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望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震动,也有一丝隐隐的心疼。
“是!”
秋霜的声音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如果不是我当年心软,一念之差放她进了皇城,那场血雨腥风就不会发生。你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每日走在刀锋之上,步步惊心,处处危机。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暗箭难防,而你肩上的担子,重得连喘息都艰难。我欠下的债,牵连了几代人的血泪,如今只能尽力还在这条血脉上。沈行舟……我……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因我而受苦。”
“那不是你的错!”
沈行舟立刻打断她,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他看不见秋霜的脸,看不清她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唇角,但他能感觉到那份沉重的自责,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火堆旁——那里,一双苍白纤细的脚静静垂着,脚踝处还残留着淡淡的旧伤痕迹,像是岁月刻下的印记。
他红着眼看向她,目光炽热而真挚:“秋霜,你从没欠过我什么。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是我的引路人,是我的长辈,更是这片江山最后的守护者。若非你当年拼死留下一线生机,若非你暗中筹谋四十载,今日的大梁早已彻底倾覆。我不怪你,更不会要你背负一切罪责。”
一股暖流猛地冲上秋霜的心口,仿佛寒冬之中骤然照进了一缕春阳。
她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湿了。
她讲起往事时没有哭,哪怕回忆起那些夜夜被毒钉贯穿骨肉的痛苦,也只是闭了闭眼。
面对白珍的背叛时没有哭,即便对方亲手将她封入棺中,她也只吐出一个“恨”字。
甚至当她想起陆舟行临死前那一句“保重”,也始终强忍泪水。
可偏偏是因为沈行舟这一句话,简单、直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宽恕,像一道温柔的光,劈开了她心中积压数百年的阴霾。
眼泪决了堤。
就像压在心里几百年的巨石,突然被人轻轻搬开,动作小心翼翼,还生怕伤到她似的。
那石头挪开后,尘封已久的伤口终于得以见光,而他却不是嘲笑她的脆弱,而是俯身蹲下,一点点抚平她的伤痕,温暖而无声。
那堵她花了漫长岁月一砖一瓦筑起的心墙,一瞬间塌了个彻底。
再也无法支撑,再也无需隐藏。
泪水滑下面颊,一颗颗砸落在泥土上,模糊了眼前的火光,模糊了天地,模糊了过往的所有执念与孤独。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上方,带着温度的影子笼罩下来。
她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动,撞进沈行舟炽热又心疼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已蹲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温热,动作却轻柔得如同怕碰碎一片薄冰。
他一寸寸擦去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走的,没人逼我。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守这山河,也想护住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再是你一个人扛,是我们一起走下去。”
秋霜却只是哽咽着说:“沈行舟,你只要好好活着,别死就行……哪怕前路再艰险,我也宁愿你平安归来,而不是孤注一掷地去拼命。只要你还在,一切就有希望。”
沈行舟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面,带着几分温柔,又藏着坚不可摧的执念。
他语气像哄小孩似的对她说:“你觉得我是什么人?需要躲在女人背后逃避的胆小鬼吗?我不是那种遇事就退缩的人。我确实没你年岁大,也没你经历得多,可一个人成熟不成熟,从不只是看年龄。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也懂得什么才是真正该扛起的责任。我心里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也知道若我不去做,有些人、有些事,就再也没有人能救了。”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并不炽热,却坚定而有力,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她:我不怕,你也别怕。
秋霜第一次察觉,自己的手竟然比他的还要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无法跳动,也无法释然。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不敢抽开,生怕这一松手,就会失去眼前这个人。
两人静静对望着,目光交汇处,有千言万语,却又似一个字也不必再说。
彼此眼中映着对方的身影,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刻进记忆深处。
身后火光晃动,柴堆中的火星噼啪作响,橘红的光晕在岩壁上跳跃,映在他们的脸上一明一暗,宛如命运的光影交替闪烁,时而温暖,时而阴沉。
四周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暧昧起来。
风声止息,虫鸣匿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那点微弱却执着燃烧的火光。
可就在这时候……
“主子!主子!”
君书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格外突兀,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宁静,像一块石头狠狠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他带着几个暗卫一路寻来,踩着湿滑的山道,穿过荆棘丛生的小径,远远看见岩洞里的亮光,果然找到人了——主子和秋霜姑娘都在里面,安然无恙。
但是……
这情景有点不对劲啊?
岩洞内光线昏暗,却足够看清两人的姿态。
主子正和秋霜姑娘手牵着手,十指紧扣,姿态亲密。
两人靠得极近,中间也就隔了个拳头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更关键的是,两个人身上都只穿着贴身衣物,外袍凌乱地搭在一旁,显然是匆忙脱下的模样。
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君书立马停住脚步,脚尖刚踏进岩洞边缘,又猛地收了回去。
他迅速转身,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人说:“别看了,全都转过去!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准偷看!”
那几个暗卫刚探头,还未来得及看清,也愣住了。
一个个面红耳赤,慌忙扭过身,急匆匆退出岩洞,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过无数次般熟练。
君书自己也背对着洞内,脊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他干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结结巴巴地说:“主子,秋霜姑娘,我……我不打扰了。我就在外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