呓语般的旋律瞬间炸响,灌满了整个同福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咿呀咿哟嘿……那海市蜃楼……它不讲道理耶……”歌声尖锐起伏,带着浓烈的西北大漠风沙味儿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性,正是阿楚她们穿越前大火的那首《罗刹海市》!
这音乐响起得太过突兀诡异,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郭芙蓉凝聚的掌力骤然一滞,蓄势待发的惊涛掌硬生生卡在了半途,她惊愕地瞪大眼,僵在原地。
白敬琪的枪口也猛地歪了角度,差点走火。
柳明轩抱头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脸上愤怒痛苦的表情还没消退,就混杂了一种“我在哪、谁在哭丧”的极致茫然。
吕秀才准备的长篇大论堵在了嗓子眼,莫小贝刚捡起的铁莲子又掉了……
整个大堂里,瞬间只剩下那魔音穿耳的“海市蜃楼”在来回激荡。
全息投影的弹幕区安静了整整两秒,然后爆了:
【救命!谁的BGM这么有毒!耳朵要流产了!】
【笑劈叉了!打架前放《罗刹海市》???铁蛋哥你是什么品种的鬼才!】
【这歌太应景了!柳状师状告的就是一个海市蜃楼吧哈哈哈!】
【我宣布铁蛋就是今晚的节奏大师!】
铁蛋无视众人惊呆的表情,挺了挺钢铁般的胸脯,用纯正的东北腔对着全场懵逼的“原被告双方”憨憨一笑:“哎呀妈呀,动静整挺大啊?
都消消气,消消气!
你看这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又伤和气又费钱修桌子板凳的!
那啥……柳状师,您非得要个说法,咱是不是可以换个文明点的方式?”
他巨大的金属手指在另一只手腕上的操作屏上熟练地敲打了几下,一个复杂的全息操作界面瞬间弹出,悬浮在半空,蓝盈盈的光映着他憨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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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瞅!咱有最新上线的‘云上智慧公堂·和谐邻里纠纷版’试用账号!
支持原告被告分屏上线举证,AI智能分析证据链,云存储,防篡改!
还有观众……啊不,家人们全程弹幕监督!”
他用指节敲了敲虚拟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得意洋洋:“咋样?柳状师,老板娘,咱线上解决,公平公正还省钱!
还能让家人们当个云陪审团!
弹幕点赞投票多方便!”
他那神态,像极了大集上推销自家蔬菜嘎嘎好的热心农民企业家。
傻妞在一旁猛点头,激动地甩着小辫子:“要得!要得!巴适得很!省得打架!
家人们刷点免费的六六六,弹幕走一波也热闹噻!”
柳明轩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看着那不断流动数据的全息投影界面,又瞥了眼旁边气鼓鼓随时能再炸的郭芙蓉,还有佟湘玉那“再拍坏东西绝对让你赔钱”的凌厉眼神。
他终于慢慢、慢慢地把抱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刚才那股失控的怒火像是被那魔音和铁憨憨的笑容浇灭了大半,脸上只剩下一种无比复杂的茫然和疲惫。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最后又看了一眼空中那张被定格、蓝光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宣纸。
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申请……接入……公堂系统。”
“好嘞!原告方身份确认!”铁蛋手指翻飞如电,操作界面光芒一闪,“原告接入!请上传您的指控词、证据照片、哦对了……还有那个啥《准则》文档!”
“被告!麻烦郭女士、祝女士!咱们线上隔空对质,把当时的动作描述录个小视频传上来,心路历程也填填哈!别怕麻烦!”傻妞在一旁热情补充,“平台保证不泄露**!只做判案用!”
郭芙蓉叉着腰,哼了一声:“录就录!姑奶奶行得正坐得端!”
她拉着还懵懵懂懂的无双找了个靠窗光线好的位置,拿出自己的卡通手机开始摆弄。
祝无双还在小声念叨:“我就那么一指……”
佟湘玉立刻喊:“大嘴!赶紧去!把之前收走的那面碗残汤找回来!可能……可能是边角料证据呢?别扔!”
