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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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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护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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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可谓是历经无数风雨,也担当过许多次护花使者的角色。而这一次,我护送的是那位美丽而坚强的关玉红。

当我将她安全送回沈阳时,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北风,那风如同咆哮的巨兽一般,卷着无数的雪沫子,如同一群凶猛的蜂群,直直地扑向我的脸庞。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裹紧身上的棉袄,试图抵御这刺骨的寒冷。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再次登上开往朝阳的火车。

网兜里揣着集控821班那只磨得发亮的足球,皮革上还留着小伙子们没洗干净的汗渍——他们在实习前的最后一场球踢到天黑,愣是把这宝贝落在了学校体育场的器材室。而我必须赶在第二天,把足球带回朝阳发电厂,这是和那群半大孩子的约定。

元旦晚会的那天,电厂俱乐部的灯光异常明亮,仿佛是为了迎接这个特别的夜晚而特意准备的。在这个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氛围中,刚从西安交大毕业的薛征红成为了全场焦点。

她站在舞台中央,身姿挺拔,犹如一颗璀璨的星星。她手中紧握着的,正是我特意带回来的那只足球。这只足球虽然普通,但在薛征红的手中却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薛征红身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服,这显然是她日常训练时的穿着。然而,就是这样一身朴素的装扮,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她的光芒。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仿佛她与这只足球早已融为一体。

只见她轻盈地将足球抛起,然后用脚巧妙地接住,接着开始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表演。足球在她的脚下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不停地跳跃、旋转,时而高高飞起,时而急速下坠。观众们被她的表演深深吸引,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叹和掌声。

球从她左手滚过左臂,贴着耳际绕到头顶,再顺着右臂滑进右手,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接着又从后脑往下,贴着脖颈、后背,掠过腰线时微微一顿,随即顺着左腿稳稳落在脚面,原地颠了三下,引得台下的师生和工人师傅们忘了鼓掌,只盯着那只上下翻飞的足球发愣。

直到薛征红收势鞠躬,俱乐部里才炸开雷鸣般的掌声,连平日里最严肃的实习队长谷老师,都忍不住拍红了手掌。

那是1984年的冬天,电视还没普及到家家户户,我们这群学工科的师生和天天围着发电设备转的工人师傅,第一次知道艺术体操能这样美。

回沈阳的火车依旧拥挤,临近春节,车厢里塞满了扛着包袱、拎着网兜的人。薛征红穿着件枣红色的棉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手里攥着硬纸壳车票,脸颊冻得通红:“杨老师,辛苦你了,陪我回沈阳。” 我愣了愣,忙说:别客气,保护你的安全,是我最大的责任。”

昨天学校来电话,要她立刻回沈阳。谷老师怕她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特意让我这个“小伙”当护花使者。

“你这是……学校又催你了?”我往旁边挪了挪,想给她腾出点空间。 薛征红点点头,眼神有点闪躲,双手攥着车票边缘,指节微微发白。直到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下去一拨人后,我抢着占了个座位让她坐。她坐下后却总想着站起来换我,每次都被我按回椅子上。

“你是女的,细胳膊细腿的,别跟我这“小伙”客气。”我笑着说,她这才红着脸坐下,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学校人事处找你,到底啥事儿?”车厢里的人声渐渐低了些,我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

薛征红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攥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是……是对象的事。”

“你有对象了?”我着实吃了一惊。在电厂实习的这二个月,她要么跟着我钻汽轮机厂房,要么在招待所啃厚厚的专业书,怎么看都不像有对象的样子。

她轻轻点头,指尖在棉袄上划着圈:“他也是学热动的,我们是西安交大的同学。本来他能分到南方老家的,可他说……离我近点好,就去了内蒙古电力局。”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泛起一层细碎的光。“可内蒙那边不放人,说我们没结婚,调动理由不充分。这次回沈阳,是约了他去登记的——学校人事处说,只要结了婚,就能帮我把他调过来。”

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窗外的灯光像流星一样闪过。到沈阳站时已是半夜,雪下得更大了。我陪着薛征红往学校走,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快到宿舍区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杨老师,不去独身宿舍了,我怕吵醒室友,去谷老师家吧,她爱人在家。”

我送她到谷老师家门口,直到屋里的灯亮起来,谷老师爱人拉开门,她回头冲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才推门进去。那一笑,像雪地里开了朵小小的红梅。

薛征红讲《汽轮机》课时的样子时常浮现在我脑海里。她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根粉笔,把复杂的汽轮机构造讲得清清楚楚,遇到我这个“老司机”提出的实践问题,也总能稳稳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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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夏天,我们俩凑在一起,把汽轮机调速系统的改进心得写成论文,投给了《华北电力技术》,没过多久竟真的发表了。那天她拿着杂志跑来找我,笑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说这是她第一次发表论文。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在电厂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她成了动力系的骨干教师。再后来,她评上了教授,成了汽机教研室的主任。她主讲的《电厂汽轮机》还评为了省级精品课,网上都能看到她的教案和讲课录像。我偶尔会在科技期刊阅览室碰到她,她还是那样利落,只是眼角渐渐有了细纹。

退休离开沈阳的前一天,我去学校办手续,在办公楼的电梯里遇见了薛征红。她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烫成了优雅的卷发,只是抬手按楼层时,我看见她的手在微微抖动。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冲我笑了笑,语气轻得像当年在火车上那样:“老了,这都是变老的信号。”

电梯门打开时,她先一步走出去,回头挥了挥手:“杨老师,常回沈阳看看。”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我忽然想起那只足球。后来集控821班的学生们毕业了,有人留在了朝阳电厂,有人去了更远的电站。那只球最后被放在了电厂的荣誉室里,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元旦晚会上,薛征红站在舞台中央,手里的足球正从她的头顶滑下,笑容明亮得像那年冬天的太阳。

如今我在南方养老,偶尔翻到当年发表的那篇论文,扉页上薛征红的字迹依旧清秀。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仿佛又听见了朝阳电厂汽轮机的轰鸣声,看见了那个穿着枣红棉袄的姑娘,和她手里那只永远不会落地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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