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尽欢背着行囊走在一侧,见祁瑾始终望着前方山路,脚步不停,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回宗仙门吗?”
祁瑾像是没听见,神色有些恍惚。徐尽欢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暗自嘀咕:柯知瑶前几日给祁瑾检查时,明明说他脑部并无损伤,怎么现在瞧着,还是不太对劲儿啊?
起初她确实信了祁瑾失忆的说法,可自从柯知瑶笃定他脑子没问题后,徐尽欢便也改变了想法。
她伸出手,在祁瑾眼前轻轻晃了晃,声音又提高了些:“师兄,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祁瑾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在空中写下:“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徐尽欢盯着那行字,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和她分道扬镳,让她自己回宗仙门。
这正合她心意,但她还是故意皱起眉,装作担忧的样子:“不好吧师兄,你一个人去办事多危险,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
祁瑾看着她刻意挤出的担忧神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恢复平静,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演技,实在是有些差。
徐尽欢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假意挽留,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师兄你自己多小心,要是遇到麻烦,记得想办法联系我。”
话是这么说,但是传声筒也没见给祁瑾一个。
祁瑾没再写字,只是朝着她微微颔首,随后转身朝着另一侧的岔路走去,身影很快隐入林间的薄雾里。徐尽欢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
下山的路走了大半日,徐尽欢终于望见熟悉的“徐记客栈”招牌。她加快脚步,刚推开客栈大门,就见章蕙兰正站在柜台后招呼客人。
章蕙兰抬眼瞥见门口的身影,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欢欢?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徐尽欢开口,她就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还高兴地转了个圈,力道大得让徐尽欢差点喘不过气。
“娘,亲娘!你先放开我,我快憋死了!”徐尽欢拍着章蕙兰的后背。
章蕙兰这才松开手,却依旧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嘴角的笑意根本藏不住:“你不是说掌门让你去天山馆历练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历练结束了?”
徐尽欢早就想好说辞,笑着点头:“是啊娘,历练完了!掌门说我这段时间进步大,让我再下山多历练历练,增长些见识。”
是的没错,一开始,徐尽欢跟章蕙兰和徐义说的是去天山馆历练。
“真的啊?”章蕙兰眼睛更亮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骄傲地说:“我就知道我闺女最厉害!当初你说要去宗仙门,我就没担心过,果然没让我失望!”
徐尽欢被夸得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扬起,嘚瑟地笑:“那当然了,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这话刚落,“咕噜——”一声轻响突然从徐尽欢肚子里传来。
空气瞬间静了静,她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章蕙兰先是愣了愣,随即捂着嘴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行了,饿坏了吧?快把包放下,我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和糖醋鱼,顺便去后面跟你爹说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
徐尽欢连忙点头,拎着包裹往二楼专门为她留的房间走去,放好东西后,又回到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看着厅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听着章蕙兰在厨房门口招呼伙计的声音,她心里忽然觉得格外踏实。
就在此时,一个男子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没多看周围,径直走到徐尽欢斜前方的桌子旁坐下。
那桌本就坐着三四个男人,个个穿着绸缎衣裳,手指上戴着玉扳指,看装扮像是常年来往各城的商人,说话时带着外地口音。
这种南来北往的客人,在“徐记客栈”本是常事,徐尽欢起初没在意,只低头玩着桌子上的茶杯,心里还在盘算着饭后要怎么跟爹娘说接下来的行程。
可没一会儿,邻桌的谈话声就飘进了她耳朵里,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听说了吗?荣月城的木兰家,最近在四处招各城的能人异士,给的报酬还不少呢。”
这话一出,桌上另外几人都来了兴致,其中一个胖商人连忙追问:“木兰家?就是那个做珠宝生意的大户人家?他们招能人异士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扩充护卫队?”
“哪儿啊!”先前说话的山羊胡商人摆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荣月城的朋友说,木兰家这都闹了一个多月的鬼了!”
“闹鬼?”桌旁的男人们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胖商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真有这种事?木兰家那么大的宅子,护卫也不少,怎么会闹鬼呢?”
邻桌商人的话还在继续,那山羊胡商人喝了口茶,压低声音道出了来龙去脉:“说起来这事儿也邪门,一个月前,木兰家那位十几年前意外落水身亡的嫡小姐,突然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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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桌旁几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徐尽欢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只听山羊胡接着说:“一开始啊,就木兰家主和夫人每晚能见到她,坐在主卧里面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的。
家主急了,在荣月城找了好几个有名的驱鬼大师,银子花出去一大笔,可那嫡小姐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每晚准时出现。”
“后来家主没辙了,就试着跟她说话,问她想要什么,是缺钱还是缺珠宝,说不管多少都烧给她。”
山羊胡故意顿了顿,“可人家嫡小姐啥都不要,就安安静静待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晚,连句话都不说。”
“一开始外头人都不信,说家主和夫人是思念女儿太甚,得了癔症。”
山羊胡又接过话头,“直到后来,家里的管家和几个下人也在晚上看见了那位嫡小姐,有的说看见她站在窗边,有的说撞见她在花园里走,这事儿才传开,大家才信了木兰家是真闹鬼。”
“更邪门的是,这一个月里,凡是见过嫡小姐的人,都没好下场。”
山羊胡压低声音,“倒不是致命的事,可也够折腾人的。家主半夜能被自己的口水噎醒,管家下楼梯摔断了腿,还有个丫鬟打扫院子时磕破了头,缝了好几针。”
“这么一来,木兰家上下哪还有心思过日子?白天吃不下饭,晚上不敢睡觉,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才想着向各城招能人异士,不管是道士还是修士,只要能把这‘鬼’送走,给多少钱都愿意。”
山羊胡说着,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大户人家,就这么被折腾得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徐尽欢坐在角落,却逐渐被吸引。她虽然修仙却不信什么鬼魂,听这样子,应是妖兽作怪。可若是妖兽,为何那位嫡小姐既不要钱财,也不伤人命,只是让见过“她”的人遭遇一些祸事。
徐尽欢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走到邻桌,对着山羊胡商人拱手笑道:“这位大哥,冒昧打扰一下,我想问您一句。您可知木兰家那位嫡小姐,若是活到现在该多大年纪了?”