李大嘴一脸“你在逗我”地往后厨跑。
全息投影上立刻分出了三个窗口。
柳明轩(原告窗口):上传了十几张用他那个小放大镜拍的蓝光宣纸微距照片,角度刁钻,像某种抽象艺术。
附上大段指控文本,用词佶屈聱牙,还有一份扫描版——《大明律·时空异常修正案及细则(柳明轩私人研讨稿V3.7)》。
郭芙蓉(被告窗口):憋着气操作手机,憋了半天,拍了个她冲着那张纸“呼——”地吹口气的短视频,配文:“无聊!吹吹!纸还在!没碰它!就这样!爱信不信!”
表情极为不耐烦。
祝无双(被告窗口):紧张又认真地拍了三段小视频,从不同角度展示她是如何精准地用隔空点穴固定那四个“指定点”的,动作轻柔准确。
配文:“柳状师让我这么做的。他说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需要固定能量节点。我完全按坐标操作的呀。”
她还特意在视频里把柳明轩当时指示的位置用红圈标注出来。
【无双这视频,职业操作水准啊!建议开个点穴辅导班!】
【看柳状师那文档名……V3.7……哥你私下到底修改了多少次……走火入魔了吧?】
【小郭那个视频笑死!隔着屏幕都感觉到她的暴躁:老娘就吹口气咋地了?!】
弹幕飞得眼花缭乱。
晏辰抱臂靠着墙,眯眼看着,突然侧头在阿楚耳边低笑,吐气轻拂过她耳畔:“老婆大人,看出点啥没?
原告和被告……对事发地点的‘坐标’描述……好像误差有点大啊?
柳状师指的那个关键点……和无双拍的坐标,差了至少半尺?”
阿楚正紧张地看着屏幕,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一亮,下意识揪了下晏辰的衣角:“坐标!铁蛋!傻妞!快!分析那个固定点的‘坐标’误差!让系统看看柳状师给无双的指令坐标和实际悬停点的差距!”
铁蛋傻妞瞬间收到指令。
“数据比对启动!”铁蛋快速输入指令。
傻妞也立刻回应:“误差分析跑起!莫要慌!”
全息投影的界面核心区域猛地闪过一片蓝光,一个旋转的地图模型瞬间生成出来,精确地定位了那悬浮宣纸的位置坐标。
紧接着,另一组代表柳明轩“口头指令坐标”的红色光点和代表祝无双“实际执行坐标”的绿色光点也显现出来。
两者清清楚楚地悬停在地图模型的不同区域!
误差一目了然!
“计算结果已出!”铁蛋指着投影,声音洪亮:“报告系统!系统报告!证据显示:原告柳明轩提供给被告祝无双的固定点坐标指令存在重大失误偏差!
其本人提供的坐标(红色),经能量模拟测算,位于——噗嗤!”
铁蛋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于系统短路的声音,“报告混乱!数据矛盾!坐标点位于……位于……位于原告后脑勺偏左五公分处!
此点能量场微弱,不可能作为稳定节点!
实际稳定点(绿色)由被告祝无双依其个人经验判断修正完成!”
傻妞立刻用清晰的蜀语补充道:“简单说,就是柳状师你搞错地方喽!
你手指的那个点根本稳不住那张有蓝光的纸!
是无双小乖乖凭经验自己找了个靠谱的点点才固定住滴!
结果呢?你趴到那个错点点去研究,刚巧被小郭姐姐吹了口气,两个不对头的气一撞,你脑壳就遭殃咯!
整拐拐了嘛!(整冤枉了嘛)!”
