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气从他们几乎被榨干的身体最深处,野草一样疯长出来。
“嘿呀!”
一个汉子猛地将镐头高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狠狠砸了下去!
“砰!”
“都他娘的愣着干啥!干活!”
“给娃们挣饺子吃!”
“吼!!”
沉寂的荒原再一次被敲击声点燃!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疯狂,都要暴烈!
所有人都疯了,红着眼睛,嘶吼着,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砸进了脚下这片黑色的土地里。
江炎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看着那个在田埂边给自己的“种子”浇水的妹妹。
众人的狂热像一团烈火,炙烤着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那块冰不仅没有融化,反而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他死死攥着镐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血肉里。
种子……
上哪儿给弄种子?
一个汉子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石斧更加用力地砸进了地里。
仿佛要把所有的希望都砸进这片土地。
江炎站在田埂边,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九儿那无忧无虑的笑脸,看着她身后那片被汗水和血水浸润过的土地。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重生的那一刻。
那股被烈火焚烧的剧痛,那股被背叛的彻骨冰寒。
还有他当时对着苍天立下的誓言。
这一世,他要改变一切。
他要带着所有信他的人,活下去。
而且,是堂堂正正地,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他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镐头。
那冰冷的、沾染着他鲜血的铁器,仿佛与他的血脉融为了一体。
这就是他的武器。
也是他改变命运,握住未来的唯一依仗。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嘶吼着,咆哮着,将最后一丝力气都灌注进手中的工具,狠狠砸向脚下那片承载了所有希望的黑色土地。
为了娃们能吃上饺子。
这个最朴素也最奢侈的念头,像一桶滚油,浇进了每个人胸口那团名为血性的火焰里。
火光冲天。
江炎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片被他点燃的疯狂。
他的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冷。
刺骨的冷。
种子。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脑子里,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他可以逼着这群人开荒。
他可以用最残酷的手段,逼着他们把骨头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出来。
可他变不出种子。
没有种子,这片用血汗浇灌出来的土地,就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的坟墓。
埋葬的,是所有人的希望。
那股刚刚被点燃的,名为“活下去”的火焰,会在一个月后,当最后一袋熊肉被吃完时,被饥饿的寒风彻底吹灭。
到时候,不用敌人来攻。
这个刚刚有了一点家样子的聚落,会自己从内部,彻底崩溃。
人,会重新变回野兽。
为了活下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身边的人,挥起屠刀。
江炎死死攥着手中的镐头,粗糙的木柄硌得他掌心的伤口钻心地疼。
他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绝不!
……
夜。
深了。
开荒的人们早已沉沉睡去,连梦话都带着镐头砸地的闷响。
江炎一个人坐在小院里。
桌上那盏兽油灯的火苗,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他面前摆着那颗黑色的小石子。
就是红雪那个小女儿临走前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他一直带在身上。
光滑,冰凉。
像那个女人的眼神。
江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这东西。
或许,是想记住那个差点要了他命,却又阴差阳错救了他命的女人。
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给那场惨烈的死战,留下一个念想。
他伸出手指,在石子光滑的表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去抢?
去别的聚落,或者废弃的城市里抢夺种子?
风险太大了。
他现在是河湾的定海神针,他不能离开。
他一走,这群刚刚被拧成一股绳的人,心就散了。
更何况,谁能保证,别的地方就有种子?
这东西在末世,比黄金和武器,金贵一百倍。
就算有,也一定被藏在最核心、最严密的地方。
想拿到手,要用命去换。
用很多人的命。
江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烦躁地拿起那颗石子,想把它扔出去。
可手指触碰到石子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不对。
这手感不对。
这颗石子太轻了。
和他记忆中,任何一种石头的重量,都对不上。
而且,这触感……
江炎将石子凑到油灯下,眯起了眼睛。
在跳动的火光中,他终于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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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所谓的“石子”,表面上布满了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那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纹路!
那是……用某种胶质,混合了石粉,伪装出来的外壳!
江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红雪那伙人。
那群在末世里挣扎求生,比狐狸还狡猾,比饿狼还凶狠的流浪者。
她们怎么可能会留下一个毫无用处的小玩意儿?
那个小女孩,她塞东西的时候,那紧张又决绝的表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江炎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冲进屋里,翻出那柄一直跟随着他的,用熊骨打磨成的匕首。
回到院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颗“石子”放在桌上,用刀尖,对准了其中一道最明显的裂缝。
然后,他屏住呼吸,手腕猛地用力!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层伪装出来的坚硬外壳,应声裂开!
露出来的,不是石头的内核。
而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拇指大小的小包。
江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挑开那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油布。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
几粒干瘪的、黄澄澄的颗粒,滚落在了桌面上。
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发着一种让江炎几乎要落泪的光芒。
玉米。
是玉米种子!
江炎还不罢休,他用颤抖的手,将油布包整个倒了过来。
哗啦啦。
更多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