山羊胡抬头打量她,见她穿着素净衣裙,年纪不大,便如实答道:“具体年纪我倒不清楚,只听荣月城的朋友说,‘她’当年落水的时候,也就五岁左右的样子。”
说罢,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劝诫,“小丫头,你该不会是想凑这个热闹,去木兰府捉鬼吧?我可跟你说,之前去的那些人,不管是道士还是江湖术士,没一个能成的,有的还被折腾得落了一身伤。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娃娃,这浑水还是别趟了。”
徐尽欢却没被劝退,反而笑得更从容了:“大哥放心,我就是去瞧一瞧情况,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定会保护好自己。”
这话刚落,同桌的胖商人就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茶杯追问:“听你这意思,莫非你有什么独门手段,能捉住那鬼?”
“手段谈不上。”徐尽欢依旧笑着,“我是奉师门掌门之命下山历练,既然遇到这种可能危害百姓的事,自然该前去一探究竟,若是能帮上忙,也是我的历练了。”
山羊胡听得眼睛一亮,连忙追问:“这么说你是修仙门派的弟子?那你是哪个门派的啊?”
“宗仙门。”
感谢掌门感谢各位师兄师姐,让宗仙门在近三十几年间连续称霸着修仙门派的榜首。
徐尽欢报出“宗仙门”三个字时,心里还隐隐觉得,这名号或许能让几位商人多些敬畏。
可没成想,山羊胡只是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笑着摆了摆手:“好好,又来一个宗仙门的。”
徐尽欢这下是真疑惑了,往前凑了半步追问:“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来一个’宗仙门?难不成之前已有宗仙门的弟子去了荣月城?”
山羊胡端起茶杯喝了口,慢悠悠解释:“前几天我从荣月城过来时,就听说长风派、临仙派的弟子早就赶过去了,个个都说是要帮木兰家解决‘闹鬼’的事。现在你这宗仙门的弟子又要去,可不就是‘又来一个’嘛。”
他说着,还跟同桌的胖商人对视一眼,打趣道,“我看今年的探仙大会也别选地方了,直接挪到荣月城得了,省得各大门派弟子跑东跑西,在这儿正好较量较量。”
长风派与临仙派,徐尽欢再清楚不过。这两派向来是宗仙门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每年探仙大会上,三方弟子总要拼得不相上下。
这个局面对于徐尽欢来说并不算好,她现在是一个人下山,对于五系也只停留在学习上并没有真正实践过,而另外两派人多势众,自己若是碰上他们怕是有点难办。
难道直接放弃?徐尽欢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
盯着桌旁几位商人,忽然有了主意,转身快步往后厨跑。
章蕙兰正系着围裙炖肉,见女儿急匆匆进来,还没开口询问,就被徐尽欢凑到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章蕙兰听完,笑着点了点头,立刻招呼伙计去酒窖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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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两个伙计就抱着四五个酒坛走了出来,稳稳放在商人桌旁。胖商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小哥,我们没点酒啊,是不是上错桌了?”
“没错没错,”徐尽欢抱着拳从伙计身后走出,笑容爽朗,“几位大哥,这酒是我请你们的。今日能在客栈遇上,也是缘分。我这点银两在各位老板眼里不算什么,不如就用几坛薄酒,跟大家交个朋友。”
山羊胡放下茶杯,看着徐尽欢,眼里多了几分赞许:“我原以为你们修仙之人,不管年长年幼,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迂腐模样,今日见了你,倒让我改观不少。”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是想多打听些荣月城的事,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酒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大哥您这话就见外了!”徐尽欢连忙摆手,语气诚恳,“我说了是交朋友,哪有朋友喝酒还要推辞的道理?这酒你们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看。”
山羊胡被她这话逗笑了,跟同桌几人对视一眼,终究松了口:“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这酒了!”他说着,伸手拍了拍徐尽欢的肩膀,“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定不瞒着你。”
一番打听过后,徐尽欢才明白了整件事情大概。
原来木兰家主如今的夫人,并非原配。原配夫人在十几年前生下嫡小姐时,因大出血不幸离世,这位继室是家主前几年才续娶的。原配夫人走后,家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痛里,连带着对嫡小姐的照顾也疏懒了许多。
更让人唏嘘的是,嫡小姐的眉眼与原配夫人极为相似,每次看到女儿,家主都会想起亡妻,反倒不敢轻易靠近,只让下人照看着。
“那时候啊,嫡小姐才五岁,正是黏人的年纪,可家主总躲着她,孩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山羊胡叹了口气,“后来家主终于想通了,打算带孩子出门散心,没成想刚到河边,嫡小姐见着蝴蝶高兴,跑着跑着就没影了。家主找了一下午,最后才在下游发现孩子的尸体,早就浮在水面上了……”
“那位继室与木兰家主的感情状况怎么样?”
“她对家主还算体贴,就是一直没生下子嗣,木兰家现在也没个正经继承人,家主这些年怕是也不好过。”
听到这里的徐尽欢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她怎么觉得这不像在闹鬼,倒是像一桩谋杀案呢?