大堂里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柳明轩脸上。
他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谬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看看地图上那两个刺眼的红绿光点,又看看一脸委屈和无辜的无双,再看看铁蛋那张写满“你看!我就说这锅你不该甩”的诚恳大脸。
足足过了七八秒。
“不……不可能!”柳明轩声音干涩得像枯木摩擦,脚步虚浮地退了一步,手无意识地又想去抱头,硬生生在半途顿住,“我亲自定位!我……”
“兄弟,承认吧。”白展堂凑过去,一脸诚恳地拍拍他肩膀(这次柳明轩完全忘了“越界警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你这……把错脑壳当研究对象了,这能不晕吗?
乌龙!纯属乌龙!
咱算不打不相识,哈哈,不,不告不相识!”
佟湘玉立刻打蛇随棍上:“对对对!误会一场!都是雪花籽迷了眼!
看把娃给疼的!
大嘴!快!把灶上煨的乌鸡汤给柳状师端一碗补补!算我们账上!”
她语速飞快,生怕柳明轩反悔。
柳明轩没接话。
他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似乎难以察觉地抖动了几下。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客栈里带着食物香气和暖意的空气,然后,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用双手颤抖着摘下了头顶那顶象征着“天机卷牍”的奇特黑冠。
他低头凝视着那冰冷而光滑的黑色金属冠体,指尖颤抖着拂过那如同电路板般的缠枝暗纹。
那动作极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珍视?信仰崩塌的动摇?还是被铁一般证据敲碎自信后的迷茫?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顶黑冠,仿佛捧着什么即将碎裂的稀世珍宝,慢慢地向长条凳走去。
每一步都像踏在泥泞里般沉重。
走到凳子旁,他缓缓弯下腰,如同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异常郑重地将那顶黑冠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光溜溜的凳面上。
然后,他转过身。
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和深深的疲惫。
那双之前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没看任何人,视线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墙壁,望向某个遥远的、已不复存在的“公堂”。
声音沙哑而空洞,带着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奇异平静,打破了沉寂:“撤回所有指控……鉴于本人坐标定位错误在先……被告祝无双修正无误……郭芙蓉行为虽欠妥,但因果链中断……”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吐出最后的结论:“……此案……系……乌龙。”
说完这六个字,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晃了一下,靠着桌边才勉强站稳。
全息投影的弹幕区此刻刷得慢了下来:
【乌龙……承认了就好……】
【虽然闹了大笑话,但敢认错的律师……少见。】
【感觉他好难过。那帽子对他很重要吧。】
【结束了。雪花都要化了。】
没人再说话。
佟湘玉轻轻推了李大嘴一把,大嘴如梦初醒,赶紧从后厨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
柳明轩没有去接那碗汤。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再次落在阿楚架着的手机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残留的痛苦,有未消的执着,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忽然对着镜头,极其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揉皱了又努力抚平的青袍衣领。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仪式感。
然后,他对着直播间方向,不是对着阿楚晏辰,而是直视着那摄像头后的“家人们”:“天机卷牍……错了。
我……该回家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周身似乎开始漾起极微弱的水波一样的涟漪。
众人屏息看着。
雪花仿佛在靠近他时融化成了无形的轻烟。
晏辰忽然向前一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慵懒的浅笑,但眼神里多了点认真:“柳兄。江湖路远,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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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也点了点头,轻声接道:“保重。”
柳明轩的目光在晏辰和阿楚身上掠过,没说话。
那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沉寂。
他收回视线,看向那顶被他郑重放在凳子上的黑冠——它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句号。
没有空间扭曲,没有强光,没有惊心动魄的征兆。
柳明轩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间淡了下去,如同清晨薄雾中的幻影,被日光轻轻拂过,轮廓迅速消散、透明……直至彻底消失在原地。
空气中只留下几片旋落的雪花,无声地坠落在刚才他站立的地方。
还有长条凳上,那顶孤零零的黑冠,无言地诉说着一个固执者的消失。
客栈里又恢复暖意,只有雪静静落着。
白敬琪小声嘟囔:“哗擦……真走了?这帽子……值钱不?”
佟湘玉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额滴亲娘哎……可算送走了!吓死额咧!”
