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颗坑坑洼洼,像是已经干瘪了的土豆。
有几粒黑色的,像是某种豆子。
还有一些细小的,他认不出来的,像是某种野菜的种子。
不多。
每一种,都只有那么一小捧。
加起来,也不过几十颗。
但,就是这几十颗种子。
在这一刻,比那头小山一样的变异黑熊,比那成堆的盐,比这个聚落里所有的一切,都更加珍贵!
红雪!
那个独臂的女人!
她早就料到了一切!
她知道,一个聚落想要真正地活下去,靠打猎,靠采集,根本行不通!
只有土地,只有耕种,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给的不是一颗石头。
她给的,是河湾聚落的未来!
是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操!”
江炎再也压抑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张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曾变过的冰冷面孔,在这一刻,彻底扭曲。
他想笑,嘴角却咧得比哭还难看。
眼眶里,一股滚烫的洪流,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咚!咚!咚!”
山神庙的钟声,再一次急促地敲响。
天,还没亮。
所有人都被这催命般的钟声从沉睡中惊醒,骂骂咧咧地走出木屋。
疲惫,像附骨之疽,啃噬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他们以为,又是新一天的开荒。
然而。
当他们聚集到中央的空地上时,却发现江炎和陈家明,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身前摆着一张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桌子。
桌子上盖着一块干净的兽皮。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不知道炎哥又要搞什么名堂。
江炎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那双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聚落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风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
终于。
江炎动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兽皮的一角。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地一掀!
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时间,仿佛被凝固。
桌子上,那几十颗在晨光下散发着微光的种子,像几十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这……这是……”
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嘴唇哆嗦着,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桌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种子……”
不知是谁,用梦呓般的声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种子!是种子!俺的娘哎!真的是种子!”
“炎哥!您从哪儿弄来的?!”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狂喜,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聚落!
人们疯狂地向前拥挤,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想要亲手摸一摸那代表着希望的东西!
“都他娘的别动!”
陈家明一声爆吼,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抽出腰间的骨刀,狠狠往地上一插,红着眼睛咆哮道:“谁敢再往前一步,老子剁了他!”
人群的骚动,戛然而止。
但那一张张脸上,狂喜和激动,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们看着江炎,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敬畏和恐惧。
那是在看一尊,活生生的神!
一个能凭空变出种子的神!
“地,我们有了。”
江炎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种子,我们也有了。”
他伸出手,从桌上捻起一粒最饱满的玉米种子,高高举起。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流浪的野狗。”
“我们,是农夫。”
“我们用自己的手,种自己的粮,养自己的娃!”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要把天都给吼破的疯狂和决绝!
播种,成了一场最神圣的典礼。
江炎没有假手于人。
他亲自拿着那包珍贵无比的种子,走进了那片被血汗浸润过的黑色土地。
他身后,跟着聚落里所有的人。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朝圣般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江炎停在一块被翻得最松软的土地前。
他弯下腰,用自己的手,在那片黑土里,刨开了一个小坑。
然后,他将那粒金黄的玉米种子,轻轻地,放了进去。
再用土,小心翼翼地,将它掩埋。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陈家明。”
“在!”
“你带人,负责土豆。”
“赵勇,你负责豆子。”
“剩下的人,把那些野菜种子,给我撒到山坡上去,能活多少,算多少。”
江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被点到名的人,胸膛挺得笔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不再是命令。
这是信任。
是把整个聚落的未来,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没有人再需要动员。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用最虔诚的态度,将那一颗颗比命还金贵的种子,亲手埋进了土地里。
女人们提着木桶,从解冻的河里,一趟又一趟地,打来清水,小心翼翼地浇灌着每一寸播下希望的土地。
孩子们也不再打闹,他们跟在大人身后,用小手,拔掉那些刚刚冒头的杂草。
整个河湾聚落,都围绕着这片土地,开始了新的运转。
日子,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天,人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田边,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那些被埋下种子的地方。
一天。
两天。
五天。
土地没有任何变化。
那片黑色,死寂得让人心慌。
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炎哥……这都快十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这地……是不是种不活东西啊?”
“完了,完了,白高兴一场……”
江炎没有解释。
他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搬一张凳子,坐在田埂上。
从日出,到日落。
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有他在,那股不安,就被死死地压制着,没有爆发。
终于。
在第十二天的清晨。
一个负责浇水的孩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