全息弹幕区此刻被几条感慨缓缓刷过:
【风雪同途人已去,冠留凳上记痴心。】
【法理江湖多歧路,一盏热汤暖冬晴。】
【同福客栈,见证一切奇遇。下次会是谁?】
【乌龙一场,却让人记住了他。帽子侠再见!】
铁蛋在柳明轩消失后,默默地走过去,双手极其小心地捧起了凳子上的那顶黑色高冠。
入手冰冷沉重,比想象中更有分量。
他没有试图去研究它,只是用一个干净的锦帕将它妥帖地包裹好,像是在完成一次郑重其事的交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客栈柜台后最深处一个闲置的保险格中。
傻妞心领神会地拿了个小小的金属标签牌,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柳”字记号。
阿楚和晏辰相视,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轻松,却又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怅惘。
晏辰伸了个懒腰,长臂舒展,轻轻揽过阿楚的肩,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老婆大人,这场直播够不够……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抓马’?
今晚我加餐,吃锅子给你压惊。”
阿楚顺势靠在他肩窝,揪了一下他垂下的发丝:“抓到你妹……不过今天这锅,必须加麻加辣!”
她嘴上硬气,眼底却有一丝暖意弥漫开来。
大堂的气氛慢慢松弛下来。
郭芙蓉拿起自己手机,对着镜头调整表情:“宝宝们!真相大白!正义必胜!芙姐我永远一身正气!”
她还特意做了个胜利手势。
吕秀才抚着胸口长吁短叹:“哎呀,可算消停了!方才一番唇枪舌剑,当真是费尽三寸不烂之舌……芙妹,为夫刚才那番‘以仁德止干戈’的言辞,你可满意?”
郭芙蓉一把勾住秀才脖子,大大咧咧地在镜头前吧唧亲了一口:“满意!我夫君最棒啦!”
“哎呀要死啊!少儿不宜!直播间还有宝宝们呢!”佟湘玉赶紧捂莫小贝眼睛。
莫小贝咯咯笑着躲开:“嫂子你瞎操心!我都二十啦!”
李大嘴嘿嘿笑着把刚才那碗柳明轩没喝的乌鸡汤端给白展堂:“展堂,压压惊!掌柜的说了算咱们账上!多喝点!”
白敬琪偷偷对吕青橙使眼色,下巴朝自己爹努努:“瞅见没?以后咱也得这样!虎父无犬子!”
吕青橙小脸一红,对着白敬琪做了个鬼脸。
吕青柠看着白敬琪:“琪哥,你刚才冲过去的步法轨迹冗余三点七秒,根据模型测算,最优路径是……”
【秀才人生赢家!知识就是力量 美人投怀送抱!】
【哈哈哈哈哈小郭这狗粮撒得猝不及防!秀才脸都红透了!】
【青柠妹妹别算了!小孩子少学建模!】
【无双呢?被委屈半天的小天使去哪了?】
镜头适时找到了祝无双。
她正认真地拿着块抹布,在柳明轩消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地面。
不是有灰尘,而是习惯性地想把那场混乱留下的所有看不见的痕迹都抚平。
龙傲天走过来,用粤语低声宽慰:“算啦阿双,你冇事就好。(算啦阿双,你没事就好。)”
邢捕头挺直了腰板,咳嗽一声:“那个……嗯!本捕头早就说过!真相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正义……”
燕小六赶紧在旁边拿起唢呐,“呜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噪音响起,打断了邢捕头的发言。
雪花簌簌,掩盖了曾经的喧嚣。
铁蛋憨厚的笑声适时响起:“家人们!散场不散伙儿!下次整点啥活给家人们开开眼呢?”
他腕间的投影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句弹幕缓缓划过:
【风雪同途聚一堂,法理江湖笑荒唐。冠留凳上痴情在,同福今夜灯暖长。】
客栈的灯,在风雪中透出融融暖意,映着每一张鲜活的面孔,等待下一个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